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第七十四章 寻道殉道（一）

　　东南西北，刀剑如梦。

　　各方高手齐入阵中，千年以来最强组合，对上“山门不败”的亘古传说。

　　强对强，巅峰对绝响，传说会传说！此战无论胜败，都注定传唱千古！

　　而与此同时，卫无双正以超逸卓然立于净天祭坛之上，风雪万里，渺茫一人，清冷孤绝，独旷世以秀群。

　　他双目微闭，敛住神采，好看至极的眉眼只留下些许料峭冷意，好似是山高雾远，遥不可及，他已割舍了在乎的一切，从此，对这世间唯余冷眼。

　　他的足边是一把红伞，静静置于净天祭坛上，点缀着白茫天地，这是他徒弟左飞樱的映霞伞，自那一日后，这伞便被遗留在此，已被风雪覆没。

　　而他赠与另一个徒弟的乾坤扇，此时被握在他的右手中，闭合的扇柄，轻敲着左手手心，一下，两下，三下……似滴漏的水点，敲击出铭刻时间的节奏，直到——

　　“都来了么？”感应到最顶尖的强者风云际会，“刀剑如梦阵”中气机层层拔升至极，冲云干霄。卫无双原本与世浑然的气机也显露峥嵘，他闭上的双眼倏得张开，溢出清寒眸光，唇角勾出一抹冷笑道：“极好，你们若不都来，我也不好踏出这一步！”

　　却见卫无双话说之间，足进一步，踏入净天祭坛正中心。

　　瞬间天地失色，风云突变！

　　一足落定，便如画龙点睛一般，沉寂已久的净天祭坛瞬间从冰封中活转过来，符字流转、咒纹窜动，华光灵氛以祭坛为中心，织成繁复纹路无远弗届向外蔓延，遍延整个万象天宫。

　　分明未满十五日，但卫无双强行催动净天祭坛，再度抽取地脉灵力！

　　随即，千山震动，灾祸降临，好似地龙被强行抽取了身上龙筋，在地脉之下痛苦翻腾，昆仑山万年不化的积雪被震荡的山脉扬起，化作惊天雪崩，摧枯拉朽的白色洪流向下席卷，扫荡一切生灵。

　　而万象天宫内，积郁已久的地气除了维持“刀剑如梦阵”，也再向净天祭坛汇聚，地气乱涌，大地重力失衡，错乱杂驳的力量气流，让整个万象天宫如遭末日，震颤不已。

　　祭坛上的映霞伞失重一般飘浮而起，不只是它，万象天宫的楼宇、殿堂都龟裂破碎，大片大片的断垣残壁因失衡的重力而悬浮半空。

　　而所有力量汇聚之处，卫无双便在这末日之中，开坛祭法！

　　虽然他号称“一象万生”，心念一动，便能衍世间一切法，但今次的术法却是例外。只因此法是从旷古绝今的封天之术中，倒行逆施推衍出的开天之法。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便见卫无双掷扇于空，口诵屈子《天问》之章，开天的法诀不落于文字，而落于心迹。亘古至今，悠悠万载，从人类第一次仰望浩瀚星空起，每一次对生命、自然的叩问，都是破除这天地封禁的法诀。

　　而抛在半空中的乾坤扇扇面张开，卫无双以手为笔，凌空点落，玄异晦涩的咒纹随着他遥遥勾画落于扇面之上。一曲《天问》吟罢，咒纹亦已完成，卫无双朗笑一声，“天地如囚，岁月倏忽，大道在前，卫某今日叩门了！”

　　说话之间，卫无双振衣挥袖，一股气劲击在扇面之上，扇上符字亦被“击出”，在空中不断放大，最终，拓印在了天上！

　　霎时，咒纹荡漾扩散，汹涌元气乱流，一扇恢弘厚重、神秘古朴的巨大石门逐渐清晰，横亘在天幕之上，彰显着无尽的威严与庄重。

　　天门！天门！

　　划定天地界限，隔绝人神之分，尘封两千年岁月的天门，终于再现人间。

　　卫无双如深庭静雪般的双眼在这一瞬被点亮，如冷雪在烧。行了最不改行的路，舍了最不能舍的人，这漫长的行程，在这一刻，终于行到了尽头。

　　但天门现形之后，却并未如想象中开启，反是变化无定，在半空中时隐时现。

　　这些卫无双亦有预料，原本还差一日，净天祭坛才能完全回复运转自如的状态，但他提前一日，强催净天祭坛，致使而今天门虽现，净天祭坛积蓄的灵力却差了些许，竟与天门形成拉锯，无法将天门强行打开。

