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楼中第一层是一个开阔的八角形大厅。

  大厅正中央的位置是一幅由条石制成的先天八卦图,中央的黑白太极与四角的八卦在铜制宫灯里猎猎火光之下纤毫毕现。

  除此之外,这偌大的一层之中也只有四个朱漆大柱,由道法高深的真人特意算过方位,作为紫薇楼承重所在。

  宁王此刻下了龙驹,和邵劲有说有笑地迈步朝大殿走去。

  他拒绝了属下先行探路的提议,只说“身为人子,身为人臣,陛见圣上,怎能落于人后?诸君万万不可坏本王孝道”,便牢牢把着邵劲的胳膊,闲庭信步似地往里头走,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这栋三层宫殿里头有什么陷阱。

  但别人看不出来,被宁王抓着并肩往前的邵劲却不可能感觉不到对方施加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

  他多少也有点吃惊,因为宁王抓着他手臂的手此刻就如同足斤铁爪一般勒得他骨头都有点生疼,要知道他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书生,一般不练武的人别说捏痛他了,打他一拳他还没感觉到什么,对方的拳头搞不好就都要肿起来了。

  而现在看宁王这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只怕手上功夫着实不弱,怪不得敢提着他直接去闯紫薇楼……要是里头真有埋伏,也只能在入口之处设下,可宁王背后紧跟着他带来的人马,手边又提着他……到时真有不对,只消将他往身前一拉,岂不是一件正正好的盾牌?

  宁王这先行一步看上去危险重重,实则其中的危险性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倒是收买人心的效果着实不差……邵劲被宁王抓住胳膊之后就没敢乱动眼睛,但就算眼珠不动,他也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背后那一群人气息的起伏。

  果然,当一个人拥有正统的地位,本事不低,还会做戏,那这天下的江山人才,就至少有三分已经落入了他的手掌之中。

  宽而长的阶梯在火光下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磨得如镜子一般平的表面上,似乎也带上了些镜子的功效,竟将经过其上的事物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模模糊糊的照映出来。

  “我记得你是怀恩伯的二公子?”宁王拉着邵劲向前的时候,还不忘和邵劲说话。他虽然准备得充分,但大概真的不将眼前一栋小小的紫薇楼放进眼里——也包括那早已经病的快死的老龙。

  “是,王爷。”邵劲整理心情,谨慎回答。

  “怀恩伯今夜也在宫中吗?”

  “父亲今夜确实在宫中值宿,但我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父亲。”

  “你哥哥呢?”

  “哥哥最近请了假,在家中陪伴母亲。”

  “我还记得,你是代王的伴读吧?怎么没有跟在代王身边?”

  “回王爷,宫中发生骚乱之后,微臣就出去找代王,但代王的宫殿已经起火了,周围也看不见人影,微臣就一直在宫中寻找,找到这附近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冯公公,冯公公身边人手不足,就将我留下来暂时照应,也是等着几位王爷过来稳定局面。”

  “——哦。”

  这最后一声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同一时刻,宁王与邵劲已经来到紫薇楼洞开的大门之前。

  他们一起迈步,齐齐跨过了面前门槛!

  火光似乎在这一刻齐齐升腾了一下!

  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出人意料的陷阱与危险,只有当初领着邵劲进来的冯公公与中年侍卫带着之前藏身楼中的所有人跪倒在一旁迎接宁王的驾到。

  冯公公抄着尖利的声音说:“见过宁王千岁!”

  其他人跟着重复一遍:“见过宁王千岁!”

  宁王的唇角溢出志得意满的微笑。

  邵劲也在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那如铁环般扣着他胳膊的手已经开始放松了。

  “公公与诸位都请起。”宁王温言说,“不知父皇现在可好?”

  冯公公弯腰说:“皇上已经醒了,此刻正在楼上等着宁王,宁王是与咱家一道上去吗?”

  塞满了人的大殿似乎又寂静了一下,宁王身旁的人看上去颇有几个想进言的,但不知因为什么,他们只是意动,却没有立刻上前。

  这时候宁王已经彻底放开了邵劲的胳膊,邵劲也退后两步,不与宁王站在同一直线上。

  他微微垂着头,继续想徐善然的话。

  “……今夜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邵大哥,你之前做得太多了,现在不需要再冒险了。”

  “等待。站在一旁等待。安安静静的不再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多注意皇帝身旁还在的那一批人。但不需要太紧张,他们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余力多半也不会再对你多做什么了。等到过了今夜,一切事态都平息下去,宁王会抽一个空见你的。”

  他想着自己的问话:

  “不要再冒险的意思是……我其实还可以做一点什么?”

