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才与废物

　　阿祖却好像没听见冯忠的话，目光从田英东脸上移开之后，就径自朝前走去，冯忠好像被人抽了一耳光，尴尬之极。

　　阿祖带着他们进了旁边一座偏殿。他坐下来之后，看看田英东和冯忠，却并没有马上让两人落座，而是高深莫测的一笑：“来，见见故人吧。”

　　话音落下，却没有人出来。阿祖有些不悦：“你还等什么？”

　　巨大的玉石屏风后面，有人慢慢走出来。

　　冯忠惊呼：“妄龙师……”

　　妄龙一身黑色长袍，面色冰冷，目光笔直射向前方，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两人。

　　和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妄龙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仔细看还是会发现，他的额角发线高了不少，头发也稀疏一些。

　　阿祖看着三人，古怪一笑，似乎是故意刺激他们道：“你们也算是有缘，本来就是同门，现在又都在我帐下效力。”

　　妄龙依旧是那么冷冷的站着，一言不发。

　　田英东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很快忍住了。

　　阿祖随手从一旁的桌子上拈起来一枚果脯丢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道：“妄龙，让我想想，你当初是为什么投靠我们来着？”

　　他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好像真的在回忆：“哦，对了，好像是三十年前了，你的师傅走火入魔，危在旦夕，需要一枚九归玉冰丸救命，可是九归玉冰丸乃是我家李叔的独门灵丹……”

　　妄龙的面孔依旧冷硬，宛如岩石一般已经刀枪不入，任凭阿祖去说。

　　而一旁的田英东和冯忠也似乎明白了，田英东依旧淡然，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动摇他的心智。冯忠则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可惜虽然有了九归玉冰丸，他的师傅也没能活过三年。而李叔辅佐我之后，你们的妄龙师叔，也就成了我的人。”

　　妄龙一言不发，也不打断阿祖，沉默的就像身上长袍的深黑色。

　　阿祖玩味的看着妄龙，忽的一笑：“行了，妄龙你也说说，你这两位师侄怎么样？”

　　妄龙这才转脸看向两人：“田英东有天资、有灵性、有慧根，无气节，会是你的好帮手。”

　　田英东面皮微微抖了一下，神情却轻松了一些。似乎明白阿祖叫妄龙出来，实际上是对他俩的一个考验。妄龙这个评价下来，他就算是过关了。

　　“冯忠，废物。”

　　冯忠大怒：“你也是一个叛徒，有什么资格评论我？你知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艰辛，才能有今天的成就？我的坚韧不是你们能够想象的！”

　　妄龙眼中第一次有了情绪：讥讽。

　　“你什么都没有付出，你这样的人，只会牢骚满腹，只会责怪别人，只会觉得老天不公。你才真的看不到别人的努力，只以为别人比你幸运。”

　　他略微一顿，眼中出现了第二种情绪：怜悯。

　　“你在素抱山住的那幢小楼，是当年我的小楼。那座神龛密室，是我和崇玉后来布置的。那些强行提升功力的灵丹，都是我和崇玉放进去的。神荒道进入大隋之前，我和崇玉的任务就是在素抱山之中寻找试药人。”

　　“崇玉？”田英东有些意外。

　　妄龙冷淡道：“妄虚那样的人作掌教，素抱山出几个叛徒，不奇怪吧？”

　　田英东重归默然。妄龙则继续着冯忠的话题：

　　“那些不是灵丹，而是毒丹，短期内境界提升极快，可实际上，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脸色，估计不用半年，你就要经脉崩坏，彻底成了一个废人。而且绝对活不过一年！”

　　冯忠目瞪口呆，绝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你以为神龛密室是机缘？错了，那是一场劫难！”

　　妄龙冷冷道。

　　冯忠满脸茫然，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似乎他全身的功力都随着妄龙那一番话被抽走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总有一天会超越孙立、超越田英东，把这些人都死死地踩在脚下，却从来看不到别人的奋斗和努力。他只会怨天尤人，而不会审视自身。

　　神龛密室的出现，让他以为自己的机缘到来，却没想到这“机缘”会要了自己的小命！

　　而一切幻想的破灭，对于他的打击无疑更加沉重。

　　妄龙的话彻底戳破了他的一切自信和幻想，很直白的告诉他：你就是个废物！

　　田英东站在一旁默不作声，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阿祖淡淡看了地上的冯忠一眼：“都说清楚了？好，来个人把这个废物拖出去。”

　　两名血魔顶亲随进来，拽着冯忠出去。冯忠呆呆的，毫无反应，似乎灵魂已经不在躯壳内。

　　直到了殿门外，才忽然传来他的一声嚎叫：“不可能！你们骗我！我是最优秀的，我一定会成为天下修真年青一代第一人！我会把陆拔鼎、孙立、田英东你们全部踩在脚下，我为什么不能成为第一人……”

