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蛛女

    三年后。


    这是一个满天飞雪的早晨，伊薇特从床上下来，穿过长长的走廊，看到防空洞的大厅里一片静谧，只有一条黑龙趴在角落的草堆里，时不时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现在的时间大约是早上四点左右，黎明刚刚破晓，魔偶们都有模仿人类睡觉的修行规则，因此谁都没有睡醒，很适合她一个人悄悄溜出去，开启对库克斯的第一次探索。


    推开防空洞的石门，将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部，伊薇特感觉自己的困意稍稍被冲散了一些。她扭头看向谷底外的雪坡下方，那是她四年前初来乍到时就定下的探索目标，结果第一次探索的启程部分就耽搁了这么久，她也有点意外。


    好在这里的各位全都是长生种，区区四年，对人类来说足够读完一个大学的时间，对这里的所有人、偶或龙来说，其实也就还好。


    而且这四年对她来说，还是挺充实的。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全身心的投入在术式优化上了。


    毕竟10w规格的术式，哪怕是优化工作，在起源文明时期，也往往需要几十人的团队日以夜继的花上小半年才能完成。


    她一己之力，在四年间，完成了七个术式的优化，这放在起源文明都是说出去也没人信的。


    不过在运用上还有所欠缺，迈入10w规格后，术式的可操作性，变化性都大了很多，自己接下来需要提升的，或许是战斗经验……


    想着这些，伊薇特沿着雪坡向下走去。她没有带合金战刃，因为作为低端的军用级装备，它的威力已经远不如术式了，只是耐用性还说得过去。她打算留着那把刀，当一个长久的纪念品。


    而此行探索库克斯，她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大开杀戒，或一口气搞清楚城内的秘密。


    她想先刺探点情报，如果可以，她就多来几次，也能多用冥想补蓝。反正一切宗旨都是安全至上。


    利用风元素飘飞到了城市外围，远远看着这座笼罩在白色寒雾中的城市，伊薇特果然感受到了那位神恩者的任务记录中所描绘的那种氛围。


    没有畸变体，也没有活物。屋顶、街道、歪斜的广告牌，都覆盖着厚厚的白色绒毯，无边寂静中，连风穿过断壁残垣的呜咽声，仿佛都凝滞了。


    她落在了一个空荡荡的街口，脚踏清风，以一种不算很快，但也绝对不满的速度，穿越了周边一圈的城镇社区，向着市中心的地带逼近过去。


    在前进了大约20公里左右，眼看市中心逐渐清晰起来，终于有一只畸变体从阴影中出现，对她发动了攻击，射出一道冰棱。伊薇特有心检测猩红装甲的防御力，不闪不避，甚至还抬手硬抓，结果一下就把这道冰凌给抓碎了。


    这畸变体的攻击力不够高啊……伊薇特有些遗憾，抬头看去，发现是一个人形畸变体。它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像冻土里挖出来的僵尸，身材佝偻，皮肤紧贴在骨骼上，裸露着部分血肉，头上长了个紫红色的脓包。明明只是一阶畸变体，却能够凝聚冰棱攻击，果然有些实力。


    而更有实力的还在后面，在发现自己的攻击不造成反应后，这只畸变体似乎是动怒了一样，几十枚冰棱以飞快的速度在它身边成型，向着伊薇特轰击过来。


    这种不动脑筋的火力轰炸，让她不由得在这畸变体身上看到了几分过去的自己的影子。


    咻咻咻，无数的冰棱命中了伊薇特的身上，掀起闪烁的冰雾，但却没造成任何效果，似乎只是给她加了层特效。她反过来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一团火焰就凭空在畸变体身上炸开，将其烧成灰烬。


    嗯……虽然会使用术式，但战斗力应该还不到三阶段，算2.5阶的水平，可即便如此，也很特别了，毕竟这种畸变体在其他城市，应该只是路边杂鱼的水平……


    她暗自惊讶，继续往前走，过程中，又陆陆续续遭到了一些零星的畸变生物的偷袭。但无论是人形还是兽形，这些一阶畸变体的战斗力都在三阶段以上。


    于是，走了短短10公里路，她就猎杀了超过10只有三阶段战斗力的畸变体，近乎于杀了10个巢主了。好在过程几乎都是秒杀，干脆利落的出击减少了不少魔力的消耗，让她没有在某些事情上重蹈覆辙。


    而且她还给自己限定了一些规则，比如魔力值在低于三分之一的时候必须无条件撤退、黑目能力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等等。


    在这些自我限制的约束下，她对于蓝耗的控制就更加精打细算了。


    就这样，过去了大约一小时，她终于接近市中心地带的时候，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斜上方的建筑物上响起：“你是谁？”


    伊薇特抬起头，看到斜上方一个教堂建筑的尖顶上，立着一个纤细的影子，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她身上穿着很有现代气息的潮流服装，如若剔除掉身上非人的器官，那看起来或许会很像个青春靓丽的女高中生。