  “是的。”

  “那接下去还应该怎么做?”

  “为什么要问这个?接下去的风险并不需要去冒,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可完全达到的只是我的目的吧?——今天夜里这个机会很难得吧?善善你其实可以告诉你的亲人是不是?可是你单独告诉我,为了让我没有后遗症的杀了邵文忠……你给了我这样的机会,如果不能竟全功,不是很可惜吗?”

  “邵大哥……”

  “什么?”

  “你有些赌徒的心态。”

  “啊?”

  “不过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完全告诉你也并没有什么。”

  “……我很想听!”

  “不管今夜做事的是你,还是别人。我一开始都没有打算让人把事情做全。”

  “如果说今天夜里的皇帝和宁王是两个方向的大浪,那你就是两方大浪中一块小小的礁石。”

  “在单独面对一方大浪,或者两方大浪都还相距你比较遥远的时候,你可以尽可能的行动,因为这一面的大浪虽然看似遮天盖日,实则并不能将所有空隙一一堵塞。”

  “在这种时候,你的生存靠的不是运气,而是智慧。”

  “但如果两方大浪正式碰撞了,哪怕它们都并不针对你,只是四处乱溅水浪就足够将你击得粉碎。你要明白。在今天晚上,邵文忠能这样简单的被你杀死,那么别人要杀你,也不需要费太多的功夫。而这种时候,在力量绝对悬殊而又没有足够闪避空间的时候,决定你生死的,不再是智慧,而是运气了。”

  “谁都没有办法提前确定自己的运气够不够好,是不是?”

  “你要将自己的命,赌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吗?”

  “——本王当然要上去。”

  宁王还是在笑,话中却不期然地流露出傲然之意。

  但宁王又不是傻瓜,当然不可能就自己跟着冯公公一起上去看昭誉帝。此刻他的目光就在自己的人马中掠过,很快点出了两个人作为随侍跟着一起上楼,而就在他要将要再次开口说“好了”的时候,邵劲上前一步,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说:

  “王爷,微臣刚刚面圣过一次,现下正好给王爷带路!”

  这忽然响起的话语吸引了大殿中差不多所有人的目光。

  宁王与其手下的目光里有很明显的惊诧,而冯公公与中年侍卫那一帮人马眼中,则明显都带着淬了毒似的愤怒。

  邵劲并不理会这些目光,只专注等着宁王的声音。

  也并没有过太久,宁王的声音响起来,话中颇具玩味:“也好,风节就在前方带路吧。”

  邵劲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单独走在最前面。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时候,他飞快地呲了一下牙,暗道刚才进门的时候还勾着他的肩膀查户口似的问家庭情况呢,现在一转脸都能叫出他的字了,果然从头到尾都是在装模作样!妈的,简直太假了好吗!

  木制的楼梯在众人的脚下吱吱作响。

  但上楼的过程里,也并没有任何枝节横生。

  这对于宁王或许有点出乎意料,但提前来到的邵劲其实心知肚明:大殿底下的那十个人也差不多就是此刻昭誉帝身旁所有的人了。要用这十个人来刺杀宁王,根本不可行,退一万步说,就算侥幸得手,宁王身后还有那么多的人马,要是一轰乱了起来,反而不好收拾,还有可能威胁到昭誉帝的性命安危。

  反之,若是放宁王这样上去,昭誉帝虽然会被逼退位或者被幽禁,至少在安全上没有太大的问题。毕竟史笔如铁,杀兄杀弟还有可说,弑父登位的话,未免太过难堪,相信自诩雄才大略的宁王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愿意如此的。

