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龙之真名

    破碎的穹顶下，钢筋骨架刺向了铅灰色的天空，支撑着这片摇摇欲坠的废墟。


    站在植物园顶层断裂的边缘，想着那个可能的情况，伊薇特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直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她听见阿贝拉在身后急切的说：“主人，终焉之日……好像降临了！”


    伊薇特嗯了一声。她和阿贝拉都没有母巢，无法以此为媒介接收女神的旨意，但只要注意到低阶畸变体们躁动不安的反应，基本也能把情况猜到个七七八八。


    “那我们要参与吗？主人？”阿贝拉试探着说。


    “你觉得呢？”伊薇特反问。


    “我……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个为女神立功的好时机……”阿贝拉犹豫了一下，视线飞快地扫过伊薇特平静的侧脸，“但我的状态还不是很好……”


    对她而言，主人如果能在终焉之日中被女神看中，晋升君主，作为下属的她自然也能水涨船高，鸡犬升天，日后成为统领，还不是主人一句话的事情。


    但另一方面，她目前的实力还远远没有恢复巅峰，没人逼着的情况下，也不是很有积极性。


    所以最好的情况，就是她能够在水塔国继续躺着，让主人自己去新世界的前线当填线宝……啊呸，是建功立业，大杀四方。


    到时候主人如果死在了新世界的强者手中，她无所谓，而主人如果真的做到点什么，得到女神垂青，晋升君主了，那她还能获得点好处。


    总结起来就是——


    与其鞭策自己，不如望主成龙！


    “那就不去。”伊薇特摇头，似乎很体贴阿贝拉的情况。实际上她刚刚还在担心所有高阶畸变体都要强制去呢，那她这个统领就演不下去了。原来可以不去，那再好不过。


    几分钟后，一阵沉闷的呼啸声由远及近。伊薇特视线下移，看到了杜格拉比冲天而起的庞大黑影，它稳稳落在旁边的断垣上，背上还载着中途被它捎上的冰雨。


    “好心人小姐，你看到了吧？极光！极光出现了！”冰雨从黑龙背上跳下来，一脸紧张的说。这些年来，她也早就知道了杜格拉比是从极光那边来的异世界生物，自然迅速理解了现状。


    伊薇特点点头，然后看向杜格拉比，看到它神情兴奋中又夹杂着难过、哀伤的复杂情绪，忽然摇头说：“我不建议你现在回去。”


    杜格拉比微微一怔。


    伊薇特叹了口气：“你应该也感觉到了，这场极光来得太突兀，规模也远超寻常，因为这是‘终焉之日’降临的信号。现在回去，你面对的可能是一个席卷世界的战场。当下的你，还不足以对战局造成影响，不如留在这里，至少更安全。”


    “终焉之日？！”杜格拉比的竖瞳骤然收缩，它只是看到极光就立即激动起来，根本没品出里面的古怪。


    如若这是真的，那么现在回去，看到的恐怕不是它所热爱的阳光明媚、海水湛蓝的故乡了，更大的概率是一望无际的尸横遍野、人间炼狱！


    伊薇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它，等待着它的抉择。


    暗淡的天幕下，那藏青色的极光仿佛有了生命，缓缓流淌下来，浸染了黑龙的眼眸，沉淀成一片神秘而诡谲的幽暗。


    足足一分钟后，杜格拉比才抬起头，声音低沉：“老师，我很抱歉，但……我还是希望能回去。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伊薇特对它的回答并不觉得意外，她知道杜格拉比的性格，刚刚的劝说也仅仅是以老师角度的责任。


    她微微一笑，轻声嘱咐道：“注意安全。”


    “好的，老师。”杜格拉比用力点头。


    时间紧迫，谁也不知道这异常的极光能持续多久，伊薇特不再多言，默默闭上嘴。


    杜格拉比旋即看向了冰雨，听见她泫然欲泣般的说：“呜呜呜……杜格拉比先生，你这就要走了吗……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杜格拉比有点不好意思，它平日里对冰雨还挺不客气的，经常嘲笑她笨，想不到她居然这么舍不得自己，然后柔和的安慰说，“但顶多几百年，我肯定还能回来，你应该也能活到那个时候吧？肯定会再见面的，我们约好了。”


    “……”冰雨抽噎了一下，睁大眼睛，心想我真的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随后杜格拉比又看了眼阿贝拉，这次态度就截然不同了，直接鼻子喷气，轻蔑的说：“呦，女仆，你也在啊？你主人重要的二弟子，未来的传奇龙王要走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赶紧滚！还有，等死吧你，女神马上把你、还有你爹一起变成活龙刺身。”阿贝拉冷笑一声。


    “呸！你做梦！”杜格拉比大怒。


    冰雨在一旁呆了呆，这才意识到，这两人刚好是终焉之日的正反两方阵营，一个是异世界的正派龙族，另一个是己世界的反派畸变体，难怪发生的对话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全是火药味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告别，而是要干架了。


    就这样，把该说的话说了，下面就该出发了，毕竟家乡可能在遭到攻击，杜格拉比心中也很焦躁。


    但即便如此，走之前，它还是把脑袋凑到了伊薇特的耳边，用几乎是蚊子叫一般的声音，吐出了一段有些长和怪异的音阶，然后说：“老师……这个您记下来，是我唯一能给您的东西了。”


    “这是……你的龙之真名？”伊薇特惊讶的说。


    “嗯。”杜格拉比认真点头，紧张道，“您可不能告诉别人啊。”


    龙之真名是每个龙族最大的秘密，几乎只有最亲密的人，比如父母才有可能知晓，更大情况下，谁也不会说。而“杜格拉比”这个名字则是类似俗名的存在，也更符合传统意义上的名字。


    在成为龙王之前，龙之真名没什么作用，虽然是秘密，但更像是一种文化风俗。


    只有通过龙王试炼后，龙之真名才有意义——因为晋升龙王的仪式魔法中有“在龙神像下刻印真名”的环节，到时候，龙之真名作为纽带，既是力量的源泉，又是致命的弱点。


    如若有龙王肆意滥用力量，发动内乱，龙王们就可以集体向龙神像祈求，剥夺对应龙王的位格，将其打回原形。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伊薇特郑重的说。


    她相信杜格拉比一定能成为龙王的，所以这个长长的龙之真名的意义就很重大了。


    堪称是把自己的命，都交到了她的手中。


    “我相信老师。”杜格拉比点头。


    交予了这个未来最大的秘密后，它不再浪费时间，带上三本魔导书之后，立即飞向了半空中最近的一个残渊。


    此刻，水没都市的上空，乃至更远处的山峦之间，无数残渊如同天空的疮疤，密密麻麻地撕裂开来。从这反常的数量上也能明显看出，这次的极光明显是人为开启，连伴生的残渊数量都得到了手动的修调，多得如同末日降下的雨点。


    站在残渊的入口处，最后一次，杜格拉比转过身来，向着老师的方向大叫道：“老师——我会像师姐一样——成为传奇的——！！”


    说完，看到老师远远点头，它仰天发出几声兴奋的龙啸，旋即带着三本魔导书飞入了残渊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