　　声音越来越远，殿内三人，都是面无表情，一如古殿坚硬的巨岩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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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深沉的黑暗好像油脂一般的粘稠，似乎在这里，眨一下眼睛都要付出三倍的力量。

　　孙立感觉到自己好疲惫，就想这么沉沉的睡去，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考虑。

　　但是他有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

　　“嗡——”

　　刺耳的鸣响声传来，孙立痛苦无比。

　　“孙立！”武耀的声音。

　　“孙立！”罗桓的声音。

　　“嗡——”

　　又是那种让人痛苦不堪的鸣响声，孙立翻滚挣扎，良久良久，一切重归平静，依旧只有黑暗，没有光芒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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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

　　那种声音再次出现，孙立感觉自己在惨叫，却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那痛苦的鸣响声之中，有一片光明忽然从黑暗之中闪过，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

　　鸣响声戛然而止，光明也忽然消失。一切重归黑暗，孙立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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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长、死寂、空无……

　　黑暗之中忽然有一点亮光，高悬在头顶上，那光亮越来越明亮，光芒到了一定的亮度才能够辨别出来，是一颗血色的光点。

　　光点渐渐变大，一轮血月高悬在天空之中！

　　血色光芒之下，整个世界渐渐看出了轮廓。从远到近，苍茫一片，莲花台村之中，父母在辛勤劳作，小弟也已经长大，每天在书院里被夫子打戒尺。

　　一座高高的孤山之上，木然谢薇儿茕茕孑立。依旧风华绝代，只可远观。

　　繁华的坊市之中，赵淑雅坐在高楼之中，凝眉盯着眼前的账本。

　　更远处，素抱山、金风细雨楼、戈蓝坊市……

　　忽然之间，血月的中心开始变成黑色，就像是一块黑斑不住扩大，渐渐地占据了整个血月的一大半，只留下外面一圈红色的光圈。

　　就像是打开了一个缺口，漆黑的洪水从其中汹涌而出，冲向整个大地，黑色的洪水落到地面上，不是什么洪水，而是无数漆黑如墨的凶兽！

　　凶兽比洪水更加凶猛，在带地上肆虐……

　　血月之中涌出的凶兽越来越多，这个世界似乎已经承受不住，从最远处开始崩坍。大地碎裂，空间崩炸，一起掉进了无边无尽的黑色虚无之中。

　　碎裂一直蔓延，金风细雨楼、大梁城、素抱山、戈蓝坊市全都陷落进去。

　　终于蔓延到了清越坊市，蔓延到了赵淑雅。蔓延到了那座孤独的高山，蔓延到了那如同雪山白梅的木然谢薇儿。蔓延到了莲花台村，蔓延到了父母小弟！

　　孙立声嘶力竭一声怒吼：“不！”

　　所有的亲人爱人，和这个世界一起崩塌，坠进了那无尽的虚空之中。

　　“啊——”孙立一声狂吼，整个世界一起破碎，唯有那血月和凶兽狂潮高悬，刺得他双眼生疼！

　　孙立双拳紧攥能够将钢铁捏碎，仰天怒吼：“不！”

　　“嗡——”

　　那种古怪的声音再次响起。孙立头疼欲裂，意识又一次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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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不知多久过去，有一声呼唤从遥远之处传来。

　　“孙立！”苏小枚满是担忧的脸出现在一片光明之中。

　　又是黑暗。

　　“嗡……”

　　“孙立！”这次是江士钰。而后还有钟林，崇霸，崇寅，东方芙，李子婷……

　　每个人都在呼唤他。

　　那嗡嗡的鸣响声越来越刺耳，孙立感觉到自己的耳朵都要聋了。光明正在逐渐扩大。

　　“啊！”他一声惨叫，睁开了眼睛。

　　众人大喜：“孙立，你终于醒了！”

　　孙立看看众人，眼神之中还有些茫然，而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苏小枚赶紧给他拍背，东方芙去给他端水，众人忙忙乱乱，孙立心中一股暖意。

　　忽然感觉到有点不太对劲，他伸手在怀里抓了抓，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正缩在他怀里睡的香甜，不满地发出了一阵哼哼。

　　小黑！

　　孙立忍不住笑了，历尽劫波兄弟在，这种感觉，真好！

　　众人也松了口气，一起笑了。

　　苏小枚眼圈红红的：“我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孙立笑骂了一句：“乌鸦嘴的丫头，看将来谁敢要你！快去给我倒点水喝，渴死我了。”

　　苏小枚咬牙切齿，转身去倒茶，一边走一边自己劝自己：“这家伙重伤在身，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哈哈哈！”众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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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阵清风吹来，孙立站在一座小山坡上，仰望着碧蓝的天空。宽松的长袍下摆在风中摇曳飘飞，他怀中的小黑还在呼呼大睡，长长的绒毛让孙立觉得温暖。

