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八章 骑士悲歌
“使用你的剑，将我的灵魂和我腐朽衰败的身体一起彻底摧毁，尽数湮灭吧！”兰杜因大声地说出了自己最后的愿望：“使用你那独特的力量，将我的血肉化为飞灰、灵魂化归虚无，将我的躯壳和精神彻底湮灭！这就是我最后的愿望！”
兰杜因的愿望震惊了所有人。
“不，我不能这么做！”莱恩因为兰杜因的愿望而感到了惊讶，他立即摇头：“不，兰杜因阁下，我不可能再对你挥剑，我们已经决出胜负了！”
初春的月光下，泥泞的沼泽之上，湖上骑士闻言之后笑了，他放声大笑。
大滴大滴的泪珠洒落在他的盔甲上，和他的鲜血混在了一起。
“当初，我对席尔鲁夫也是这么说的啊。”兰杜因还在笑，可是他的泪水早已流满了他的脸庞：“在那场冠军对决之后，我打败了席尔鲁夫，席尔鲁夫让我杀了他，我也是这么说的，我告诉我的好兄弟胜负已分，我不会再对他挥剑。”
笑声消失了，最伟大的初代圣杯骑士，初代穆席隆公爵，湖上骑士此时泣不成声。
“我的好兄弟，席尔鲁夫，我欠他一句道歉。”兰杜因泪如雨下，他的悲伤感染着所有人：“那时，席尔鲁夫告诉我，我们再也不是兄弟了，如果我不杀了他，他会带着仇恨一直活下去，用一生来憎恨我。”
“但我别无选择，我不仅仅是我，我还是穆席隆的公爵，当领民需要我挺身而出，我必须履行我的义务，我只能告诉他我问心无愧，对决也是公平的对决。”
所有人默然，许多圣杯骑士联想到席尔鲁夫活了足足三百五十岁才在桑内斯河畔战死，是初代十二位圣杯骑士之中最后一个去世的，这是否就是仇恨带给他的力量？
“即使这样，我也不能……兰杜因阁下，你知道如果这样意味着什么么？”莱恩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你将永远地从宇宙中消失，从存在的绘卷中被完全抹消，除了旁人的记忆，你将不会在世上遗留下丝毫痕迹！”
“没错！”兰杜因点头：“我知道，只要我愿意，我的灵魂就可以再一次回归女士的神国，她也一定愿意为我打开大门，但是，这有何意义？”
“可是……”
“我只是期盼一个真正的传人！我的意志，我的武技，我的传承。”兰杜因看着莱恩英俊的面庞，声音中充满着欣慰：“现在我找到了，莱恩·马卡多，你打败了我，你也继承了我，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而且，为了穆席隆，我也必须死。”兰杜因复而认真地说道：“唯有我彻底消失，穆席隆才能够真正地得到解救！”
“真正，得到拯救？”莱恩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什么只有兰杜因被彻底杀死了，穆席隆才能够得到真正的拯救？
仿佛看出了莱恩的疑惑，兰杜因缓缓地解释道：“我太强大了，强大到穆席隆这片土地感受到了我的悲伤和痛苦，而回应了我的情绪，在我最后的时光里，正是我的情绪侵蚀了这片土地，逐渐让穆席隆变得堕落而腐化，即使在我去世之后，这里的环境都永远在不断地恶化，混沌和亡灵都利用了我，两种堕落而腐化的能量在我的遗体之内纠缠不休。”
“我必须死！只有我的灵魂彻底毁灭，只有终结了我的悲伤，混沌和亡灵对这片土地的腐化才会停下并逐渐消散！”兰杜因大声地命令道：“所以，我命令你！莱恩·马卡多，我的继承者，杀了我！这是我的愿望！”
“只有我彻底消失，灵魂湮灭，混沌和亡灵的腐化才会从穆席隆消失，穆席隆才能够得救，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必须要还的债！”兰杜因接着示意莱恩动手，他保持着自己跪坐的姿势。
这位最伟大的初代圣杯骑士要牺牲自己的一切，来挽救穆席隆。
“不……我不能……我……”莱恩已经热泪盈眶。
格拉摩根伯爵，不，应该说是新任的穆席隆公爵拿着复仇女神的手在抖。
和兰杜因从中午苦战到如今深夜，莱恩的手也从未颤抖过一次，但是此时此刻，面对这种情况，莱恩只觉得自己的手在抖，他握不紧复仇女神的剑柄了。
他无法对兰杜因这位将自己的一切都传承给自己的可敬之人动手，即使这是他的命令。
见到莱恩无法下手，湖上骑士的目光逐渐变得温和而慈悲。
“牺牲是美德，莱恩。”兰杜因温声说道。
“当我们拿起骑枪，走上骑士之路，当我们骑士向女士立下骑士誓言的那一刻，骑士便注定要承担起守护王国的重任，面对强敌，骑士从不畏惧，面对困难，骑士从不放弃，这是我们所选择的路，这就是骑士道，当我们选择了骑士之道，我们就不会为它的重负所压倒！”
“因为这是骑士为了凡世所作出的牺牲，我们能够感受到的不是一点点自私而可怜的快乐，骑士的牺牲将造福千万人，尽管并不是所有付出了牺牲的骑士都将被铭记，尽管并不是所有牺牲的骑士都能够得到公正对待，可骑士绝不会后悔，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们将洒下热泪。”
“这才是骑士，牺牲乃是人类屹立之基石，记着，No Sacrifice，No Victory。”