  ……况且陛下此刻重病在卧,真正需要的其实也不是独揽大权夙夜劳苦,而是静心休养才对。

  几十级的阶梯很快登上,邵劲与众人再一次来到二楼尽头的那个房间。

  到了这边,邵劲就不再走第一位了。

  冯公公自然上前取代了邵劲的位置,并将众人一齐带进房间里。

  这一回,邵劲总算是跟着宁王真正见到了昭誉帝的面孔。

  算来国宴一次,第一次进宫一次,此后成为代王伴读数次进宫不说,还有刚才的一次,这竟然是邵劲第一次见到昭誉帝的真容。

  那是一个被重重被褥包裹着的老人。

  他的脸颊凹陷下去,皮肤横生皱纹,黑白相杂的头发虽然梳得齐整,但也不能掩盖主人的衰老。

  宁王来到昭誉帝面前,动作很利索,也还算恭敬地单膝跪地:“儿臣叩见父皇,愿父皇身体安康,千秋万载。”

  邵劲跟着跪在宁王身后。

  这一次大概没有人会有闲工夫关注他,他也不像第一次那样谨慎,借着遮掩就悄悄地抬起头来,正好看见床榻中的昭誉帝伸出手指着跪在面前的宁王,手指有些颤抖,因生病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像是点燃了两绰幽火似的。

  但相较于昭誉帝眼底的怒意,他说出来的话却出人意料的平静:“我正在想,你也应该找来了。平身吧,赐座。”

  最后那个赐座显然是对冯公公说的,冯公公起身应是,搬了凳子过来给宁王坐。

  邵劲当然只能站在一旁当摆设。他听着宁王和昭誉帝的对话。

  “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恕你无罪。”

  “今夜宫中被狂徒冲入,王指挥和赵统领已经联合起来,在宫中各处弹压,父皇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看,不知是否受到了惊吓?”

  “朕还好。”

  “父皇身负社稷重任,依儿臣愚见,还是招来太医,彻底检查一番才是。”

  表面听起来还是很父慈子孝的嘛。

  不过经过了徐善然的突击培训,邵劲此刻甩甩水分,还是能嚼到很多干货的:比如说宁王第二句话中特意点出王指挥和赵统领,也就是说锦衣卫和禁卫军都被他掌握在手里了,这显然是威慑。再后面的关怀表面上看是关怀,但昭誉帝既然已经说了“朕还好”,宁王却依旧坚持要让太医过来,显然是在……昭誉帝这时候缓缓笑了:“朕说不用你也不会依从吧?”

  宁王脸上的神色依旧诚恳,语气与话语却一起强硬了起来:“眼见着父皇为社稷安危呕心沥血,耗尽心力,虽说是社稷之福,但岂是人子所为?儿臣理解父皇的圣心,也请父皇理解儿臣一片拳拳赤爱,若是太医诊出父皇不适合再劳心劳力,便请父皇入西宫休养,以山水风景修身养性,延年续命,好叫儿臣不至于落入‘子欲养而亲不待’之境地!”

  图穷匕见!

  此刻也不需要客气,宁王带兵上来逼宫,所为也无非以兵谏掌权,不管话说得再漂亮,也不难掩盖其中强硬,当然也没有必要掩盖。

  昭誉帝沉默半晌:“朕可以出旨意叫你监国,但有一点,谢阁老老成持重,桃李遍天下,至少三年之内,你不得无故换首辅。”

  宁王一下子笑起来:“父皇的意思便是儿臣的意思,谢阁老正是朝廷所需要的贤者,就是阁老要退,儿臣下旨挽留还来不及,怎么会随意换人呢?”

  昭誉帝不理宁王,又依次说出了几个不得换掉的人名。

  宁王大多数人都一一答应,小部分的只做不置可否的态度。

  这父子两的对话暂且不说,一旁的邵劲听着不由得心潮涌动。

  谢惠梅……两方的第一个交换条件就是谢惠梅!

  皇帝要求谢惠梅留下,必然是因为皇帝觉得谢惠梅留下对他有好处;而宁王如此简单的就答应谢惠梅留下,是不是因为宁王也觉得谢惠梅呆在阁老的位置上对其有好处?

  肯定是这样!

  谢惠梅到底是怎么做的,叫先后两代掌权者都以为他是自己的人?都到了这种情况下,也还对他深信不疑?

