暴雨已戛然而止,充满了水气的风还在悬崖上扫荡着。

  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刺骨的湿冷在骨头里蔓延着,宁长久跪坐在地,破旧的外裳将曼妙而冰冷的娇躯裹紧,他死死地拥着她,似想将血液中挤出的每一滴暖意都递给她。

  司命的躯体无比柔软,如蜷在怀中的一缕微风。

  宁长久仰起头,下颌不停地颤着,他的视线似陷入了黑暗,目光所及只能见到这束通天落下的月光。他害怕这是错觉。

  被箭射穿的云海向着中间弥合,那个过程很慢,却惊心动魄。

  宁长久颤抖着,死死搂着司命,盯着合拢的云,若那束月光是他的脖子,那些平日里绵柔而温和的云便是掐着他脖子,让将他一点点陷入死境的手。

  云触碰到了月光。

  世界像是静止了。

  奇迹真的发生了……那束月光宛若实质,云触到它的边缘,染上了琥珀般的颜色,却未能将它淹没。

  宁长久曾问过恶,昆仑为何物,恶没有明确回答,只说昆仑已断。他也问过司命,司命说,昆仑是通天之物。

  原来人间最后一个昆仑天柱,竟是天竺峰上贯穿寰宇的月光!

  传说里,当年月宫尚在之时,曾有一月兔潜至人间,栖于一国,修炼成精,那国便叫天竺国。

  宁长久抱着司命,挣扎起身,他弯下腰,将她背在自己的背上,司命银发散乱的螓首埋在铸铁般的右肩,他扶着她修长的双腿,走向了那束身后的月光。

  月光照在司命无力垂下的手背上。

  宁长久颤抖着触碰到了光,他手指弯曲,抓住了光。用尽全力。

  宁长久背着银发墨袍的女子,攀着这通天的光柱,蹑虚而上,向着光源行去。

  如水的月光温柔地包裹了他们。

  宁长久碎裂的左肩还没痊愈,不知断了多少骨头的残躯不停地发抖,他左手搭在司命的手背上,用力地扶着她,经络暴突的右臂攀着光柱向上,手臂因为充血而泛着红光。

  光并非纯粹的光,其间漂浮着云状的尘埃。

  宁长久踩在尘埃上,身子在光流中攀跃着,月光照在司命的侧颜上,她埋在银发的容颜静谧如雪,似已沉睡了千年,死亡的美还在她的眉目间绽放着,妖冶古艳。

  月光不知道有多高。

  宁长久什么也没有想,他只是固执地在光中攀越着,背着生死相依的女子,从一朵尘埃云跃向下一朵尘埃云。

  他给她讲着故事,他们过去的故事,反反复复地说着,说到喉咙沙哑。

  若是平日里司命醒着,一定会嘲笑他老放不下过去,总念叨些陈词滥调,而他曾会嘲笑她不懂人类的情感,若是如此,她就会骄傲地承认,以高高在上的神官大人自居。

  他一直讲着,固执地讲着,不管她能不能听见。

  而她生死不知,只能静静地贴靠着他,温顺得如同幼鸟,也似听故事的人。

  子时,黎明远未到来,天地一片黑暗,这是此间最明亮的光,也是独独笼罩着他们的光。

  整个世界孤独而辽阔,好似也只剩下他们两人。

  天竺峰渐渐离远去,广袤无垠的天空上,唯有那轮明月是他们最终要抵达的归宿。

  ……

  万妖城里,流沙河旁,九灵元圣与白泽相对立着。

  九灵元圣的身侧,八团幽冥鬼火扭曲跳动,已难辨狮子的面孔,他的口中尽是断牙与血,遒劲的肌肉纠缠在手臂上,他的巨掌间握着那柄铁伞,此刻他静立不动,望向了万妖城深处。

  白泽同样如此。

  与九灵元圣一战,他同样受了伤,银白色的长发有些枯槁,雪白的衣裳沾上了不和谐的灰尘。九灵元圣终究是万妖城的至强之妖,哪怕已经受伤,在手握圣器之时也是天劫难摧的魔头。

  九尾白狮与九头狮子都停了下来。

  他们一齐望向了那道通天亮起的光柱。

  从这里看,那道光柱显得纤细而笔直,但因为高耸入霄的缘故,亦是寂寥而壮阔的。

  九灵元圣俯下身,血水混着断牙流入了流沙河中,他的声音苍老而干涩:“这些,都是那一位算计好的吗?”

