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江舟离家出走遇十五

    钱多福的前半生，照她自己来说，那就是枯燥的，无趣的，毫无灵魂的一个黑白古电影。


    电影里的她除了钱，其他什么都没有；


    或者说，除了有钱这个优点，其他优点她统统都没有。


    她想认识新的朋友，她得先出面保证所有花销她来承担。


    她花钱买热闹，买开心，买陪伴，这些都没有问题，她不介意。


    可她介意的是，她花了钱买了，那些热闹也把她排斥在外，那些开心也不包括她，那些陪伴更是钱终人就散。


    她没有业余爱好。那些满大街小姑娘十个里有八个哭着喊着追星的，她一点感觉没有。


    她自己都不爱自己，又如何去爱一个看得着却摸不到的什么明星。


    她就像是活在一个黄金建造的城堡里，她是一个没有任何目标，早就忘了自己是人类变成的雕塑公主。


    她的周围总是会经过很多人，那些人总是不怕她听到的对她议论纷纷。


    说羡慕她，说妒嫉她，说恨不得以身代她也做一个只有钱，没有感情的雕塑公主。


    她嘴上不说，但心里总是淡淡地嘲讽：呵，那你们来做啊？做了就知道人生有多无趣。


    因为不曾看到过善良和美好，所以爱情和友情一样，从不曾到来过。


    直到她遇见米乐乐。


    她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就鲜活了起来。


    米乐乐不功利，米乐乐待人真诚，米乐乐家的孩子虽然熊起来各有各的熊，但通常都是各有各的可爱。


    她经常在午夜梦回时笑起，啊，原来人生也可以这样丰富多彩，开心快乐。


    再到她遇见了严谨方。


    她的心脏开始了一种全新的跳跃速度。


    她浑身压抑不住地想要看着他，想要对他好，想要他也像她一眼就喜欢上他一样喜欢上她。


    只是她学不来那些同龄女孩的直白勇敢，她只敢从心里偷偷地喜欢。


    钱多福从乐学托管离开以后，就没有回家。她把悬浮车停在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开始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她的喜欢是认真的吗？足够认真到可以接受做小严直的后妈吗？


    如果严谨方能够接受她，也答应跟她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了，那她的父母呢？能接受带着一个孩子和她二婚的严谨方吗？


    严谨方看起来很落魄，这一点可能就过不了钱爸爸的关。


    钱爸爸说了，未来女婿可以不帅，但不能没钱。不帅有钱可以生活得很好，有帅没钱却一定不会生活得多好。


    ——事实上钱爸爸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女儿曾经那么闷闷不乐。有钱多好啊！有钱就足够乐呵了好吗？


    钱妈妈对于未来女婿要求没那么高，但也有一点，那就是未来女婿家必须就女婿一个孩子！


    ——她真是受够了钱爸爸拉扯弟弟个没完了！那叫拉扯弟弟吗？那都跟养儿子差不多了。


    未来女婿必须没有兄弟姐妹，她必须不能让钱多福再像她一样天天呕血憋气了。


    自打钱多福高考失利，钱爸爸钱妈妈打算提前嫁掉女儿开始，这对父母就一直在家里各种讨论钱多福的婚姻应该是什么样子。


    于是钱多福想了又想，还是得出结论：严谨方怕是过不了父母那一关。


    可那又怎样啊！


    她就是一眼就喜欢上了啊！


    钱多福给小严直买了太多用得着，或者用不着的东西，也不回家了，调转车子又开回了乐学托管。


    她自己很清楚，她打的虽是给小严直送东西的名义，但事实上就是买给严谨方的。


    只要能让严谨方过得好一点，她买多少东西都没关系。


    被严谨方一眼看穿的那一刻，她觉得没脸极了。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放到星网上那就是标准的倒贴，是曾经她也看不起过的一类人。


    她想起了那些人的热门评论：


    ——这要是我闺女，我二话不说就打断她的腿！我十月怀胎，九死一生得以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可不是为了让她倒贴男人的！


    ——一个女孩子，哪怕你自己不懂得自尊自爱，也应该为父母懂得矜持。做事之前想想父母，想想他们会不会心疼你的委屈。


    ——你是被你爸妈捧在手心里养大的，结果你现在却为一个区区男人就倒贴。你想过爸妈的感受吗？你被轻视的时候就没觉得也是对你父母的轻视？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了，没收过你什么好处，结果倒先收到了别人的侮辱。你还有脸面对他们吗？！


