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龙血
黛西最终还是没有传送回去，而是在这悬崖上、往森林的方向掉头就走了。
苍穹不知道她想走去哪里，又不能放任她，只得一路跟着过去。
营地中是一片悲伤的景象。这些魔法学院的学生们、教会学院的学生们，在前一天的时候依然还是天之骄子，是层层选拔出来的精英，转眼之间他们就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这让大多数人一时无法接受这个心理落差。
有许多人在哭泣着，还有许多人只是呆呆地坐在角落里面一言不发，似乎从未想过有这种事情会发生。
黛西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就直直地走了过去。
“黛西！”
苍穹喊她，黛西也不应他。
好在两人还没有撞见莱茵、芭芭拉、维达尔他们。苍穹觉得如果是黛西的话，肯定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两只移位兽则还是隔了一段距离跟了过来。
现在他们和黛西、苍穹一样，都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黛西！”
苍穹在后面喊了很多次，黛西没有一次回过头来。
苍穹本来以为她是想走回去王都的。但黛西似乎并没有那么强烈的目的性。
她只是在路上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有时候是往王都的方向，有时候是往边境的方向。
她只是想走而已……
或许这样不知疲倦的跋涉，可以让她暂时忘掉家园被毁的现实吧。
风景不住地变化。从山岩走到森林，从森林走到草原，从草原走到河流……天色从清晨一直变化到正午，又从正午的猛烈日光转化到黄昏。
到最后苍穹也搞不清楚他们在哪里、他们在往哪个方向走了。
但黛西还是没有停下来。
一直、一直、一直都没有停下来。
“——黛西！”
苍穹早已感觉到无力和疲乏。从早到晚这段时间他都没有能够停下来休息哪怕一分一秒。然而至少苍穹有从水袋里喝了一点水，黛西连水都没有喝，任何食物都没有碰。
夜色渐渐深沉，苍穹感觉到担心起来。
即使有日光棒的照明，两人也势必不能看清太远的东西。万一遇上敌人要怎么办呢？以他们现在这样的状态能够战胜吗？
最后，苍穹还是下定决心奔跑上前几步，去拉黛西的手。不能再一直这样下去了……必须得强硬一些才行的。
黛西轻微地挣扎了一下，然后突然就向后倒了下来。
“喂！”
苍穹忙抱住她，避免她倒在地上。日光杖的照射之下黛西的脸庞和嘴唇都是一片惨白，看不出任何的血色。
苍穹这才知道，走在前面的黛西早就已经支撑不住了，只是凭着一口气才依照惯性继续行走而已。
“喝点水。快休息一下吧。”
苍穹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可以宽慰到她的话，当下只能随口诌一些不相干的事情。他从腰间找到自己的水袋，然后给黛西喂了一些。
黛西也没有抗拒。
苍穹想要就势坐下来。两人一起走了一天，腿都要走断了。
前方是潺潺的流水，后方是萤火飞散的森林。可惜两人现在都没有欣赏景致的心情，只是无言地就这样一直沉默着。
“你别再走了。我再去打点水。”
过了一阵子以后，苍穹晃了晃已经空空如也的水袋，对黛西说道。
他想把黛西安置在地上坐好，黛西却突然拉住他。
“……别走。”
“……”
苍穹呆了一下，随后就释然了。
“好，我不走。”
于是他就这样，维持着抱着黛西的姿势，在这森林与河滩边上缓慢地坐到地上。黛西也没有抗议，就这样一直靠在苍穹的怀里。
“喂。”
“……什么？”
“你知道布兰德特家族的来历么？”
“我不知道。”
在黑暗之中，苍穹应和着黛西，慢慢地陪她聊天。
“有什么特别的来历么？”
“在菲斯丽蒂王国刚刚创立的时候，有一位骑着银龙的骑士……艾伦，为王国的兴起立下了赫赫战功。”
“那条银龙布兰德特，在生死与共的战场上和骑士产生了感情。”
“战争结束之后，艾伦本想劝说布兰德特和自己一起留在王国建设新的帝都，但布兰德特更想带着骑士回到她的高山中去……两人产生了分歧。”
“我小时候就一直很难理解……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起冲突。住在哪里，留在哪里，难道不是一件随遇而安的事情么？”
“直到现在我才理解……我终于理解了。”
黛西平平地叙事着，语气中却难免带着忧伤。
“群山是她的家，她的故乡，她的回忆所在的地方……无论身在哪里，有家就有依靠。”
“即使是巨龙这样强大的生物，也难免产生对故乡的眷恋之情。我们呢？我们一直就在距离家乡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这样近的距离、却让我们一直都感受不到家的重要。”
“现在我们也成了流浪的野狗……我们也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黛西最后的话语已经带上了哭泣的声音。
苍穹没去看她的表情。只是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那条银龙后来怎样了？”
“后来……”
黛西想了一下。
“后来，她还是勉强在新建的王都卡普亚住了一段时间，还为艾伦诞下了一子一女。但她还是从来没有适应人类的社会。”
“有一天她还是消失了。带着自己的女儿、把男孩留给了艾伦，就这样飞回了雪山之中，再也不知所踪。”
“艾伦为了记住她，就把家族的姓氏改成了布兰德特……也就是那条银龙的名字。”
“是吗……”
苍穹略略沉吟。
“所以布兰德特家族，其实天生就带有龙的血统吗？”
“是的。你看我们家族的家徽是一条银龙……其实就是这样的由来。我家的成员大多天生就有对魔法的亲和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原来如此……”
黛西的语气好像是有一点点的炫耀，又是有一点点的遗憾。
她当然有足够的资本为自己出生在这样一个高贵的家族中而自豪……但是那个让她自豪的东西，从今以后再也不存在了。
无论是谁听到，也会觉得落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