  白泽看着看着光柱,道:“没有人能真正算尽一切,主要看小师弟自己的造化。”

  “小师弟?”九灵元圣微怔,道:“原来他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人?”

  白泽点头道:“终于找到了,也不知算不算晚。”

  九灵元圣看着狼藉的四野,道:“原来你们也只是将万妖城当做一座供他修行的炼狱场啊……明月之下皆为草芥,古城之中尽是蝼蚁。呵,你们与那些神国有什么区别?”

  白泽轻轻摇头,道:“造成万妖城今日局面的不是小师弟,而是你和金翅大鹏的贪念。”

  九灵元圣呕出了一口血,惨笑道:“贪念……不贪又能如何?圣人将死,万妖城将毁,当初她答应圣人守护这一方古城,难道她也仅仅想守护一座破城么?你们那位观主,于月宫苟且偷生,双肩上便担不起其他东西了吗?还是说,她只是想把整个世界,当做她的掌上明珠,献给那位黑暗中的存在呢?”

  白泽并未解释,只是平静而笃定道:“师尊向来心怀天下。”

  九灵元圣盯着他,问道:“是因为她救了你的命你才这么说,还是你本心就这么认为?”

  白泽叹了口气。

  他与五位师兄姐的命,都是师尊以无上神通捞回来的,捞回来时,他们只剩冥渺的神魂与意识了。他们于一座小道观中重新长大,慢慢恢复了一些前世的记忆,成为了修道者眼中的修罗。

  白泽仰起头,看着那束月光,坚定道:“师尊是整个人间最后的希望。”

  对于这个荒谬的说法,九灵元圣没有回应,他宽厚的利爪握着铁伞,缓而沉重地转动伞柄,道:“昆仑问世,月国重现,呵,你这小师弟好大的场面啊。”

  “是啊。”白泽微微一笑,又很快冷下了脸,肃然道:“只是暗黑世界本就无光,如今光已亮起,藏在黑暗的飞蛾虫豸,皆要趋光而来了。”

  九灵元圣问道:“那你们又当如何?”

  白泽平静道:“此去天竺峰至不可观,昆仑之外,无论妖魔神祇,只要来犯,我们都会替小师弟一一挡下来的。”

  ……

  白银雪宫。

  覆雪为裙的白藏睁开了银色的眸,她盯着那道万妖城上空升起的光柱,沉寂千年的眼眸露出了难得的好奇之色。

  “竟是如此。”她轻声自语。

  情绪只是刹那,眨眼之间,白银雪宫最高处的王座之侧,有银浆拔地铸起,化作了两个人形的模样,两人一男一女,皆披着白银神袍,男子面容硬朗,女子面容圣洁,皆若鬼斧神工,带着超乎寻常的美。

  他们的身上不透一丁点人情味。

  他们是白银雪宫的天君与神官。

  白藏轻语了一句,古奥晦涩。

  神官天君俯首领命。

  殿中重归空寂。

  白藏盯着那道月光看了一会儿,便将目光转投到了另一处,那是南州的方向。是通往断界城的深渊入口。

  ……

  古灵宗。

  湖水与大雨相振,掀起了更为巨大的浪潮,这波浪潮惊醒了无数的睡梦中人,大家醒来之后循声而来,却发现大雨已经停了,湿漉漉的空气里氤氲着星光,新雨后的空山环绕着幽月湖,湖面微生波澜,不见人影。

  陆嫁嫁回到房间里,宁小龄揉着眼睛醒来,小爪子握着心口,问:“师父,你去哪里了呀?外面声音好大,是有人打进来了吗?”