    “对不起——”钱多福深深地鞠了一躬，捂着脸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因为太过慌乱，她撞倒了三把椅子，两张桌子，还有一个大落地花瓶。


    花瓶就是她亲自买的，防摔款，特别结实。被撞倒在地后，一点没咋地。


    “爸爸？”小严直受惊挺直了身子。


    严谨方赶紧轻拍他的后背，“乖，爸爸在这里，严直可以安心睡觉。”


    米老太休息时间早，早就回房睡了，结果又被钱多福离开的动静给吵醒了。


    “谁啊？这是发生了什么？”米老太站在楼梯口问，对着一楼大厅一地的狼藉有点莫名其妙。


    严谨方想了一下，觉得这种事情可能也瞒不住，就据实以告了。


    最后他主动说道，“奶奶，我看我还是就借住一晚得了，明天我就带孩子离开。”


    米老太摇摇头，“你不必那样避讳。福子是个好孩子，也许她今天的行为冒犯到了你，但我向你保证，福子真不是那种会让人为难的坏孩子。你就安心住下来吧，明天会有好办法解决的。”


    这要是原来的严谨方，他连想都不用想，扭头就会走了。


    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这样看人脸色过活。


    可是经历了巨大变故后的他，手里还抱着小严直的他，就算再有天大的傲气，他也得为生活弯腰。


    “好的奶奶，那我就听您的安排了，谢谢您。您去楼上休息吧，一楼我收拾完就是了。”


    “算了，老人觉少，醒了就不好入睡了。这样，我给你搭把手，我们一起收拾吧。”


    严谨方把小严直放在了会客区的沙发上。小孩儿并没有睡沉，但只要保证他一睁眼就能看到严谨方，他就会乖乖地不哭也不闹。


    米老太刚好看到了钱多福遗留在大厅的宝宝专用床，她忍不住道，“福子真的是个好孩子，她不会说因为你收了她的东西却不跟她交往就怎么样的，你完全可以把她当作普通朋友对待。朋友给孩子送点礼物不是很正常嘛，你就组装起来给小严直用吧。”


    严谨方把钱多福遗留下的东西都装在了那个空间纽扣里，然后把空间纽扣交到了老太太的手里。


    “奶奶，正因为钱小姐是个好人，所以我就更不能仗着她的善良就收下她的东西了。那样对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唉，你也是个好孩子啊。”米老太只得把空间纽扣先收起来，“不过小严啊，你真的不考虑一下福子吗？福子长得好，性格好，家境也好。看她对米乐乐和刘灿灿就知道，她也不会歧视二婚，不会抗拒当人后妈。要不你们俩处处看看？”


    自从家里出了变故，父母兄姐都被抓起来后，严谨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听到过这种类似“催婚”的唠叨了。


    他一时心情复杂极了。


    沉默片刻后才真诚道，“可是奶奶，我目前只想好好带大严直，真没有二婚的打算。”


    米老太缓缓地点点头，背着手上楼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念叨，“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


    严谨方就这样在乐学托管留了下来。


    后来米乐乐从米老太那里知道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但鉴于钱多福并没有跟她提起，所以她就假装不知道了。


    她也没有跟钱多福提起小严直不是严谨方的儿子，严谨方也没有结过婚的事情。


    固然她很同情严谨方，但相对于严谨方来说，她肯定是跟钱多福关系更亲近的。


    站在娘家人的角度，目前境况的严谨方的确不适合钱多福。


    钱多福没有吃过苦，学习上的苦根本不叫苦，人家就算一辈子学习不好，也依然不会影响到人家的生活质量。


    假如钱多福现在跟严谨方在一起了，以她追着严谨方的姿态来看，她肯定会是辛苦的那一个。


    一年辛苦她能忍，两年辛苦她也能撑一撑，可是三年四年以后呢？五年六年过去了呢？


    她不认为简单纯真的钱多福有那样能坚持吃苦的心性。


    就假装不知道吧。


    再多给她加两套数学卷子，她很快就会被虐得连亲爸亲妈是谁都忘掉，就更别说区区男人了。


    新年后的第一场阶段考试很快就要到来了，米乐乐以此为由加倍给钱多福准备了复习计划。


    钱多福收到电子资料的那一瞬间，立刻打算不去乐学托管了。


    她自己在家也能复习，虽然进度不会特别快，但本来她家就对她要求不高嘛。她又不需要考什么名牌重点的，她不用那么拼命的。完全不用！


    钱妈妈叫住才下楼又转身往回走的钱多福，“福子？福子！你不是该去乐乐那里了吗？你怎么又回去了？忘带什么东西了？”