  好像就是在这一时刻,邵劲终于拨开笼罩在谢惠梅身前的重重阴云,窥到了这内阁首辅的一些真面目。

  父子两的对话此刻接近尾声,宁王已经请来圣旨与朱笔,呈给自己的父皇。

  昭誉帝看了面前的圣旨一会,在冯公公的搀扶下坐起身子,自己口述,由冯公公在一旁书写。在写下开头八个字之后,又写下“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等起头句子,到了这时,冯公公眼看下昭誉帝,就听昭誉帝说:

  “宁王护国有功,治国有方,名在当世,功在千秋……1”

  昭誉帝顿一下,漫不经心说:“今天晚上在这里的几个人都跟我到西宫去吧。”

  能在这里的,自然都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

  按照宁王所想,当然是要乘势剪除才好。不过此刻眼看着圣旨在即,皇帝又亲自开口,宁王微一沉眉,也就笑应了:“父皇既然觉得他们服侍得好,那自然让他们陪伴父皇去西宫休养。”

  冯公公笔尖有了些颤抖,但昭誉帝面上却看不出满意不满意,只继续念道:“今顺应天意,封宁王为当朝太子,辅佐天子,监理朝政。钦哉!”

  朱笔写罢,昭誉帝将手伸进怀中,拿出了宝玺,将印盖在诏书之上,自此,诏书生效!

  宁王将诏书一把拿过,今夜到了此时,本来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终于面露喜意。

  那跟着宁王而来的两个人十分激灵,此刻齐齐跪下唱道:“恭喜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邵劲不够激灵,迟了一步,此刻再跪下也太着相了,只好继续像雕塑一般立在一旁。

  昭誉帝在床上微微闭目,等到宁王黄烙终于能稍稍抑制住自己的喜悦之情后,床上的昭誉帝似乎已经累得睡着了。

  但这显然只是似乎。

  因为在现任的太子刚刚从喜悦中清醒过来,正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床上的昭誉帝已经说了:“你背后的那个是谁?”

  屋内除了冯公公与黄烙之外,还有三个人,此刻昭誉帝并没有真正指出是哪一个。

  但黄烙就是脑袋在这一刻被驴踢了也不会拧出自己两个手下说话,所以他面不改色的提了邵劲:“父皇,是怀恩伯的二儿子,邵劲邵风节。”

  “那是你弟弟的伴读,你弟弟呢?”昭誉帝问。

  黄烙当然也不可能说自己指示玉福去杀了代王的事情,所以他以目示意邵劲,让邵劲自己上来回答。

  邵劲有一种要躺枪的预感了。

  他硬着头皮走上前,将今天晚上重复过无数次的话再重复一遍:“代王的宫殿着火了,那里也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微臣出来本是要寻找代王的,但半途碰见了冯公公……”

  冯公公此刻覆在昭誉帝身旁,小声说了两句话。

  他说了什么邵劲不能听见,但用膝盖想也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情。

  昭誉帝这时候说:“也就是说,代王不见踪影了?”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邵劲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多做辩白,只得低声应了一声是。

  昭誉帝勃然变色,怒如雷霆忽降:“我儿子不在了,你倒是在我跟前显着!我让你跟着我儿子,现在他既然不见了,你还留着这颗脑袋干什么用!?”

  就算快要病死的老龙显然也不是凡人可以抗衡的。

  邵劲按捺下自己马上就要冲出来冒头来的反叛精神,说不出求饶的话就将自己的脑袋死死往下埋着,不叫任何第二个人看见他此刻的表情。

  一怒之后,昭誉帝也没有多说其他,只挥挥手,示意房内的人都出去。

  黄烙的目光闪了闪,带着自己的人往外走去。

  这中途,从二楼一直到楼梯底下,黄烙没有问话,邵劲也没有开口,直等到众人重新站在了一楼的大殿之中,黄烙的目光才集中在邵劲身上。

  他开腔说:“风节,父皇……”

  邵劲此刻正在想自己与徐善然那最后的对话。

  “我知道风险了,但你还没说最后该怎么做?万一我想低调但实际上总是发出如同火炬一般的吸引人注意的光芒!……”

  “?”