  陆嫁嫁俯下身子,温柔地看着小狐狸,道:“没事,外面下了场雨,现在雨停了。”

  宁小龄眨着眼睛看着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幽光起伏的夜色里,陆嫁嫁在床头轻轻坐下,宁小龄如常地爬上她的膝盖,蜷了起来,陆嫁嫁俯下身子,手轻轻地捋过她的毛发。

  宁小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刻她的眼里,师父清雅的姿容更为缥缈了,像是湖面吹来的云朵的倒影,仙意盎然。

  “师父,小龄心有些乱。”宁小龄小爪子抽了抽,捏着陆嫁嫁的裙角,低声说着。

  陆嫁嫁的手轻轻覆着她的脑袋,平静道:“不要怕,相信你师兄。”

  宁小龄顶了顶她的掌心,道:“嗯!我相信师兄和司命姐姐。”

  陆嫁嫁淡淡地笑了笑,清眸中的忧色却始终似湖上解不开的雾。

  未束的青丝顺着侧颊落下,如水触崖,在肩的两侧分开,宁小龄伸出爪子,抓住了陆嫁嫁垂至胸前的发,轻轻为她梳理,缓解着心绪的沉闷。

  “师父……”宁小龄忽然嘟囔了一声。

  “嗯?”陆嫁嫁微微回神,问:“怎么了?”

  宁小龄回过头,看着昏光微透的大门,轻声道:“门外好像有人,立了许久了……师父不见她嘛?”

  陆嫁嫁沉默片刻,将宁小龄抱回床榻上,轻声道:“等等,师父马上回来的。”

  宁小龄嗯了一声。

  陆嫁嫁起身,犹豫了一片,取来了柳珺卓的剑与冠,推门而出。

  柳珺卓披头散发,静静地立在门外屋檐下的阴影里,她清瘦的雪颈之侧,还有一道未消的血痕。

  柳珺卓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陆嫁嫁。

  陆嫁嫁莞尔一笑,将冠置在剑上,道:“你拿回去吧,这是你剑阁之物。”

  柳珺卓缓缓伸出手,触到了冰凉的剑。

  从习剑起,她只有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手是颤抖的,其后她的手一直很稳,生命在她指尖的生灭不能动摇她心绪丝毫,但今日,她的手却又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陆嫁嫁轻轻松手,柳珺卓接过了剑。

  “我输了。”柳珺卓说。

  陆嫁嫁话语平和,道:“你不明抢豪夺,愿意让我以境界,本就是德行。二先生若真正全力出手,哪怕是此刻破道的我,也决计挡不下来的。”

  “输了就是输了。”柳珺卓却轻轻摇头,道:“况且……我其实不是在乎输。”

  陆嫁嫁问:“那是什么?”

  柳珺卓咬着唇,声音也在发颤,道:“比剑之前,我说过不伤你,可我若不全力出手,便赢不了你,两者择其一,我选了后者。陆姑娘赢了,胸怀宽广,不责怪我,但我扪心自问,剑心之隙怎也无法视而不见……呵,说来可笑,七师弟败剑回来时,其余的师兄姐都去安慰,就我还笑了他几句,如今倒是自食恶果了。”

  陆嫁嫁淡淡地笑了笑,轻声道:“若无你全力出手,我也难以破境,我……不怪你的。”

  柳珺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子,忽地生出了自惭形秽之感。

  这是她当初初见大师姐时才有的心情。

  柳珺卓不知想到了什么,心思忽然透亮了几分。

  “陆姑娘。”柳珺卓神色忽然认真。

  “嗯?”陆嫁嫁微疑。

  柳珺卓忽地后退一步,将冠置于地上,她单膝跪地,出乎意料地行了一个大礼,语气平静道:“我出行之时,大师姐与我说,我的机缘便在古灵宗,我当时困惑,只当是那名为司命的宗主,第一日来时,她不在宗,我以为要错过机缘了。”

  “但我今日才发现,师姐原来没有骗我。”

  她忽地一笑,抽出了剑,陆嫁嫁的眉目被剑光照亮,她想出手阻拦,却来不及。

  眨眼之间,两道剑光自肩头闪过,鲜血从柳珺卓的肩头迸溅而出,将黑白的剑装点上了梅瓣般的血色。

  自罚两剑。

  她一声不吭,将剑放在地上,缓缓起身,对着陆嫁嫁笑了笑,道:“陆姑娘别过,我回剑阁领罚了,师姐看到我这副样子,想来又要被我气个半死了。”

  陆嫁嫁轻轻摇头,看着她两肩的血洞,道:“二先生不必如此的。”

  柳珺卓已然转身。

  陆嫁嫁看着地上的剑与冠,问:“不拿走么?”