    钱多福转身，一手捂上肚子，“妈，我今天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就不去乐乐那里了。反正复习什么我都知道，我自己在家复习也能行。”


    说完她就准备上楼回房。


    然后她突然觉得眼前一花，再一定睛，她妈站在了比她高两个台阶的楼梯上。


    “行啊，福子，不仅学习成绩上来了，还学会撒谎了是不是？你捂的那叫肚子吗？那叫胃！”


    钱多福尴尬地赶忙把手往下移，“妈，我没说谎，我就是疼得捂错了地方。”


    “放！别跟我耍花招，你是我生的，你撅什么股拉什么屎我会不知道？痛快给我去乐乐那里好好学习，别逼我动手！”


    “妈！你怎么不讲理呢？我不跟你说了，我找我爸说去。”


    钱多福还以为她那宠女如命的爸爸会站她这一边，结果却是她爸第一时间派来了两个保镖。


    ——押送大小姐去乐学托管，然后就地监督。什么时候米乐乐说了结束了，能回了，他们再把大小姐押送，啊不，护送回家。


    钱多福反抗？别闹了，她两胳膊两腿儿加一起都打不过人家一只手。


    痛哭卖惨？呵呵，钱妈妈就在现场呢，把钱家的家传古董鸡毛掸子都请出来了，分分钟钱多福敢哭她就敢揍的架势。


    说钱多福五花大绑被押去的乐学托管肯定是有点夸张，但被人宛若挟持一样架进门里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她学习的时候，两保镖就一左一右站在她的两侧，她还有什么见到严谨方后的紧张羞恼。


    她连头都不敢抬，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赶紧把今天的进度结束，然后就回家吧。


    丢死人了，她以后再不在熟悉自己的父母面前撒谎了！


    刘灿灿还奇怪地问米乐乐了，“人家严老师头一天来的时候，福子多热情多殷勤啊。怎么这几天连一个字都不跟严老师说了？难道那天的殷勤都是假装的，就为了哄人家严老师留下来当老师？”


    米乐乐心里狂笑，脸上却平静道，“唉，没结婚的小女孩就是没定性，一会儿一变，谁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呢。”


    ——


    时间又过去了一周，某天早上，江止戈对米乐乐神秘兮兮地说道，“今天能去看看房子，你跟我去吗？我今天能提前下会儿班，到时去接你，你提前把课交由严谨方代理一下能行吧？”


    米乐乐激动地捂着嘴尖叫完才道，“真的真的真的？大房子真的要来了？”


    江止戈伸出食指点点自己的脸。


    米乐乐白他一眼，纵身一跳亲了一大口。


    “快说快说。”


    “嗯，真的要来了。你不是想先看看格局什么的吗？大概有三款，你今天看了今天就定下，不出五天就能下正式通知了。”


    “好好好，我去我去我去，你下班后要以最快的速度回来接我啊。”


    不能升职的确很可惜，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米乐乐现在已经重新找回要换大房子的兴奋心情了。


    送孩子们上校车的时候，米乐乐忍不住就先透露了一点。


    “今天放学后妈有要紧事情要和爸爸去办，你们今天放学后就先由严老师带你们。都听话知不知道？严老师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要是不乖乖照做，我回来后一定会重重惩罚你们的！至少也是三天禁止吃零食甜点！”


    叛逆的江济本能就反驳道，“那如果严老师要卖掉我们呢？我们也要乖乖被卖掉吗？”


    米乐乐没好气儿地一掐他的鼻子，“对！就算要卖掉你们，你们也得给我乖乖被卖掉！”


    “切，又哄骗小孩儿，我才不信！”江济躲开米乐乐的第二掐，跑上校车了。


    江月摇摇头，无比同情道，“后妈，你的智商真是令人堪忧啊。”


    她也跑上车了。


    米乐乐伸出的手落空了，她恨恨道，“小兔崽子，早晚把你们一个个都扔掉。”