　　天空之中，几缕白云被风扯碎了，拉的好像蚕丝一样细长。混杂在风中吹拂而来的天地灵气，却明显比正常状态要稀薄。

　　而孙立体内，一股股澎湃的灵元却要比受伤之前强大的多。

　　连续服用那种强行扩充经脉的灵丹，孙立受创极重。不过他有武耀和罗桓指点，又有金壤药田之中的大量灵药，还有三足金乌鼎，大量灵丹炼制出来服用下去，这几个月下来，不但伤势完全康复，而且被强行扩充的经脉，停留在了以往一倍半的宽度上，对于孙立来说，算是因祸得福了。

　　现在他虽然还是道人境第六重，但是只要度过这一段时间，开始专心修炼，将灵元补满，就能够点化剩余的暗穴，突破到道人境第七重并不是难事。

　　崇寅一步一步走上山，孙立回过身来微微一笑：“讲习。”

　　崇寅打量他：“你总算是康复了……”语气之中的轻松之意让孙立感受到隐藏其下的关怀。

　　“崇霸那家伙带着小玉出去了，咱们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如果还在大隋境内，咱们就得小心点了。如果不在大隋，也要打听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

　　孙立看看山坡下，那里有一座已经荒废的古庙。

　　残破的巨石似乎诉说着当年这座古庙的辉煌。古庙遗迹的正中央，有一座已经损毁不少的传送阵法——他们之前就是从这个阵法之中钻出来的。

　　周围那些叶片宽厚阔大的树木，已经将发达的根系伸进了那些巨石之间。大树、古石构成了一种崭新的牢固建筑。

　　这种植被，和大隋境内常见的树木大不相同，孙立估计，他们多半已经出了大隋的疆域。

　　可是小黑这家伙大睡不醒，孙立也没办法问清楚小黑到底把他们带到了哪里。而且孙立猜测，小黑这家伙自己都未必知道……

　　“走吧，咱们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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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士钰呸一口吐掉掉在嘴里的草根，望了望前方茫茫的密林，下意识的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

　　其实他头上根本汗，只是这山中潮热，给他这种感觉罢了。

　　崇霸依旧是背着手昂首阔步，脚下一错，就是五丈。他走起路来，更像是顺着山中的土丘在蹦跳。

　　在两人身后数十里之外，有一座鸡犬相闻的小村庄。

　　“怎么到了这鬼地方。”江士钰抱怨了一句，飞快的跟了上去。

　　两人走后没多久，树林之中传来一阵沙沙声，一人高的灌木整齐划一的朝两边倒去，好像树林之中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狂奔而来！

　　忽然间，那怪异的声响消失了。

　　片刻的死静之后，哗啦一声一道巨大的白影从绿色的灌木丛中一月飞出。

　　啪！

　　一只巨大的白色狼爪按在一只小土丘上，爪印深重。

　　土丘上，是一个崇霸留下的脚印。

　　一张流着口水的森然巨口凑下来，细细的嗅着气味，喉咙中发出一阵阵低沉压抑的嘶吼声！

　　巨兽抬起头来看向前方，越过了数座山峰，那里正有一排简陋的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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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立昏迷这几天，大家就地砍伐了树木，搭建了一排木屋，虽然简陋，但是每人一间修炼的时候互不打扰。

　　他和崇寅从山上下来，崇霸和江士钰也正好回来，风尘仆仆。

　　江士钰正在木屋前的空地上洗脸，看见孙立也不管脸上头上全是水，扑上来给孙立一个熊抱：“哈哈，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们了！”

　　水珠子四溅，像是保住了一直刚从水里钻出来抖毛的大狗。

　　孙立哈哈大笑：“放心我肯定死不了，哈哈哈！”

　　崇霸站在一边，脸上难得挂着一丝微笑。尽管那道伤口严重破坏了美感，但是那笑容之中的暖意却是格外温馨。

　　“怎么样，搞清楚了吗，这里是哪里？”崇寅在一旁问道。

　　江士钰一伸手，旁边的东方芙立刻送上一杯热茶，孙立看的一阵嫉妒，再看看其他人，都跟自己一个神情。

　　孙立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找个侍女？

　　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妖妖六，不知道孙立此时的渴求，她还骑着白猫，在没头苍蝇一样在大隋境内乱窜，希望能够找到孙立。

　　“这里果然已经不在大隋境内，他们称呼此地为乌桓国。”

　　孙立好奇，在脑海之中问道：“罗祖，难道是您的子孙后代？”

　　罗桓冷哼一声：“他们也配？！”

　　孙立信誓旦旦：“我一定努力成为您这样至高无上的存在，就可以随时随地吹牛逼！”

　　“臭小子你信不信本座以后再也不指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