  柳珺卓回过头,神色却轻松了许多,如初来时那般眉眼飞扬,她认真道:“我已不需要它们了,希望下次再见陆姑娘,我们可以真正酣畅淋漓地打一场。”

  陆嫁嫁想了想,无奈道:“下次相见之时,我倒希望二先生以和为贵。”

  宁小龄趴在窗口,眯起了一丝窗,偷偷看着两人。

  她对于错过了她们的决斗本就伤心,对于师父就这样让她走了,没放什么狠话也有些不满……

  “偷看够了吗?”陆嫁嫁回头,看着躲在窗后的小狐狸,微笑着问。

  宁小龄推开了窗,道:“虽然总觉得便宜她了,但这剑与冠看着就值钱,到时候师父和师兄若要举行婚礼,便可以多添一份嫁妆,看着也阔气一些!”

  陆嫁嫁微恼,道:“小龄说什么胡话呢?尾巴又痒了?”

  “这里也没有别人。”宁小龄嚣张地摇着尾巴,道:“到时候成亲了,小龄也可以陪嫁过去……啊啊!”

  陆嫁嫁一把揪住她的尾巴,将她拎了起来,道:“再胡说八道师父可就生气了。”

  宁小龄虽笃定师父是不会生气的,但尾巴受制于人,还是服软了,辩解道:“陪嫁……就是陪嫁嫁师父的意思呀!师父不要小龄陪着嘛……”

  “古灵精怪。”陆嫁嫁抱着她,无奈一笑。

  婚宴……

  也不知司命姐姐和襄儿妹妹怎么样了。

  陆嫁嫁驻足凝眺月色,短暂出神。

  ……

  ……

  朱雀幻境。

  赵襄儿立在孔雀明王身前,看着它屏风上九个漆黑的窟窿,依旧保持着高度的紧张。

  孔雀明王的瞳孔渐渐失去了光彩,风化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羽上的翠色消逝,化作了石灰石般的颜色,绚烂的屏风一点点崩解成沙,在周围烈火里消散。

  宛若宫殿的,曾被视为不可战胜的巨大身影,就这样瓦解倒塌,化作了焰风中吹荡的尘。

  赵襄儿静立着,看着孔雀消散,心神终于放松了下来。

  终于结束了……

  她抬起沾满了血污的脸,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娇小的身躯在温和的焰风中摇晃着,她看着天空,回忆起了先前似梦非梦的画面。

  她缓缓举起了右手,僵硬的五指一点点舒展开来,她透过五指间的光,似乎能看到有一个白衣少年也对她伸出手,十指相合,他说“愿珠联璧合。”她答“永结同心。”

  赵襄儿立了一会儿,收回了手。

  她感受着体内崭新的力量,轻轻地呼吸着,整个世界似也随着她的节奏呼吸了起来。

  这便是五道么……

  两本神卷的上下册融为一体,化作了冲破瓶颈的洪流,她体内那颗杀死鬼车时生出的金丹也真正凝结,如悬于心湖的太阳,照亮了原本心湖所有的幽暗与冰冷。

  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力量,似封闭心神便可自成一世界,似睁开双目便可同万物而归一。