    但可惜，八条蜘蛛腿与六个红点般的眼睛破坏了这份美感，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神恩者任务报告上提到的那个蛛女了。


    等了一会儿，见伊薇特平静的看着自己，却一言不发，蛛女又问：“这里是天海之王的领地，你是哪个君主的手下？谁允许你这样擅闯的？”


    天海之王？君主？这是高阶畸变体内部的势力划分？


    前者大概是个更加高阶的畸变体的称号，而后者叫做“君主”……这是一种等级，亦或是一种地位？


    伊薇特没想到一个照面，马上就收集到了更多有关于畸变体的信息，但她有些疑惑的是，她都一路杀进来了，蛛女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攻击她。


    难道是忌惮自己背后可能“有人”？


    “你是谁？”伊薇特问。


    “是我先问的你。”蛛女说。


    “我叫冰雨，是个机械族。”伊薇特说。


    “你当我傻？”


    “好吧。”伊薇特有些遗憾，看来高阶段的畸变体脑子比机械魔偶好使多了，居然一眼就看穿了她天衣无缝的伪装，她决定换个说辞，“其实我是野生的畸变体，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在挑衅我吗？”蛛女的语气更加寒冷了，“你的表现至少有四到五次‘晋升’了，你没得到过感应？说这种一眼就会被戳破的谎言……”


    感应？感应什么？难道是畸变体在提升阶段，也就是所谓“晋升”中，会获得什么特殊的信息吗？


    伊薇特说：“不骗你，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能教教我吗？”


    “没关系，不用了。”蛛女冷漠的说，“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下辈子注意点就行。”


    说完这句话，蛛女身后的蜘蛛腿微微发力，让她化作一道漆黑的影子，瞬息间冲到了伊薇特的面前，手中拍出了一道黑色诡异能量，看着像某种不知名元素构成的特殊术式。


    已经有了多年准备的伊薇特早就在等待这场战斗了，她用风元素包裹自己，与蛛女在银装素裹的废墟城市中不断碰撞起来，每一次接触时，她的四层猩红装甲都会被打碎三层，又会被迅速补充。


    而她的攻击手段相较过去，也百花齐放了许多，有时候用烈焰在手中铸造出火焰般的刀刃施以斩击，又有的时候会打出跳跃的雷霆，再被蛛女用黑色的魔力护盾拦截下来。


    无数的魔法元素在这片街区扩散开来，像是起起落落的潮水，冲刷着街上的一切，黑色的未知元素夹杂其中，像某种腐蚀性的剧毒，许多原本属于冰火风雷的常规元素被这些黑色元素接触后，会迅速染黑，再原地消散，像是烈火灼烧后的余烬。


    寂静的街道上，一场又一场爆炸产生的烟雾扩散开来，与雪粉一起融为黑色的雾霭，爆炸声此起彼伏，但又很快被寒风吞没。


    不知道过去了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这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在两人的同时分开中到达了尾声。


    但令人震惊的是，如此激烈的战斗，令街道狼藉不堪，雪地上也布满焦痕和坑洼，二人的身上却都完好无损，连衣袂都没有弄脏，只余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的微薄白雾。


    “你果然很强，你是五阶段的畸变体？”伊薇特站在一栋尖顶建筑的俯瞰着下方的蛛女，黑色裙摆在冷风中猎猎作响。


    “差不多。”蛛女面无表情的说，随后又纠正道，“四次‘晋升’之后，叫做‘领主’。”


    “四阶段呢？”伊薇特想到了双刃恶魔，那家伙当初吹牛的时候管四阶段就叫领主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在一个偏僻的海岛上生活了很多年，对畸变体的社会一无所知。嗯，也没收到你说的那什么‘感应’。”伊薇特说着，在身上制造了一条白色的触须出来，用来证明自己确实是个“畸变体”。


    蛛女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冷漠如初：“但敢擅闯天海之王的领地，你依然要死。”


    “下次再说吧。”伊薇特摇头，她的魔力已经接近到她给自己设定的三分之一的警戒线了，而这番大战中，蛛女的表现依然深不可测，似乎游刃有余，这让她有些警惕起来，深怕又重蹈当年的某些覆辙。


    打这么久，对方支援也快到了，加上这蛛女实力强劲，鬼知道还有没有底牌藏着……安全起见，这次先撤退了，等回去补满蓝条再来也不迟……


    念及如此，她当即化作一缕疾风，逆着纷扬的雪幕，消失在街角废墟深处。


    ……


    雪还在下。


    看着敌人离去，屋顶上的蛛女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雪一层层覆盖着方才战斗搅乱的痕迹。


    足足十分钟之后，确认了银发少女应该不会突然杀个回马枪了，蛛女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身体一晃，噗的吐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