  “你觉得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嘛,好吧,那我们继续说正事吧t^t”

  “……最后会发生什么情况,我也不能完全推断。”

  “我同你说一说宁王这个人吧。”

  “宁王黄烙今年已经四十有五了。正是一个志在天下的男人精力最旺盛,经验与志气也都最高昂的年纪。宁王是什么样的人?他可以与自己的亲妹妹搅合在一起,可以逼宫,他骨子里就享受着这种叛逆禁忌的情感与权力,而且他还成功了。这样的人城府极深,基本没有仁义道德。他们对于亲近的下属的人的要求只有两个,一个是听话,一个是有用。”

  “听他的话,对他有用。”

  “至于对方是不是一个好人,是不是一个好官,至少对现在的宁王来讲,没有半分意义。”

  “所以当你面对宁王的时候,不要去表现什么风骨,那毫无意义。”

  “也不要真正锋芒毕露。”

  “宁王外表虽然谦和,但实际是一个刚愎唯我之人,之前皇帝在台上,那些礼贤下士他还算做得顺手,但等他掌握了帝国大权,向那些人清算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所以当你面对宁王的时候……”

  “你要恰到好处的有用。没有任何上位者喜欢一个彻头彻尾的蠢材。”

  “你还要十分的听话。你要让宁王明白你的听话。”

  “你最好再给出一个能让宁王握住的把柄。只有握住实实在在的把柄,宁王才会放心,才会算计着将你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太子殿下!”邵劲抢断了黄烙的话。

  他的额头已经微微沁出汗珠。徐善然没能算到眼前的这一幕,邵劲也想不到。

  但此刻,他正面对着这一幕,并且再没有任何可以求救的人!

  话到一半就被打断,黄烙微一挑眉,看着邵劲。

  邵劲额头的汗出得更多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犹豫,所以他只一咬牙,就抱起双拳,朝黄烙长揖而下:“太子殿下不必为难,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言罢,邵劲一旋身就自那两个跟宁王一起上楼的官军中的一个腰间抽出绣春刀,反手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那被抽走腰刀官军只觉得眼前一花,靠着吃饭的东西就到了别人手上,不由得他不大吃一惊。

  黄烙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底,他继续不露声色地望着邵劲。

  这时候的邵劲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关注黄烙的表情了,他心跳得飞快,就像鼓手在重重擂鼓时候才会发出的“咚咚咚咚”的重响;他的口舌发干,嗓子痒得要命,身体一阵阵的发软尤其是反拿着刀的双手。

  但箭在弦上,岂能不发?

  往最差的结果想,邵文忠都死了,他今天也够本了!

  邵劲眼睛一闭,狠下心来就持着刀对着自己的脖颈直抹而下——眼见这一下确确实实没有留手,那血光都要跟着迸溅出来了,黄烙这才将手中一样事物照那邵劲拿刀的双手直打而去,又朝身旁的人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同时嘴上还叫道:“风节且慢!”

  电光石火之际,最先触到邵劲双手的是黄烙打出的那个物事,这飞来的东西正好打在邵劲腕间穴上,叫邵劲的双手一麻,这样本来直划而下的绣春刀就只划开了一小截便略略缓下,而这时候,那收到黄烙手势的属下也飞身而上,自邵劲手中夺走长刀!这刹那之间几起几落,黄烙已经算是间不容发叫出来的声音,反而是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姗姗来迟。

  物体击中手腕,手中长刀被夺的感觉这时候才有些延迟似地传递到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邵劲退后两步,单手捂着泊泊流血的脖子,试了一下声音,也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那一刀已经伤到了声带,竟有点发不出来。

  这时黄烙抢上前一步,握着邵劲的另一只手,情深意切地说:“风节何苦如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正该珍之爱之。父皇方才虽怒,却并未下明旨,这便是还有转圜的余地,你眼下受伤,不若在家静养几日,孤替你在父皇面前慢慢周全便是。”

  仿佛两手间的千斤重物突然卸去了。

  邵劲浑身一阵发飘,好悬才站稳双脚,想说一声“谢殿下”,口中发出来的声音却有点含混。

  “伤到咽喉了吧。”黄烙皱眉说,自自己的人马中招来一个人道:“你带着风节去找太医,好好包扎一下。”

  “是,邵二爷请跟我来。”那人出列行礼说。

  邵劲感激地点点头,继续用手捂着脖子,他自刎的动作虽然被打断得及时,伤口不算大,但由于一开始是下了真力道,所以还是有些深,此刻捂着伤口的那一只手都被血给染红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事情到这一步,就真正的,彻彻底底的,毕竟全功了。

  他心头一阵阵的放松。

  要不是此刻还在大殿之中,还在宁王的眼皮子底下,他的唇角都要忍不住溢出笑容来了。

  走出紫薇楼的最后一刻,邵劲的目光和站在一旁的中年侍卫对上了。

  他们不动声色的交换一道目光,又混若无事地转移开来。

  接着,邵劲跟着那带自己去看太医的人,一脚跨出了前方门槛。

  最后的最后。

  就在邵劲和中年侍卫目光对上的那一刻。

  邵劲想到了在宁王到达与进楼之间,他与冯公公,与昭誉帝的对话。

  他在冯公公耳边说:“宁王来了。哪怕不是宁王,是其他任何一个皇子,你们挡得住吗?”