  只可惜此刻的赵襄儿无法全身心地感受这种境界。

  积压了将近三日的伤势在少女的身体里爆发了出来。

  她痛哼了一声,身躯战栗,以红伞支着自己,缓缓跪倒在地。

  嗖咙——

  身前有声音忽然响起。

  赵襄儿微惊之下抬首,发现是先前孔雀明王死去的地方,那些曾被它吞水的妖雀,化作了小小的怨灵飞走了,像是成群结队的乌鸦。

  虚惊一场。

  赵襄儿闭上了眼,从腰间解下了绑着的红裙,这红裙亦属‘神袍’,只是大战之中,它挡了太多的刀剑,也被斩出了许多缺口。

  赵襄儿取过红裙,拿它柔软的表面轻轻擦拭身体的血污。

  她神思悠悠。

  少女本就聪慧,她已然猜到了,先前的那个梦有可能是真实的……不,不止是先前,之前那三年的幻梦也有应是真实的,只是当时她置身其中,才不明真相而已。

  既然如此,宁长久是真的,陆嫁嫁是真的,小龄是真的,司命……应该也是真的。

  哎,我是见过司命的,能在梦中见到她不足为奇,她又没见过我,于梦中初次见我,明明都猜到了我的身份却猜不出这是梦境……可真是笨得无可救药啊,半点不如自己!这么笨还想和我抢夫君,还不如陆……不对,陆嫁嫁好像也很没多聪明哎。

  原本快被淡忘的梦境忽地清晰了起来。

  赵襄儿回忆着梦中的诸多细节,时而微笑,时而蹙眉,时而弯起眼眸,苍白的容颜泛起了动人的涟漪。

  嗯,可不能轻易了原谅宁长久……还有司命,一定要给她个下马威,至于嫁嫁……胆敢在梦中这般欺负自己,肯定是难逃一劫的。

  对了,还有最丢人的,小龄的一网打尽!嗯……狐狸尾巴我还没捏过呢。

  好美的梦啊。

  可要勾连起这么多人入梦,该是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呀,这……是娘亲做的吗?

  赵襄儿忽然觉得不太对。

  如今不是娘亲的神国年,更何况,朱雀的权柄应是更高阶的‘世界’,怎么会有梦境之力呢?梦境也是世界么?不对呀……传说中梦境似乎与太古的月宫有关。

  赵襄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梦中那扇关闭了三年的神殿。

  神殿中似住着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她总有种熟悉之感,她曾以为这种熟悉感是娘亲的。

  此刻,她忽然发现自己想漏了一件事——宁长久是确确实实有师门的,便是给自己婚书印上‘不可观’三字的那位,她能与身为神国之主的娘亲进行约定,应该也是一位道法通天的大人物。

  她会不会一直长留人间,而这场梦,则是由她主导的?

  若没有她的帮助,以自己此刻的境界,莫说是孔雀明王,恐怕连杀死鬼车都难以做到。

  她一直在暗中帮助者自己……

  嗯,自己关门弟子的未婚妻,帮助一下,或许也是正常吧……

  赵襄儿顺其自然地想着,忽然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霍然睁眼,一个令她背脊发寒的念头鬼魅般冒了出来。

  她再次回想起命运的所有节点。

  赵国皇城,九灵台上,吞灵者破墟海来。一个无名男子出现,挥刀斩大魔。

  临河城中,红月当空,白夫人坐镇酆都。绝境之中,宁长久唤出金乌,撕破长夜。

  三年之约,她败给了宁长久,其后看到那身嫁衣,境界忽涨,始觉自己是枚棋子。大雨之中,宁长久陪她行侠仗义,却发现每一处都是娘亲留下的影子,千佛窟外,百面鬼死,她终于忍无可忍,道心濒临崩溃边缘,宁长久抱着她在大雨中狂奔,回到皇城,她才终于心结得解,与他许下忤逆之命。

  新婚之夜,雪鸢携鱼王来犯,陆嫁嫁与宁长久与她共守,她将鱼王拉入赵国的世界,倾尽全力未能败它,最后还是由宁长久杀死的。

  朱雀试炼之中,她屡遭挫折,几近十死无生,若没有梦境相助,此刻她才是火焰中消散的骨灰。

  这些……似乎都与宁长久,不!是都与那座传说中的不可观有关!

  思及此处,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位朱雀侍女。

  当时赵国上空,云端之上,侍女降临,为她解惑之后领她来到了三千世界……当时的对话,她至今记忆犹新。

  她说,皇城的变局,吞灵者的出现是因为宁长久这颗变子。

  临河城她未能击败白骨夫人,亦是因为宁长久的拖累。

  她在赵国之中,处处可见被安排的命运,是因为九羽为娘亲的影子碎片,它影响着自己的选择。

  当时她在命运的压抑中得到了喘息,觉得轻松了许多。

  可……

  真是如此么?

