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魔神诅咒

    穿过残渊，来到终焉之地，得到了传说中的神灵白银魔女的搭救，甚至获得了成为神灵徒弟的机会，对于兰特这样一个刚刚家破人亡的乡野少年来说，这两天的经历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头一天的晚上，他甚至连觉都不敢睡，深怕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眼睛一闭一睁，看到的又是熊熊燃烧的村落，父母妹妹的尸体又躺在了自己眼前。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份幸福感仅限于头几天，之后他的日子就陷入了一落千丈的低谷。


    原因很简单，有人不喜欢他，厌恶他，那个人便是阿贝拉，魔女大人的神仆小姐。


    初见面的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只当是神仆小姐性格比较高冷，喜欢臭着脸不爱说话，但第二天早上，他吃了一份保鲜箱里的三明治，而遭到她羞辱“有手有脚不会自己解决吗”的时候，他才能明确感受到，她似乎真的很讨厌自己。


    这其实是没什么道理的，因为昨天的时候，魔女大人就允许他吃保鲜箱里的食物了，况且他是需要一日三餐的普通人，还没到能辟谷的程度。


    但神仆小姐都说得那么直接了，语气又那么刻薄，兰特也是一个有自尊心的孩子，立即就把剩下的东西都放了回去，然后离开庄园，自己去外边找食物。


    觅食过程还是挺顺利的，中央区的畸变体都被骷髅兵们清理完毕了，他在某个高架桥坍塌形成的隐蔽角落里，发现了一窝野鸡蛋，饱餐了一顿。


    可吃完后，回去时，他又遭到了神仆小姐的人身攻击，原因是他在外边打野的时候把身上搞得灰扑扑的，换了拖鞋，仅仅是走入室内，都被嫌弃肮脏。


    兰特诚恳道了歉，并赶紧借用了这里的浴室。但他不会用这里的洗澡装置，在大冬天的情况下，就着冰水洗了澡，险些冻死在浴室里。


    等他换了浴袍，浑身发抖的走出来的时候，因为肌肉痉挛，直接摔倒在了地上，看得神仆小姐更加生气了，她完全没有怜悯的意思，还让他赶紧爬起来把地上的水渍擦干净，并且不准把衣服晾在庄园里，免得碍眼。


    兰特忍着痛爬起来，擦拭起了地面。而在做完这一切后，神仆小姐已经离开了。他站在原地，感觉眼角有些发热，马上抬起头，不让眼泪流出来，然后默默回到了房间，把衣服晾在了卧室里，闭上眼睛，开始冥想修行。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多天。


    由于是考察期，还没有成为正式学生，魔女大人基本不会教他什么，只是给了他一本笔记，其余完全是放养状态，什么都让他自己解决，或是请教阿贝拉。


    但神仆小姐几乎哪儿哪儿都看他不顺眼，不仅不允许他吃家里的食物，向她请教问题时更是格外不耐烦，仿佛在她面前，兰特连呼吸都是错的。


    兰特知道这是为什么，家破人亡的少年总是早熟的，他很快便理解了，神仆小姐对他的厌弃，全部都来自于他本身。


    因为他太普通了。


    魔人族也曾有过辉煌的历史传说，但如今的魔人族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族分支，在魔法方面的天赋甚至还不如人族，而兰特又是一个平凡的乡村少年，相貌平平无奇，魔法天赋在村子里也是中游，他到底何德何能，能成为神灵的学生？


    如若他是那位叫杜格拉比的炎龙王之子，他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如若他是至尊魔王陛下那样的天才，那或许在遭到冷眼之前，神仆小姐就先完蛋了。


    可他什么都不是，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像杂草一样随处可见的、命运多坎的乡村少年。


    这样平凡的身份本身，就足以成为原罪。


    意识到这一点后，兰特愈发的沉默了，他对神仆小姐的不满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强烈的、想要变强的执念，不仅仅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向神仆小姐证明，魔女大人的眼光没错，他有投资和培养的价值，他能对得起魔女大人传授的一切。


    之后的日子里，除了外出填饱肚子，兰特几乎整日都沉浸在卧室里闭门不出，每天除了冥想和学习，唯一的娱乐就只有对着窗外的风景发一会儿呆，思念一下已故的亲人。


    他像个疯魔一样，连睡梦中都在背诵基础的符文知识，并且将神仆小姐的所有讥讽和冷漠，都化作了鞭策自己的动力。


    在这样的疯狂之下，他竟然只用了七个多月，就把符文学的基础内容给学完了，而同样的学习量，即便是当初对符文有着强烈痴迷的罗莎琳，也是花了一年时间才学完的，换做杜格拉比和阿贝拉这两个就更不用说了，各自都花了五年以上的时间，完全没有效率可言。