  他还隔着重重幔帐对昭誉帝说:“圣上英睿,此刻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微臣愿为圣上潜伏在宁王身旁,探听消息,伺机而动!”

  这也是邵劲与徐善然交谈之中最关键的一点。

  他为什么讨好宁王,讨好谢惠梅呢?

  当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也不止是为了摆脱杀死邵文忠的罪行。

  他们真正要做的,是在最后,能够成功扳倒谢惠梅。

  可是不进入朝堂,不手握权势,妄谈扳倒谢半天,不过是蚍蜉撼树,痴心妄想。

  他们要进入朝堂,要得到此刻的掌权者宁王的青睐。

  但宁王与谢惠梅之间的关系本身就不清不楚,将宝全压在宁王身上,未免有些孤注一掷。

  而此刻的皇帝,便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昭誉帝今日被逼至此,已经无人可选。

  但昭誉帝登基数十年,岂会一点后手也没有?等他重整旗鼓再与宁王斗争,就是他们借此机会,看清局势,伺机扳倒谢惠梅之时!

  夜间的冷风呼一下刮了过来。

  邵劲被刺激一下,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直到这个时候,在星辉夜幕之下,他才发现自己早就汗湿重衫了。

  但不要紧,不要紧,真正结束了。

  这一刻,他特别特别特别想要立刻回到国公府,回到徐善然面前,将今天晚上所发生的所有惊险都告诉徐善然,看着对方在他面前瞪圆眼睛又有所欣喜。

关于本章节

《见善》是楚寒衣青精心创作的其他小说, 千千书屋提供见善最新章节全文免费阅读TXT下载在线听书等服务。 本章节第九十三章 惊变(下)由千千书屋网友上传分享,供书友们免费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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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迈尔斯特·丁,是后巷的一个武器工坊经营者。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了你,不过好消息是你和我貌似都很无聊,要不就随意聊聊天吧。 让我讲讲自己的故事?那没什么好讲的,只不过是后巷的日常生活罢了。 哈?你很好奇,你是巢里的人吗?那好吧,等我点根烟,你也换个舒服的方式坐。 毕竟,这些日常故事可以讲很久,慢点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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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妃的马甲快掉啦

【【云起书院“我们的2020”创意征文大赛】参赛作品】 “我看上了太子殿下,姐把太子殿下让给我吧。”顾二小姐道。 顾长安淡笑:“问题不大。” 待她进了宫,所有想她死的人以为她会殉葬,她却一跃成为风华绝代的太妃娘娘。 “姐是太妃,让皇上翻我牌子,皇上会听的。”已成为德妃的顾二小姐又来了。 她却让德妃永远没有侍寝的机会。 顾太妃的宗旨是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她这个人旁的本事没有,就是有几个小马甲,弃妃是她,宠妃是她,太妃也是她! 【双洁,架空】 【双洁,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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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抹红尘

那一抹红尘,有百般滋味。有忠诚,有背叛,有美好善良,也有说不尽的恶毒龌龊。 那一抹红尘,绝不只是美好。但也绝不只是惨痛。神女进入这一抹红尘,会遭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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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千金也要当七个哥哥的团宠

《假千金也要当七个哥哥的团宠》 贺静穿书了,穿到了被抱错的豪门假千金身上,一夜之间从天堂跌到地狱。 原剧情中,假千金恨真千金抢了她的位置,跟真千金处处作对,殊不知人家拿着女主剧本,最后成功的把自己作死了。 贺静穿来以后,迅速给自己定下三个目标:远离女主、远离男主、好好过自己的贫民窟生活。 然而,自己名义上的七个穷兄弟却个个成为了名震一方的大佬,她就这样没有任何阻碍的咸!鱼!翻!身!了! 就连那个原本退掉了他跟她之间婚事的男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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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成权臣的心尖朱砂痣