    江舟哆嗦了一下，想哭，又极力忍住。


    他站在台阶上，第一次向米乐乐伸开了双臂，“后妈，你能抱抱我吗？我今天想要你抱抱我再上车。”


    一头白长直的乖巧小男孩，冲着你那样撒娇似的说话，这谁受得了啊。


    米乐乐不仅抱了他，还亲了他大大一口，“江舟乖，后妈最喜欢你了。”


    江舟心说，这样的话后妈也跟姐姐说过，也跟弟弟说过，更是对小江妮每天都挂在嘴边上。


    但他还是乖乖回应，“后妈，我也最喜欢你了。”


    江舟也上车了，特意坐了车子最后窗口的位置。车子都开动了，他还冲着米乐乐一直挥手呢。


    米乐乐一边挥手，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她要把新房子装修得一级棒，要让这些孩子一进门就感受到她对他们的喜欢。


    他们一个个的怎么就那么可爱呐！


    ——


    江止戈提前下班了，孩子们还没放学回来，米乐乐几乎是飘着出了乐学托管的大门，然后钻进了江止戈的悬浮车。


    严谨方问她，“这到底是什么好事？你怎么美成那样了？不能说吗？”


    米乐乐趴在车窗上冲着严谨方坏坏的挑眉，“就是好事，我就美，我也就不说，你能怎么样啊？”


    严谨方扭头就走。


    以为他会原地气恼跟她扯闲皮子吗？天真！他都不稀得搭理她。


    米老太走近，把米乐乐露在车窗外的脑袋给推进去，“得了，别调皮了，快走吧。早去早回来，孩子们会问的。小江，注意开车。”


    “是，奶奶，我会的。奶奶再见。”江止戈启动了悬浮车。


    米乐乐对着窗户大喊，“奶奶，回来我就告诉你好消息啊。”


    她喊完了，痛快了，车子也开远了。


    这边米老太遭殃了。


    米乐乐怕她走的时候小江妮闹，就提前把小江妮哄睡着了。


    她下楼的时候小江妮还没有醒，但很快就醒了。


    房间里有小严直在静静地看蓝天，她就问小严直她麻麻在哪里。


    小严直一指窗外，“阿姨。”


    小江妮凑到窗户那里一看，正好看到米老太太把米乐乐的脑袋推进悬浮车里。


    她拔腿就往楼下跑，听到了米乐乐的喊话，却没能赶得上米乐乐的车。


    小江妮这通哭啊，谁哄都哄不住。


    一直到孩子们放学回来，进了乐学托管。


    刘灿灿带着李大力进门就惊着了，忙问，“这是怎么了？小江妮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宝宝乖，不哭哈，小嗓子哭哑了，回头你麻麻得多心疼啊。”


    她不说麻麻还好，她这一说，小江妮哭得更厉害了。


    老太太揉揉太阳穴，已经放弃哄了。


    “给乐乐打个电话吧，谁让她瞒着孩子自己落跑的？孩子就听她的话，别人的谁也不听啊。”


    江济还记着白天上校车之前的事呢，就顺口跑马道，“不是吧，太姥姥？后妈真的要让严老师把我们卖掉吗？她是不是怕到时舍不得才提前躲出去的啊？”


    这句话可把孩子们给炸了营了。


    “江济，你后妈也要把你卖掉了吗？天哪，我就知道天底下就没有一个好后妈！我家那边就有一个后妈把他家的孩子给卖掉了，然后她自己买了好几条漂亮的裙子。”


    “江济，那以后我们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呜呜呜，我不想这样。”


    “米老师可是一个好老师啊，怎么一当了后妈后就变坏了呢？我不喜欢这样的后妈米老师，我不要在这里学习了，我要回家——”


    江月抱着小胳膊靠在墙上，冷酷一笑，“回家？你们不知道你们来这里就是因为你们的爸爸妈妈把你们卖到了这里了吗？以后严老师才是你们的爸爸！你们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家了！”


    哗，乐学托管成了一片哭的海洋。


    李大力对着刘灿灿拳打脚踢起来，“你说，你是不是同伙？你说！兄弟们，都别傻哭了，先抓人质啊！我后妈好欺负，我们就先抓她，然后拿她当人质跟后妈米老师谈判。她要是不把我们还回去，我们就也把我后妈卖掉！”


    “对对对，大力说的对，我们也上。”


