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回岛与长眠

    重返了黑潮洲登陆点，伊薇特在这里停留了一天，最终决定，在去翡翠洲之前，先回一次伊什岛。


    除了要看看自己留下的信封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动过，也是因为纯白之触的进化已经抵达了临界点。


    她有强烈的预感，这场进化并不简单，可能需要休眠很长一段时间。


    既然如此，她当然不想睡外边，要睡也是回家里睡。


    很快，伊薇特将这个想法告知了冰雨和阿贝拉。她本来是打算在这里与她们告辞的，今后的日子，她回伊什岛老家，冰雨继续旅行，阿贝拉则爱干嘛干嘛她管不着。


    然而让她有些意外的是，两人不约而同都提出了想去伊什岛看一看的想法。


    那就一起去好了，反正伊什岛也很久没客人来了，庄园的别墅里也还有足够的空房间。


    而对于这次伊什岛之旅的决定，冰雨是纯粹好奇。她只是想看看能孕育出好心人小姐这样的世外岛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而阿贝拉就不同了，她是觊觎主人掌握的那些魔法知识，在把那些东西旁敲侧击的学明白之前，她可不想就这么草草了事。


    在很久之前，阿贝拉一直觉得，要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她仅有的选择，就是找个有君主的神嗣势力当狗，再通过积攒功勋，兑换到晋升的机会，最后借助六阶段母巢，完成从领主到统领的蜕变。


    但现在跟着主人生活那么久，慢慢的也学到了一些符文学知识，她忽然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如果跟随主人，学到更多高深莫测的魔法技术，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能以领主的身份，越级击杀一个六阶段的统领，再抢走对方的母巢，实现“以力证道”，暴力晋升？


    这样不就不用给任何高阶神嗣当狗了吗？


    当然给主人当狗也是狗，但主人长得可爱，又不会强控她的生死，顶多偶尔吸她一点进化因子，根本无伤大雅……


    什么，你说她堕落了，都忘记复仇了？


    不，这是隐忍。


    她觉醒的那些人类记忆碎片里，可是有不少这样隐忍多年，最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画面呢，尤其是那个歪嘴笑，她已经融会贯通了，早晚有一天，她能逆转主仆的身份地位，再对着羞羞答答欲拒还迎的主人，用出这个表情的。


    是的，光是想到这个画面，她就爽得要飞起来了，在此之前，为了这个野心，一点卧薪尝胆又算得了什么？


    ……


    几天后，伊什市，中央区。


    回到了熟悉的庄园，伊薇特将魔导机车落在杂草丛生的绿地上，看着眼前爬满了深绿的藤蔓、窗户蒙着厚厚的灰尘的荒芜别墅，忍不住叹了口气。


    即便没有回屋检查，她也可以确认，罗莎琳在这期间，肯定没有回来过，不然以她的性格，不可能不把这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随后，她踏上石阶，拧动门把手，推门而入，腐朽的味道立即扑面而来。


    没有急着用风魔法通风，她第一时间扭过头，望向桌面，放了信笺的木盒仍然在桌子上，没有打开的痕迹。她对此并不意外，默默将盒子收起，然后依次推开那些吱呀作响的窗户，让带着植物清香的空气涌入，驱散屋内的气味。


    紧接着，冰雨和阿贝拉也自觉开始帮忙。冰雨从布满蛛网的洗手间角落里翻出了扫帚簸箕，阿贝拉则回到房车上，拿了抹布下来，用水魔法弄湿，进入屋内，开始擦拭桌椅。


    这样的大扫除一共持续了三天时间，直至第四天，经过持续不懈的清扫，庄园总算恢复了记忆里的样子，伊薇特这才舒坦起来，开始为自己即将到来的长眠做准备。


    在她的准备计划中，首要位列第一的任务，就是开辟药田。


    毕竟经过了梦境世界的锻炼，她已经是个合格的魔法药剂师了，而在这20多年的旅途中，她也收集了足够珍贵的稀有植物种子，全部存放在了房车上。虽然不清楚之后的长眠需要多久，但感觉不会很短，自然可以从长远考虑，先把生长周期长的药材早早种下先。


    ——不过有些麻烦的是，这些种子因为温度湿度的需求不同，得分别设置在不同的地方、用自制的魔导设备来模拟环境，等于是要单独搞好几个微型生态圈。


    紧接着，规划完了药田的计划，下面就是炼制亡灵生物了。


    利用来自圣灵教派的亡灵魔法技术，以及多年来，她对身上这个高端魂脑的研究探索，她已经摸索出了一个将亡灵生物的灵体炼制成小型魂脑的办法。


    这就等于是让亡灵们从一种半魔法生物，变成了披着亡灵外壳的人工智能。


    然后，只需要再将对应的泛用性AI模型输入进去，她就能把骷髅、僵尸这样的亡灵生物，变成一种另类的AI机器人，来代替她维护庄园状态，以及照料药田。


    简直是天才般的想法！


    她都有点为自己的才华而感到震惊了！


    而且亡灵生物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它们本来就是死物，除非遇到零号这种特殊存在，否则是无法被感染畸变的。