郑念如从一个随时会被害死的郡主一步步走到太后的位置,权倾天下,不甘的是最后没落到一个好的下场,可郑念如认为,这事放谁身上,也救不了南郑国。 然而她重生了,痛定思痛也反思了几个前世里的错处。一是不该高门低嫁一个气量狭窄的小门户里走出来的居南一,满心只想着儿女情长,与她抵死缠绵,不足以辅佐南郑;二是不该杀了乾道寺所有的人,那是南郑国百姓的精神支柱,毕竟有更好的办法不是,色诱啊;三是不该自信邻国君主一定会拜倒在她裙下,相信那出尔反尔的邻国君主的承诺,才导致了两国几年的拉扯战。 嗯,郑念如觉得自己没有错,她只是想要好好活着,想当一个好太后的。 既然重活一世,可为什么要她重活一世?难道还准备让她再将南郑国搅得天翻地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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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车吃车

“扭腿动了,ab柱焊接,兄弟你这是拼接车啊” “霉味挺大啊,不只是泡水啊,都潜水了。”不承认?那你后备箱工具盒夹层里的草鱼哪来的? ——二手车行业小人物的心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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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布林屠夫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消灭全部哥布林,全靠我们自己! ~~~~~~~~~~~~~~~新书《汉兴》发布,求点击推荐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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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都是坏女人!

刚和我交往的毛妹居然只想把我甩了! 端庄的童年白月光深夜把我踩在脚底! 重生女友居然强迫我和别人卿卿我我? …… 被少女们提刀包围的沈陌尘瑟瑟发抖:“作者,为什么我遇到的都是坏女人啊!” 用自己的双手把主角送上人生巅峰,身边却一个妹子都没有的作者嫉妒地怒摔键盘(看到读者老爷们扬起的小鞭子,又把键盘捡了回来) 本书又名《她们似群星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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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唐朝皇帝

一朝坠崖,魂归公元888年。这一年,权倾朝野十数年的阉人田令孜被驱逐,大宦官杨复恭携手八百外宅郎君登上历史舞台。 这一年,李昌符滞留圣驾于凤翔,与天威军火拼后,一个叫李茂贞的扈驾都将崭露头角,走上了封岐王的大道。 这一年,朱全忠进兵蔡州,讨伐僭越称帝的秦宗权,黄河两岸诸道逐渐失控,朝廷号令不出潼关。 这一年,距白马驿祸还有十七年,距朱温弑君篡唐还有十九年,这一年,马球皇帝驾崩,唐朝版崇祯李晔上线。 这一年,一个人霸占了李晔的身体,试问大厦将倾,谁能施展回天之力,看试手,补天裂,威加海内,四海八荒归于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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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罗之金银龙枪

穿越到斗罗大陆,看过原著的秦七很慌。 一个很少出现的系统 一个被唐昊捡走的秦七 唐三是我哥 唐昊是我爹 我的老婆还在娘胎 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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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界唯一锦鲤

恭喜阁下成为修真界唯一锦鲤!您的奖励清单如下!1:每天早上6点30分,修真界最大仙女团体组合YCY48叫早服务:每天起床第一句,先给锦鲤打个气!2:无限制日期各大宗门畅游通行证一张。3:如果锦鲤先生来到斗马宗,可凭身份兑换肝血宝马一匹以及低阶魔兽一只,并赠送永久紫云翼烤鸡翅自助餐券。4:由圣龙宗提供一次九龙拉棺送葬服务:帝王服务,殡至如归!5:魔电宗电音小王子吴一鳗SKR演唱会永久观摩券一张:嗨skr人!……北燕市第一大学的大二狗秦纵一脸懵逼的望着这份电子清单,恩……扫了扫剩余页数,还有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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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我的女孩子大有问题

身患绝症的少年在生命前夕莫名得到了所谓的系统提示?只要完成任务就能活下去? 封闭了内心的面瘫少女、一心想要不让别人的国高生活留下遗憾的学妹、为了学分腹黑至极的学生会长、不知为何拥有双重人格的同级少女、逃避现实的中二病……喂喂! 这任务怎么老是让自己接触些问题少女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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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末世恶女,硬控八方大佬