    突然遭遇了好几个孩子的攻击，刘灿灿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没把孩子们的拳打脚踢放在心上，就是担心这个会摔着担心那个会碰着有点心累。


    严谨方在旁边抱着小严直那个笑啊，觉得眼前的这出闹剧实在太无厘头，太让人莫名其妙了。


    这都什么啊！


    米老太气得头一次打了江月江济的小，“你们到底在胡说什么！要是把你们卖了，那为什么我还在这里？难道我是负责收尾款的吗？”


    孩子们愣了一下，有一个非常有好问的精神，就问了，“太姥姥，什么叫尾款啊？”


    江月机灵地捂着小先退后了三步，“就是卖孩子不是一下子把钱都收完。有人先收定金，就是说好这些孩子定了要卖的意思；然后还有人负责收剩下的钱。这两步都结束后才叫成功卖出了孩子。”


    “江！月！”米老太放下小江妮追着江月就跑，“你个满嘴跑马的小兔崽子！你后妈一不在，你就翻天是不是？你给我站住！站住！我让你翻，我让你翻！”


    手边摸着什么老太太就砸什么。


    可惜江大姐头身手太矫健，老太太砸什么都砸不着。


    孩子们倒是被逗得哈哈大笑，也忘了哭了，也忘了卖孩子的事情了。


    等这一通闹剧结束，等老太太让严谨方活捉了江月江济，并押着他们向大家解释了他们的玩笑之话，这都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这时米老太才发现江舟不在。


    “江舟？江舟呢？江济，你下车的时候没跟你哥哥一起下车吗？”


    江济抓抓脑袋，“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太姥姥，我不记得了。”


    有个小朋友举起了手，“我看到江舟了，他没有进来，他往那个方向走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米老太看到的只有无尽的车流。


    她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电话！我电话呢？乐乐！我要赶紧给乐乐打电话，江舟走丢了！”


    刘灿灿拔腿就向门外跑，“大力，就在屋里等着不准出来，我不来接，跟谁也不能走知道吗？奶奶，你给乐乐打电话，我这就去外面先找找。”


    “好好好，电话，我打电话。”可是她哆嗦着手，连光脑都点不开了。


    江月眼睛一转，身形一矮，转身就要跟着刘灿灿跑出去。


    严谨方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揪了回来，“你给我老实待着，没你的事。严直，帮爸爸看好江月姐姐知道不？”


    “好的，爸爸。”严直走到江月的旁边，一坐，一伸手，把江月的小腿死死抱住了。


    江月：……


    严谨方过去帮老太太点开了光脑，一边拨打米乐乐的号码一边安慰道，“奶奶你别着急，江舟很懂事，他不会出事的。还有，我这就去看监控，也许他只是走到某个隐蔽的角落和我们藏着玩儿呢？”


    “对对对，你快去看看。”


    这时光脑打通了，米乐乐的声音高兴地传了出来，“奶奶，什么事情啊？”


    米老太不管不顾地哭了出来，“乐乐，奶奶对不起你啊，奶奶把江舟看丢了！”


    “什么？”米乐乐也顾不得她现在的地方不适合开视频了，她直接点开了视频通话，一眼就看到了慌乱自责的米老太。


    “奶奶，你先别哭，你先把事情给我说清楚啊！江止戈，你还看什么房子，你快过来，你大儿子走丢了！”


    等江止戈和米乐乐赶回乐学托管，出去找人的刘灿灿一个人回来了，没找到江舟；严谨方也看过了乐学托管四周的监控，均显示江舟就是一个人离开的，全程无一个大人诱导什么的。


    米老太后来挂断电话后就报了警，出警的警员分析后说，孩子不像走丢，更像是有目的的离家出走。


    他第一个就盯上了米乐乐，“米太太，我无意冒犯，只是例行询问，还希望你能配合。”


    米乐乐坐不住，“我配合，我肯定配合。但能不能等我出去找找，回来再配合？你看孩子都丢了，你不是家长你坐得住，我却是坐不住的啊！”


    “乐乐！”江止戈强行把米乐乐按坐下，“抱歉，她很担心孩子，情绪有些激动，也希望你能理解。”


    警员道：“我们出警通常是分两组，一组直接去寻找孩子，一组则负责询问细节。两组互相配合缺一不可，所以我的询问并不会影响寻找孩子的进度。恰恰相反，如果米太太能提供一些细节的话，没准能帮助我的队友更快地找回孩子。”