    唯一的缺点是需要定期补充魔能，但这也好解决，她只需准备一个巨大的魔力储备中心，就能让亡灵们自己给自己补充能量，确保全年无休。


    ……


    就这样，虽然早就达到了进化的临界点，但为了准备工作，伊薇特又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真正放下心来。


    这期间，她搞出了功能各不相同的药田、中大规模的魔能储备站，以及超过上千只游荡在中央区、分配了巡逻、清洁、园艺、维护等任务的AI骷髅。


    这些骷髅甚至配备了伊薇特亲手打造的符文枪械，足以轻松击退闯入该地区的一、二阶畸变体。


    至于冰雨和阿贝拉，虽然她们也愿意帮忙，但伊薇特肯定不会把她们考虑进这个环庄园的动态模型里。毕竟她又不会把二人永远禁锢在岛上，魔导机车就在院子里，想走随时能走，有阿贝拉帮忙照应一下，回去的海路上，冰雨应该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


    第二年初，细密的雪花从铅灰色的云翳中飘落，覆盖了庄园的屋顶、树梢和草地，给岛屿披上了银装。


    清晨，伊薇特推开屋门，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她踏着薄雪，在庄园内进行最后一次巡视。


    她先看了看药田。


    这是原先的菜园、兽栏改出来的，现在有了巨大的玻璃棚，每个棚子有她手搓的工业级环境模拟设备，有的区域温暖湿润，雾气氤氲，有的则干燥凉爽，光线明亮。确保不同喜好的药材，都能在这里茁壮成长。


    同时还有多个骷髅兵在这里持续站岗，防止有卑鄙的野生动物跑进来偷吃。


    是的！


    时至今日，电网都用不上了，直接上AI骷髅了，和两百年前何止是天差地别，这就是技术进步的魅力啊。


    将来，等她进化结束，药材也长得差不多了，她还能尝试着炼制黑塔医药的核心产品——活性符文组。只需把固定的术式熔炼到药剂里，谁喝了这份药剂，对应术式就会像天赋能力一样，绑定在血液里，用起来毫无负担，甚至没有对精神力的要求。


    不过缺点是，活性符文组的炼制对材料、技术、药理知识广度与深度的要求很高，失败率很高，并且成功了，彼此之间也会互相冲突，用一个，会把前一个给刷掉。所以一般来说，肯定是尽量炼制高端的、有特色、多功能的活性符文组，低端的压根儿没有炼制的价值。


    检查过了庄园内的药田区，伊薇特继续往前走，看到草地与湖泊旁，不少骷髅大清早，已经在勤勤恳恳的打扫这里的落叶了，另一些则在给绿植修剪枝叶。


    她看了几眼，离开了这里，穿过废墟街道，前往农业区。


    农业区是改造后的另一片药田，旁边就是她打造的魔能储备中心，许多骷髅在这里来来往往，有些是去补能的，剩余则是储备中心的常驻人员，除了维护设备外，还兼顾安保工作，一个个手里都携带着符文枪械，如若有一阶段、二阶的畸变体出现，基本露面的瞬间就会被爆头秒杀。


    除此之外，和两百年前相比，中央区的路面也焕然一新了。曾经堵塞街道的锈蚀车辆、倒塌的路灯、破土而出的蕨类和坍塌的混凝土块，都被骷髅兵们清理干净，搬运到了别处。路面已经变得平坦开阔，在积雪下显出一种奇异的整洁。


    这算不算剥削死人？


    伊薇特摇了摇头，把这些奇怪的联想丢出去，在欣欣向荣的中央区内兜了一圈，确定没有哪个骷髅兵在偷懒后，她又回到了庄园内，看到阿贝拉刚好从屋内走出来，对她十分恭敬的问候道：“早上好，主人。”


    伊薇特嗯了一声。


    “对了，主人，我又恢复一点，今天还要吗？”阿贝拉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甜腻，脸颊微红。


    她说的要，当然不是你想的那种要，而是指上供畸变因子。


    在很多年前的时候，阿贝拉就已经恢复到大约四阶段的水平了，作为畸变体，实力已经相当之强。


    于是，出于安全考虑，伊薇特就会通过吞噬的方式，持续限制她的畸变因子浓度，不让她恢复到五阶段的鼎盛期。


    她一开始觉得阿贝拉肯定受不了这个气，会主动离开的，但不曾想，她这样把阿贝拉当奶牛似的，定期剥削，她居然也不介意，就这么赖着不走，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后来问了一下才知道，她是把这个当学费了，她这些年，跟着伊薇特学了不少元素魔法的技术，如若恢复过来，肯定比寻常五阶段领主要厉害很多的，所以她觉得，作为主人，才要求她上供这么点进化因子，完全不过分，甚至还有点过于温柔……


    看着阿贝拉羞涩的表情，伊薇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要语气这么暧昧。”