莱恩哭了，两道泪水沿着他的脸颊划下，湖中仙女的神选冠军伸手拭去眼泪，用力地点着头：“我明白了，兰杜因阁下！”
此时围观的众人已经都是一片抽泣之声，就连木精灵之王奥莱恩都别过了脸，低声叹气。
“不要悲伤！”兰杜因见到莱恩终于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他满意地点头：“不要抽泣，这不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表情，莱恩，坚强起来，我们的事迹将被传颂直到世界之终焉，你永远可以在回忆中见到我！”
“好了，动手吧！”言毕，兰杜因闭上了双眼，示意莱恩可以动手了！
“啊啊啊啊啊！！！”莱恩发出了悲恸的嚎叫声，他举起了复仇女神，燃烧着灵能之火的复仇女神从背后贯穿了兰杜因的身影，灵能之火从虚空之中蔓延开来，开始逐渐吞噬兰杜因的灵魂。
这个过程非常痛苦，灵魂被灼烧的感觉不是凡人可以承受的，但是兰杜因始终咬牙坚持着，湖上骑士低头看着刺穿心脏的复仇女神，抬头望向夜空：“直到最后，我也只能通过这种方法传递我的思念了。”
他想起了很多。
他想起了年幼时就苦练骑术，追求着取胜和变强的自己。
他想起了亚瑟、席尔鲁夫和自己三个人通过联姻形成的联盟。
他想起了绿皮肆虐布列塔尼亚的那段烽火连天的岁月，三个人各自率领着自己公国的军队组成联军，共抗绿皮。
他想起湖中仙女的出现，饮用圣杯之水，开国十二场大战，圣杯伙伴们的集结，他想起了那些伙伴们，波尔德罗的海神之子马库斯、帕拉翁骑飞马的阿吉尔格尔、伯莱昂强壮的巴尔杜因、阿基坦驯养飞禽的弗雷德蒙德、吉索莱奥克斯喜欢雄鹿的贝伦、里昂纳赛胆子最大的席尔鲁夫、还有最成熟最有个人魅力的亚瑟……
十二位圣杯伙伴再加上亚瑟，大家紧紧地团结在一起，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岁月啊！
全盛时的自己，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死斗的日子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是个追求强大只管一个劲挥斩的骑士。
我始终欠亚瑟和席尔鲁夫一个道歉。
就在兰杜因的记忆闪回之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抱住了，勉强睁开眼，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绿光。
“兰杜因，我的兄弟！”绿骑士将湖上骑士的身体抱在怀里，绿目之王终究是来了。
“这个熟悉的声音……”兰杜因突然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湖上骑士苦笑道：“我的王，你的审判来晚了，但是我还是要向你道歉，我一度相信，我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我能够找到让你原谅我的办法，席尔鲁夫也是。”
“最终，我还是选择了这种逃避的办法，希望能够得到你的谅解。”兰杜因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他的灵魂逐渐在莱恩的灵能下燃烧殆尽。
自责和痛苦，伴随了兰杜因的一生。
“我早已原谅你了，兰杜因。”绿骑士通体绿光，他的声音发堵：“席尔鲁夫也是如此，我为原谅而来。”
“这样么？那真是太好了。”兰杜因的声音已经几乎低不可闻：“可惜了，再也回不到，那段波澜壮阔的，美好过去……莱恩？”
“是！”莱恩赶紧应道，他已经泪流满面。
“做得……很好……我的继承者哦，穆席隆，就交给你了……”
在灵能的火焰之中，兰杜因的身体渐渐消散，伴随着最后的残光，他的灵魂和身体已经完全湮灭。
除了他的佩剑和他的骑枪，兰杜因什么都没有剩下。
“这个给你，未来，这就是你的骑枪了。”绿骑士伸手拾起了无毁之湖光，递给莱恩：“至于不死于徒手，你就收好，寻找一位值得托付之人吧！”
“是！”莱恩接过了骑枪，他伸手抹去眼泪。
“不要悲伤，兰杜因的传承者啊。”绿目之王的声音带着些许沉重：“你看天空。”
莱恩抬起头。
上千朵发着亮光的鸢尾花花瓣从绿骑士的怀中飘散而出，它们朝着夜空之上飞去，朝着穆席隆的周围四散而开：“好温暖，这是兰杜因阁下的力量？”
“这是兰杜因最后的馈赠，他牺牲自己的一切，只为拯救自己所爱的土地。”绿骑士高昂起头：“现在，履行你作为穆席隆公爵的使命吧！去驱逐混沌，消灭亡灵，将荣耀和美德重新带回这片土地！”
“是！”莱恩大声应是。
随着兰杜因的彻底消失和上千朵鸢尾花花瓣飘洒于穆席隆全领，困扰了这片领地长达千年的腐化和堕落开始逐渐褪去。
穆席隆的长夜即将破晓。
新的黎明，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