    米乐乐勉强镇定下来，“行行行，那你想知道什么细节，你倒是快问啊？”


    “好的，那就开始了。问题一：请问米太太，你并不是江舟的亲妈，而是他的后母对不对？”


    “对。不是，这个问题跟找江舟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没话找话啊？”


    “米太太，请注意你的态度。问题二，请问平时你和江舟的关系怎么样。比起其他的孩子呢，你对江舟有没有特殊的，跟别人不一样的对待方式？”


    “我说你这个警员到底什么意思啊？你是在怀疑我虐待江舟，才害得他离家出走的吗？”


    “我并没有那么说。还是那句话，一切只是例行询问而已。米太太，请明确回答我的问题。”


    米乐乐深吸一口气，“我没有虐待江舟！我敢向天发誓，我对其他孩子怎么样，就也对江舟也是一个样。甚至我对江舟更小心翼翼。”


    “为什么小心翼翼？因为这孩子有点自闭有点社恐有点抑郁吗？”


    “废话！他那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是你家有这样一个孩子，你能不小心翼翼的？”


    “我听说今天你送他们上学的时候谈到了卖孩子的问题，能把今天早上跟孩子们之间的对话细节再说一遍吗？”


    米乐乐很少后悔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但今天，她是真后悔了。


    她该想到的！明知道江舟心思重又敏感，她怎么就能毫无顾忌地跟他开起了玩笑呢？江月江济一个胆子大一个混不吝，他们不会当真，可江舟有可能会啊！


    米乐乐突然甩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让你嘴边没有把门的！让你乱说！就是你的错！”


    米老太在旁边哭得都没有人样了，“哎呀，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快找孩子啊！眼看着天都黑了，他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在外边，又冷又饿的，可怎么办啊！行，你们例行询问，我老太太自己出去找去。”


    “奶奶！”江止戈赶紧拉住老太太，“您身体刚复原，怎么能再累着？您就在这里守着吧，万一江舟自己害怕了，主动回来了呢？我们要是不在，还指望您给我们报信呢。”


    “那你们快去找啊！在这里坐着就能等到孩子回来吗？出去找啊！多一个人找就多一份可能不是？”


    警员站了起来，“米太太，虽然目前还不能证明你在孩子离家出走的意外中占主要原因，但我们依然保留起诉您虐待孩子的权利。等到孩子找到，我们会再做调查的。”


    “行行行，随你们调查吧。”


    米乐乐推开警员，疯子一样冲出了大门口。


    江止戈紧随其后，可才跑了两步就被米乐乐反身给推开了。


    “你傻啊？你跟我一个方向干嘛？你去另一边啊！”


    江止戈想说他也担心她，可是一看米乐乐已经在崩溃边缘的状态，他还是闭上了嘴。


    “那你也要小心！”


    江止戈转个方向，先跑走了。


    因为他很清楚，要想让米乐乐安静下来，只能先找到江舟了。


    江舟现在在哪儿呢？在一个废弃的垃圾处理中心。


    这里已经被军部圈起来了，听说要拆掉后重建一所家属区。


    角落的位置有个狗洞，只有孩子能钻进去。


    江舟离家出走是早就打算好的，他还给家里留下了一封信。


    可是他没有想到因为他走的太出乎意料，全家没有一个人有空回家，也就没人发现他那封信。


    ——毕竟今天一整天他都在乖乖上学放学，中午在学校食堂还多吃了一碗饭。这样的表现，谁能想到他会突然离家出走。


    江舟自打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以后，就在想着离开了。与其等到米乐乐因为养不起他们就把他们还回去，或者卖掉，那还不如他先离开呢。


    或者看在他主动离开，为家里减轻负担的表现上，后妈能把家里的其他三个孩子留下？


    江月江妮可能问题不大，但江济那个吃的多的就有危险了。


    算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多替江济祈祷祈祷好了。


    江舟决定了离开这个家，但他也不会去找亲爸亲妈。因为他一点都不认识他们，他才不要跟他们一起生活。


    他这些天一直在计划自己的去向以及未来生活。他听说现在直播很赚钱，说有一个小乞丐就直播自己的流浪生活都能每天收到不少的打赏。


    他长得这么漂亮——后妈总是这样说——那他应该也能赚到钱吧？


    等他赚到了钱了再回家，到时候后妈就不会生活艰难了吧？


    江舟把自己的落脚地经过深思熟虑后暂时确定在了那处废弃的垃圾处理中心。


    可等他从狗洞钻了进去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个子比他高不了多少，眼神却比他凶狠多了。一见到他就扑过来把他压得死死的，扒他的衣服，掏他的衣兜，甚至还想抓花他的脸。