    上供就上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女仆做了什么呢。


    “哦。”阿贝拉老老实实的说，旋即又幽怨起来，心想主人怎么一点情趣都没有，枉费她一番苦心，看了那么多起源文明留下的言情杂志，这下全都对牛弹琴了。


    “另外，以后不用你给我提供畸变因子了，我要准备‘晋升’了。你去把冰雨叫下来。”伊薇特又说。


    “诶？”阿贝拉震惊，但还是赶紧返回屋内，敲了敲一楼某个客房的门板——她和冰雨都住一楼，原因是二楼卧室有旧主，三楼是伊薇特住所，只有一楼有多余房间。


    等她把冰雨喊过来后，伊薇特看向冰雨，温和的说：“我要在这里休息很长一段时间，冰雨，一会儿阿贝拉会把你送回大陆。我不知道我要休息多久……但等结束后，我应该会直接去翡翠洲，你也可以在那里等我，如果我们能遇到的话。”


    “好吧，好心人小姐。”冰雨不舍的说，没有异议。


    她不知道伊薇特为什么突然要休息那么久，但对方说是修行需求，作为一个单纯的机械族少女，她自然也不会怀疑。而且这次黑潮洲之旅确实还蛮久的，她觉得对方想在家里休整一阵子也合情合理。


    “主人，那我……”阿贝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伊薇特看向她，平静的说：“我建议你也和冰雨一起离开，我休息的时间里，没有办法教你什么东西，而伊什岛上最高阶的畸变体才是三阶的精英，我想你也看不上，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这话自然很有道理，阿贝拉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是。”


    随后，没有再多寒暄，约定了日后翡翠洲再见，伊薇特就站在庄园内，目送着阿贝拉驾驶着魔导机车，碾过积雪，最终消失在铅灰色天际线的尽头。


    庄园的氛围重新静谧下来，淡金色的朝阳在她身后投下孤单而狭长的阴影。


    白色的雪粉依然在飘落，她站在庄园中央，片刻后，身后的长发开始不受控制的肆意蔓延起来，将她缠绕、包裹、收拢……转瞬间凝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巨茧，椭圆的表面流转着玉石般的微光。


    旋即，巨茧沉甸甸地砸进了雪地里，与周围的白色融为一体，仿佛冬日的一部分。


    ……


    在本能的结出了巨茧后，伊薇特感觉自己被一阵强烈的困倦感吞没了，她的意识也在这个过程中坠落下来，仿佛掉入了无边的深海，被四面八方的冰冷海潮所包裹。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未知的海洋中，上方的光亮像隔着一层水面，遥远而不真实。下方是望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但奇怪的是，她的意识十分清醒且理性，完全没有任何恐惧、慌乱的情绪滋生。


    她记得，她应该看过这个画面，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她第一次被畸变因子感染，并获得畸变之力的时候，她就进入了这片意识海洋，现在她又回来了。


    对了，上次在这里看到了什么来着？


    想到这儿，她低下头，看到深渊尽头，一条粗壮的、宛若阴影般浓郁的黑色触须突然钻了出来，宛若蛰伏已久的海怪，要对着溺水者发动致命的一击。


    但面对着伊薇特平静的眼神，这条黑色触须的动作渐渐变得迟缓起来，最后温驯的横在了她的面前，像一条等待主人抚摸的大狗。


    伊薇特没有动作，而是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条触须。


    在梦境世界，她在莉亚娜身上感受到类似的触须，确实比她的纯白之触更强，只是莉亚娜魔力有限，只能召出三条，还要节约魔耗，所以才被她凭数量压制了。


    而眼前这条触须，视觉上，远比莉亚娜的阴影之触，还要更加符合“阴影”这个描述，看起来几乎就是二维的。


    而后，想到了另一件事，她又将目光下移，投向了下方的黑暗深处。


    她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里应该还有一团黑红交织的液体，但不知为何，这次却没有看到。


    ……


    一周后，某个海滩上，引擎声熄灭，冰雨跳下车，咸湿的海风吹起她额前的蓝色碎发，她回头说道：“谢谢你呀，阿贝拉姐！”


    阿贝拉帮她把机车从车顶上拿下来，墨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妩媚的脸颊上露出微笑：“毕竟是主人的任务。”


    “那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阿贝拉小姐？”冰雨好奇的说，“要不要一起旅行？去翡翠洲？”


    阿贝拉的目光越过冰雨，投向广阔无垠的海平面，摇头说：“不，我要回伊什岛。”


    “诶？好心人小姐不是让你不用回去了吗？”冰雨不解。


    “你懂什么？”阿贝拉冲她挤眉弄眼，笑嘻嘻的说，“正是这种情况下，还坚持守在主人身边，才能让她感受到我的拳拳心意啊。”


    说完，也不管冰雨能不能理解，她就回到了魔导机车上，向着伊什岛返了回去，开始等候主人苏醒。


    在她看来，主人所谓的长眠，估计五六年、七八年撑死了，她一直在旁边不离不弃，她就不信，这样还感动不了主人。


    说不定能让她收自己为徒也不一定！


    但……


    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想到，这一等，居然就是一百年。


    纯草稿，根本来不及修改，大伙等早上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