　　见此情形，卫无双早有成竹在胸，只再向前一踏，踩在虚空，一道宽阔的云梯就自然在他足下浮现，向上延展，直通天门。

　　而他口中道：“劳烦诸位，替卫某开门了。”

　　话音一落，“刀”、“剑”、“如”、“梦”四阵上空，竟各自探出一条无形无质的巨大锁链，两条连住天门边框，将它从虚空中拽出，稳稳固住。另两条则连在了天门兽首门环之上，向外拉扯。

　　素妙音选择第十四日决战，便是知晓卫无双术法如天罗万象、变化莫测，谁也不知他的阵势还藏着何等变化，提前一日，就算有变数，也可做因应。

　　而如今，不出意外的，果然出了意外！

　　刀剑如梦阵竟另有变化，四阵高手之中，无论真气、内力、心念、神意……一切有形无形之力，凡在交战中溢出，都被阵法吸纳捕捉，汇聚为这无形无质的锁链，以四阵高手之力，补足净天祭坛欠缺的些许积累，成了为卫无双开启天门的最后力量。

　　阵中高手对此不知是否察觉，事实上，就算有所察觉，也于事无补，除非束手就死，否则交手中总会散逸出力量。

　　同样，就算有所察觉，四方高手皆是心念坚决之辈，要做的事也不曾改变，既入阵中，有进无退，唯全力破阵，岂会自缚手脚？

　　高手之力虽相较磅礴地脉灵气仍有不足，但已足以打破僵持均势，与浩大地气并汇合流，庞大的力量拉扯下，天门终于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艰难打开，露出了一道缝隙，缥缈神秘的天界，透过这缝隙，便可一窥究竟。

　　但显然，门后并不允这种窥探。

　　随着门扉开启，两道古老苍凉，庄严尊崇的气息自门缝另一侧流逸而出，降临人世，随后气息不断暴涨，充盈天地，竟化为实质，成了两尊硕大无比，崇如山岳的金甲巨神！

　　黄金的甲胄，散发着如金日一般的尊贵光毫，传说中高高在上的神只，时隔两千载，竟再度现于人间，而此时，他们以居高临下之姿俯视芸芸众生，口宣玉旨天宪：“何来下界凡人，竟敢擅开天门，触犯煌煌天威，可知死罪！！！”

　　声如雷音滚滚，响彻云霄，震慑心神。

　　但卫无双目光依旧沉冷又灼烈，无视兴师问罪的巨神，眼中所见，自始不变，唯有天门。而足下不停，一步一步登临云阶，直到不断暴涨的巨神充盈了他的视线，隔挡在他与天门之间，他才眉头微皱，冷淡道：

　　“你们，挡住我的道了！”

　　霎时，言出法随，天门侧旁虚空之中，再探出两条锁链，缠在了那两尊巨神身上。术法玄妙，一象万生，巨神竟无可抵挡，被牢牢束缚住，方才还膨胀巨大的身形，此时被锁链勒得漏气一般迅速缩小，而锁链亦在缩短，将挡在卫无双身前的巨神不断拉扯向后，最终束在了天门两侧。

　　方才还凶形万丈，威不可犯的巨神，此刻竟成了两条被拴住的看门犬！

　　寻道之路，一往无悔。

　　什么神什么仙，任你往日如何高高在上，此时此刻，也全然无法阻挡卫无双的脚步。

　　天上地下，能让他暂时停步驻足的，或许只有——她！

　　“碰！”

　　无形无相的阵气笼罩万象天宫，而阵气中心，一道人影如流星天降，直坠而下，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在大阵最顶上之处，荡漾出阵阵气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