    还好他谨记着后妈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先护好脸——这才及时捂住没有被抓到。


    “你到底想找什么？食物还是钱？我可以给你啊？”


    很多很多年以后，十五想起来初见江舟的这一幕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别人都是白到发光，江舟不走寻常路，他是蠢到发光。


    都被人打了抢了，他不说反抗不说逃跑，还主动上交供品。这都不算是蠢的范围了，这是瞎啊！


    眼瞎心也瞎。


    半小时后，穿着江舟的干净校服，小脸却脏兮兮的十五，和穿着破烂衣服，小脸却干净如明月的江舟一起并肩坐在火堆前烤起了黑馒头。


    江舟给他今天早上从家里带的好吃的了，但他收了起来，没吃。他说直播的粉丝们爱看的就是他吃捡来的黑馒头。


    不一会儿他又悄悄地告诉江舟，其实馒头是白的，是好的，是从星网上买来的。


    买回来之后，再在地上滚脏的。


    没办法，生活需要嘛。


    直播打开了。


    十五熟练地呲牙一笑，露出了一副久经沧桑的模样。


    “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天天都十五又开播了。首先向大家汇报一个惊天好消息，从今天起，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我有兄弟了，我是个组合了！兄弟，你先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江舟僵着笑脸冲着镜头挥两下手，“大，大家好，我叫，我叫初一！我们就是——”


    “你死定了组合！”


    两人不太熟练的声音合在一起，立刻引爆了第一波小热浪。


    弹幕刷起：


    ——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所以才叫你死定了组合对吗？哈哈哈，漂亮！


    ——新来的小哥哥很漂亮啊，给妹妹比个心好不好？妹妹给你刷个大火箭炮哦？


    ——喂，前面的，一看那孩子也超不过八岁去，你叫人家小哥哥亏不亏心？装嫩也别忘了下限好吗？


    ——不对啊，现在不是已经开学了吗？怎么还有孩子直播骗钱？你们家长就不管管吗？唉，真是世风日下啊。


    江舟正好看到这个弹幕，他下意识地就要解释，“不关我家长的事情，是我自己……”


    “闭嘴！”十五回手就偷掐了一把江舟，小声说道，“不知道现在顾客就是上帝，粉丝就是顾客中的上上帝吗？他们没想听你的解释，他们就想看你给比个心。比啊，快比啊。你别跟我说连这个你都不会啊。”


    江舟会，因为小江妮天天给米乐乐花式比心，所以他很会，还会很多种呢。


    直播间第二波小热浪又来了。


    ——啊，我小哥哥真的太宠粉了，真的给我比心心了。好，妹妹说火箭炮就火箭炮，绝不手软。


    一枚火箭炮在直播间升空了，十五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谢谢小妹妹，你人就跟火箭炮一样灿烂无比哦。”


    弹幕再起：十五你别说话，看你那脏兮兮的脸早就看腻了好吗？让新来的初一小哥哥说话！我要小哥哥唱歌给我哦，那我就不只刷火箭炮，还给刷战斗机甲哦。


    江舟很认真的回答，“我不会唱歌，但我会做好吃的。”


    十五躲在镜头后冲着江舟瞪眼睛：你要是敢拿食材出来做好吃的，我们的组合就一刀两断，马上解散！


    江舟害怕地缩缩肩，对直播间的粉丝们说道，“可是我穷，我没有食材，那我就用手工橡皮泥吧。”


    那是钱多福买给江舟的，超大一盒，细致到一个蓝色都有十二个色号，每个色号又根据泥的软硬程度分了四种。


    江舟其实没有金钱的概念，根本不知道这超级讲究的一盒橡皮泥可比被十五抢走的校服还要贵呢。


    但十五知道啊，因为他认识那橡皮泥盒子上的名牌标志。


    －－－－－－题外话－－－－－－


    江舟：我是初一！


    十五：我是十五！


    两人：我们是“你死定了”组合！


    哈哈哈，我到底哪根筋不对想的这名字啊！我自己都无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