祝无忧拜错坟头后,竟意外穿回了末世。原主是位千金小姐,住的是独栋小别墅,吃的是能提升异能的美味珍馐。 出门,至少有8个异能者护驾。闯了祸,更有基地长老爸为她霸气摆平。 简直穿越即罗马!就在祝无忧以为自己终于要走大运了,突然有手下来报。 【大小姐,新抓来的那几个,骨头硬得很!您看是将他们丢进斗兽场,还是关进实验室? 】【还有,特战小队的几个成员,有两个已经奄奄一息了!】【实验室那边也传来消息,说陈博士的血已经收走了快四分之一,再抽下去,估计……】当有关原主的所有记忆尽数涌入脑海后,祝无忧很想回废土! 原主确实有粮有枪有权利,可她也是一个色欲熏心的女变态啊!——被迫绑定缺德系统的祝无忧。 本以为,只要苟到末世结束,就能怀揣30万积分重返废土,过上在安全区有房有车的暴发户生活。 可任务即将完成时,本该将她千刀万剐的大佬们,却被她虐出了斯德哥尔摩。 【我在京市基地的几套房子,已经过户到你名下了。】【这是我新组装的越野,送你了。 】【我的腕表里一共八十万积分,现在全部上交。】呃!信男人,会短命! 这废土,她是非回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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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岛夜浓

苏缇出身富贵,自小循规蹈矩。见惯了上流社会的虚情假意,某天突然心血来潮,想谈一场平凡的恋爱。 于是苏缇斥巨资找网站红娘介绍对象的假消息,在圈子里不胫而走。 关系好的,打趣看热闹。 关系差的,等着看笑话。 后来,交友网站内部员工爆料:“公司被某港商巨擘注资收购,连夜隐藏了某苏姓女会员的展示资料。” 外界纷纷猜测,某港商巨擘和苏姓女会员的身份。 - 再后来,一张误入镜头的街拍照意外出圈。 夜幕浓稠的港岛中環—— Benz车旁,英俊沉敛气度矜稳的男人,单手托抱起红裙张扬的美人,压在车门上,低首深吻。 微末光影中,女人荡飏的长发随风缠绕在男人戴了尾戒的指端。 像一帧风月的注脚,更像刻入时光轴里的复古胶片。 当即有人根据照片线索扒出男人身份。 港区荣家大公子,低调叵测,冷峻桀骜,亦是港圈位高权重的当代话事人。 而他身边风情摇曳的富贵花,恰是苏缇。街拍照传到内地,众人激情开麦:“破案了,破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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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色

人间繁花似锦,谢氏嫡长女谢明谨就该是最动人的那抹绝色,可后世人都说,乌灵谢氏百年门楣,嫡系上下三代无一清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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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鲤今天又在线怼人

《锦鲤今天又在线怼人》 一对一~~~ 她是带着金手指的锦鲤,这辈子发誓要为了自己而活,谁挡怼谁。 他,怼妻一时爽,追妻路漫漫,终其一生都奋斗在追妻路上,各种艰辛。 你之所以不幸福,是因为你爱的人不是我。 有本事你就照顾好自己,不然就老老实实地让我来照顾你! 咱们打个赌如何?早晚有一天,你的名字会出现在我家的户口本上。 叶回:-_-# ,你强你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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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女有空间:逃荒路上她最强

宁薪十岁那年意外获得空间,开启被空间当成猪狗训练的悲苦日子。直到空间被激活。 捡到银钗放进去,空间评估,值一千两银子。从空间买盏琉璃灯,转手卖去多宝阁,入账银子1万两+哇塞,发大财了。 荒年到来,不怕不怕,宁薪有空间,走到哪,捡到哪,粮食,空间多的很呐。 只要你拿得出宝贝来,换换换,咱都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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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那点小事

《暗恋那点小事》 本书已出版,出版名《顾少,情谋已久》 “叔叔,咱两比比呗。” 厕所里面对一个陌生小包子的挑衅,顾念深用实力证明了自己。 从此被小包子缠身,“叔叔,你当我爹地呗。” 然后到哪都能看到顾念深和小包子妈虐狗秀恩爱。 后来很多人说:顾总您儿子和您长得真像。 顾念深转头看向身边的女人:“你怎么解释?” 林意浅很淡定的点头:“嗯,是你亲儿子。” 顾念深咬牙切齿:“听儿子说我五年前就死了?” “误……误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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