  娘亲是朱雀神,是至高无上的神国之主,她的推演和算计……只是如此吗?

  是了……还有完璧归赵。她过往对此深信不疑,可就在方才,她与宁长久念完誓言,精神便缠绕在了一起……精神相融便已如此,那肉身呢?身躯相融又会怎么样?

  为何非要完璧归赵?

  是……在隐藏什么吗?

  纷繁复杂的念头涌上心里。

  与孔雀明王的一战里,她历经了两日两夜的绝望,心中总有某个念头在不安地跳动着,此刻,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了……她的身躯再次战栗起来。

  赵襄儿失神着,总觉得自己还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呢……

  她正想着,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她低着头,发现这身红裙上,所有破碎的痕迹,皆落在裙上火凤的纹饰上,朱雀奇迹般毫发无损!

  这……预示着什么吗?

  赵襄儿还未来得及细想,她又发现了奇怪之处——为何空气的墙壁还凝着?孔雀明王已经死了,为什么试炼还没结束?

  难道说战斗还没有结束?

  怎么……怎么会?

  无数的念头在识海中翻腾着,赵襄儿隐隐约约看到了其下隐埋的黑暗之线。

  就在此时,眼前的火焰忽然寂灭。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锦红的绣鞋纹着真正的火,出现在了视野里,上方,裙摆微微拂动着,勾勒出女子雍容华贵的容颜。

  赵襄儿缓缓抬头,看着她平静而熟悉的脸。

  朱雀侍女!

  “你怎么在这里?”赵襄儿寒声问道。

  朱雀侍女双手端在身前,神色漠然,她平静道:“试炼已经结束,朱雀的女儿啊,你准备好离去了吗?”

  朱雀的女儿……

  她是来接自己离开试炼的么……

  赵襄儿听着她的话语,心想,先前是自己精神太过脆肉恍惚,对于娘亲过分猜忌了吗?

  “我……”

  赵襄儿正要开口,她的身后,一个声音却抢先响起,幽幽寂寂。

  “我准备好了。”

  朱雀侍女神色如常,她没有看赵襄儿,而是平视着某个‘她’,轻轻点头,道:“白灵骨,常樱之叶,幻雪莲早已就绪,最后一枚妖丹也已凝现,动手吧,从今以后,你就是三千世界的主人了。”

  “多谢神使大人。”陌生的少女的声音……似在微笑。

  妖丹?

  赵襄儿回神——她的识海之上,悬浮着一枚刚刚凝成的金丹!

  当初她曾问过朱雀侍女,她不记得妖丹之事,是不是因为幻忘之术的缘故。朱雀侍女告诉她,是你真的忘了。

  当时她相信了。

  可是……

  这般重要之事,我怎么可能忘!

  所有的一切至此串联,赵襄儿被满身的伤势死死压着,单膝跪地,眼睁睁看着身前地面上,黑影缓缓腾起。

  原来……

  原来真正要杀死自己的一直是朱雀!而每一次死局的尽头,出手救下她的,都是不可观中那位素未谋面的观主!

  所有的一切至此清晰。

  她不用回头也猜到了那是谁。

  她的身后悬着漆黑的影。

  九羽不知何时飞出了身体,停在赵襄儿的身后。

  ‘她’舒展着翅膀,对着少女如雪的后颈,缓缓举起了长长的、纤细的、足以切断宿命的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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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歧阳城历史上第一位女城主。她雕翎戎装,却不知,一箭风雪穿肩,会落入那双绝色乌瞳。   一个是名扬天下的朝廷栋梁,一个是恶名昭著的风流皇子,仿佛冰与火的相遇,却糅合出意料之外的情愫。   为了国家,她远嫁他国;为了国家,她抛夫弃子;为了国家,她将皇后的头衔奔如敝屣;为了国家,她甘愿二十年如一日地辅佐幼主;为了国家,她视权势如浮尘……   充满算计的感情,一环接一环的阴谋,最终拱手河山让你欢还是棋...