    当然，这不是说兰特的天赋超过了他们，而是这玩意和背单词差不多，比起天赋，努力更加重要。


    当初罗莎琳能一年时间学完，一半是超级努力，一半是超级热爱。而兰特没有这份热爱作为支撑，他能七个月掌握，那都不是努力了，完全就是在拼命。


    但他只能拼命。


    对于一个野草般平庸低贱的乡野少年来说，拼命，就是他唯一可以改变命运的手段。


    ……


    盛夏的某个午后，伊薇特坐在书房里，探索着尚未触及的魔药学领域，然后便看到兰特敲门进来，面容憔悴却又神采奕奕的向她汇报了学习进度。


    “那本笔记，你已经学完了？”伊薇特惊讶的说。


    “是的，魔女大人。”兰特恭敬的说。


    做了一下简单抽查后，伊薇特陷入了沉默。


    实际上，她对于兰特在这里受气包一样备受羞辱的生活，并非一无所知。


    但兰特不找她，她就当不知道。


    因为你要质问阿贝拉的话，她也有话要说——她在这里兢兢业业当女仆，本来地位也就仅次于主人，结果随便来了个野小孩，见面就叫她阿姨，甚至没什么特殊的天赋或身份，就要当主人的学生了，比她地位还高，她怎么能忍。尤其是保鲜箱里那些食物，都是她特地做给主人的点心，结果被野小孩吃了好几个，没把她给气死。


    所以伊薇特就觉得，那就算作考察的一部分了。一是能看看这孩子的性格与处事方式，二是他作为一个复仇者，有机会回去了，也得经历各种危险，忍辱负重本就是必经之路，如果受不住崩溃了，那就是没这个缘分。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兰特既没有和阿贝拉争吵，也没找她打小报告，而是全盘接受，将所有的冷嘲热讽，都转变成了动力，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学完了基础内容，这份强大的内心，属实是有些少见了。


    没有再说什么，伊薇特换了一本笔记给他，上面记载了一些术式与要求，以练习术式的掌握能力与控制力为主。


    这就是最后一道关卡了，天赋测试。


    从冥想法上能看出，兰特的修行速度并不快，天赋一般，但还有一点同样吃天赋，那就是精神力。这方面如果表现良好的话，他依然有很大机会通过考察。


    ……


    转眼间，春去秋来，一年时间过去。


    由于对亡灵魔法研究的一头雾水，伊薇特转而研究起了魔药调配，打算补强一下自己在符文医药领域的实践应用。


    阿贝拉整日无所事事，无聊了就拷打拷打兰特。但由于兰特只用了七个月就学完了基础符文，表现得太过惊人，她的态度稍微好了一点，已经愿意给兰特指导一下术式练习方面的要领了。


    当然你要说她真看这小子顺眼了那也不至于，她纯粹是觉得，这小子通过考察期的概率提升了不少，所以谨慎的微调了一下态度。


    然而不尽如人意的是，兰特的魔法天赋意外的平庸，且不提缓慢的冥想效率了，光是对术式的操纵能力就非常差劲，属于是拼命努力都难以弥补的状态。


    于是，这天下午，在注意到了这一点后，等兰特在室外练习完毕，返回卧室的时候，伊薇特叫住了他，问道：“你的天赋，你们村子里真的属于中游？”


    “是。”兰特恭敬的说。


    “是你的问题，还是魔人族的魔法天赋就这么差？”


    “对不起，魔女大人……”兰特惭愧的低下头。


    “不，我真正想问的是，天赋这么差，魔人族是怎么在魔渊大陆生存下来的？”伊薇特问。


    她之前就觉得违和了，因为在罗莎琳和杜格拉比的描述中，西大陆都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方，所有住在那里的族群，都比东大陆的相似族群要强大的多。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哥布林，在东大陆的哥布林是弱小的绿皮智慧种族，还会到人类世界打工，但西大陆的魔化哥布林，战力强大，个性更是穷凶极恶，在人魔战争时，是许多士兵们心中的梦魇。


    但魔人族就很诡异，除了外表，各方面都和人族差不多，甚至天赋还不如人族，这明显不合常理。


    “我族……我族之前一直受到先代魔王陛下的照料，而在更早之前，我听爷爷说，我族其实有非常强的天赋能力，曾经是西大陆最强盛的族群，也是人族所有分支中最强的，连深渊恶魔们都害怕我们……”兰特讷讷的说。


    “那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伊薇特问。


    “爷爷说，是因为先祖们触怒了魔神，遭到诅咒，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诅咒？”伊薇特微微挑眉。


    “嗯……但真的假的，我不清楚。”兰特犹豫的说。


    伊薇特沉吟了一会儿，说：“我从你身上抽点血研究一下。”


    “好的，魔女大人。”兰特恭敬的低下头。


    伊薇特点头，立即去楼上拿了医用器材下来，准备抽血。从兰特的描述中，那个来自魔神的诅咒似乎直接作用在了基因里，而恰巧，在起源文明，也有关于诅咒魔法的概念，只是太过稀缺，基本属于空有概念，没有实际内容。


    通过对兰特的魔人族血液研究，她也许可以从中窥见到所谓魔神诅咒的一鳞半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