枪来

死、我不怕,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杀人、我也不怕,因为我已满身鲜血! 被杀……嘿……世上誰人能不死?我陆老三身无长物,唯有一杆铁枪,灭皇朝、伐天道、斩群仙、诛佛陀……(新书上传,求各位支持,已有完本书籍《妖出北疆》,可放心收藏……)

混世小术士

术士一词,是指从事天文、地理、医药、占卜、风水、修仙等神秘活动之人的一种统称。术士类最权威的书籍当属被孔子奉为群经之首的《易经》,后来又有了《麻衣神相》、《奇门遁甲》、《大六壬》等高人大作。   术士层次不同。大术士辅佐王权,左右天下,姜子牙、诸葛亮、袁天罡、邵康节、刘伯温,直至近代的曾国藩,都是精通术士之道的权臣谋士;小术士则行走江湖,为人解惑,过着让人非议的颠沛生活,常与骗子划入一流。   东...

维和战队

一个普通特警成为维和英雄的故事,一段华夏战队在战乱国力挽狂澜、叱咤风云的传奇!

港片情报王

王道穿越港综世界,开局警校毕业成为靓坤手下,获得情报系统,每日十条情报,每月十条月度情报,,每年十条年度情报。 【西九龙海边,坐标xxx,一块岩石下有个油纸包,里面是三把黑星以及若干子弹,这是季正雄藏在那里的,方便他跑路回归时取用】【九龙xx宾馆305房间柜子里挡板处有一块劳力士手表,是某位江湖人士遗留下来的,该江湖人士已经去卖了咸鸭蛋,宿主放心取用】【西九龙重案组最近正为尊尼汪的犯罪集团困扰,陈国忠为此心烦意乱,他不知道尊尼汪的大本营是明心医院的太平间】【雨夜杀人魔新的受害者出现,一哥震怒,责令西九龙差馆限期破案,上级把这个案子交给了陈国忠,他很头疼】【雨夜杀人魔的住址是xxx】……谁说当警察没前途! ?他凭借情报系统,一步步青云直上,只手遮天!(Ps:作者已有七千均订完本作品《港综情报王》请放心食用)

诸天从吸功大法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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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保镖

因老头任务派遣,叶辰宇前往华海市保护千金大小姐,却不知道波澜壮阔的人生已经拉开序幕。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猥琐是猥琐者的墓志铭,且看一名流氓保镖艳猎花都,各色美女手到擒来,女神导师、千金大小姐、靓丽强势女强人……一个不能少!

大唐协律郎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开元十三年,唐皇东巡泰山、封禅告成,标志着开元之治进入全盛时期。 然而随后的开元十四年,朝堂纷争、天灾人祸接踵而至。恰在此时,一个后世的灵魂来到了这个世界。 内兴邦国,外克强敌;大唐协律郎,谱盛世华章;锦绣山河舞未竟,一曲雄歌致太平!

称霸从边疆小卒开始

二十一世纪牛马穿越架空背景的大禹王朝成为了西南边疆对抗蛮族的一名小兵。 觉醒杀神系统,从而一步一步走到位极人臣的位置。在崛起之路上,他经历了背叛,血腥,杀戮,最终不断寻求志同道合之人,从边疆走出,进入朝堂,屠戮世家,镇压文官,剿灭四夷,成就一番霸业。

日月风华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难承其重,定夺其冠。边城少年抬头的那一天,满眼帝王将相冠冕不正,于是扬刀开始了猎冠的征程。 这是一个以君王为猎物的故事!

高武:你家三代经商,敢欺我祖上扛枪?

【爽文+高武+满门忠烈+惩恶扬善】 这是一个以武为尊的世界。 三年前,北境战场血流成河。 玄甲卫统领陈岳夫妇战死,长子陈炎失踪,幼子陈锋沦为痴傻废人。 可三年后,陈锋觉醒了体内沉睡的武道神魂... “既然这人间容不下英雄骨——” “我便用血凰焚尽这虚伪的苍穹!” “我爹守过深渊,我娘救过苍生,我哥斩过魔龙...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欺负我无父无母?” 陈锋索性高举父亲的九死血凰勋章,跪在了玄甲卫的大院门前。 “我把勋章还给你们,把爸爸....还给我...好么?”

生化王朝2

世界的毁灭,始于人心的腐烂……   唯有铁与血,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