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四章 回家的士兵
旧世界，帝国历2513年，二月初。
吉恩城镇依然积雪未消，整个城市却陷入了狂欢的热潮之中，吉恩城的市民们在经历了一年多的等待之后，终于等回了远征的士兵们，他们将最热烈的掌声和欢呼献给了归来的远征大军，将最高规格的荣誉赐予他们，城镇内外，尤其是市民阶级们人人都拿着东西，扛着食物，围在道路两边，鲜花和彩带在空中飘荡着。
近年来，一系列的军事胜利和经济发展已经导致了大量市民阶级的出现，而随之而来的是人们对于民族的自豪感和认同感，吉恩镇作为莱恩最早抵达和最先发展起来的城镇，如今已经形成了一个占地面积翻了几倍，常驻人口五万的大型城市。
别用某些前世的观点去看一座五万常驻人口的城市，布列塔尼亚首都库罗纳常驻人口也才十五万人口，旧世界几座大城市，布伦瑞克现在差不多有三十万常驻人口（实际人口八十万），努尔三十到四十万不定，米登海姆十五万人，塔拉贝海姆整个城市外加周边城郊的村落二十五万左右，大部分的行省首府也就三五万常住人口的规模。
莱恩站在自己公爵城堡的阳台之上，国王望着这片属于他的土地，望着他的城市，作为他来到布列塔尼亚最早的地方，他对吉恩总是有种不同的感情。
出现在国王面前的，是一幅壮丽的景象，吉恩镇的城墙如今已经高达十米，和以前低矮的建筑不同的是拔地而起的双层木制大房、工坊、酒吧、神殿和那些更高级的贵族住宅，以及新的公会建筑与更大的军营，他看到整座城市充满着生机，袅袅炊烟直上穹苍。
再远处，他看到城外星星点点的村庄，他看到远处夏隆森林的阴影，他看到了刚刚解冻的希农河，他看着属于他的河山，他遥望着天空，国王微微点头，多年来的努力和奋斗是值得的。
“莱恩，在干什么呢？不多休息一会儿？”就在莱恩的身后传来一个温婉的女声，湖神女巫莫吉安娜身穿着一条透丽玻璃紫玉素纱长裙从后面缓缓靠近，莫吉安娜的脸上还有些困倦和止不住地潮红神色，走路的姿势也有些不太自然，她穿这套纱裙时一向不会离开房间，裙下的修长美腿上穿着一双半透明的白色水晶独角兽绒吊带丝袜和一双水晶凉拖，将湖神女巫清纯和高冷的气质完全衬托出来，莫吉安娜慢慢地走到莱恩的身边，主动依入他的怀中，靠着他，低声说道：“外面冷，回屋里去吧。”
只有在莱恩面前，湖神女巫才会露出温婉可人的这一面。
“呵呵~”莱恩将莫吉安娜拦腰抱起，湖神女巫也顺从地随他施为，连像样地挣扎都没有，莱恩将阳台的门关上，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奥莉卡已经送来了早餐，黑暗精灵穿着全套女仆套装，白色吊带丝袜和黑色的系带高跟鞋，她看着莫吉安娜的这个样子，眼中闪过一阵嘲笑和玩味，她将早餐放下：“主人，早餐好了。”
这个房间是城堡三层的祈祷室，这里除了莱恩、苏莉亚、奥莉卡和莫吉安娜（也许还要算上湖中仙女）以外严禁任何人进入，平时这里是莱恩用来礼拜和祈祷的地方，当然莫吉安娜只要出现在公爵城堡基本上也都是下榻这里，尤其是礼拜日，两个人经常会一起祈祷，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在湖中仙女高塔中，但偶尔也会在祈祷室之内，这个时候祈祷室更是严禁外人靠近。
国王的虔诚不止一次得到了贵族和平民们的肯定，莱恩陛下真是一位虔诚的国王！不愧为“虔诚者”莱恩王！
两个人坐下来吃早饭，莫吉安娜慵懒地赖在莱恩身上不肯下来，她主动拿起叉子，叉起一块枫糖可颂：“啊~莱恩，别动，张开嘴巴，我来喂你。”
“……我自己来吧，莫吉安娜。”莱恩从身后搂着莫吉安娜的腰肢，国王对此实在是不适应。
“你去了一年多，就是这样补偿我的？莱恩？”莫吉安娜不高兴了，湖神女巫叉着枫糖可颂，坚持道：“就为了我和苏莉亚在后方帮你解决了这么多事，莱恩，来，啊~”
“好吧，啊~”莱恩只得张开嘴巴。
然后莫吉安娜又细心地将牛角面包切片，抹上果酱，继续给莱恩喂食，她背靠在莱恩的怀里，只觉得一年多以来的幽怨和不满都烟消云散了。
而且，湖神女巫前两天刚刚接到湖中仙女的神谕，想到女神的安排，莫吉安娜忍不住心里甜丝丝的，她现在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那就是要这样陪伴莱恩一直走下去。
早餐是阿拉比咖啡、果酱、煎蛋、羊角面包、枫糖可颂和香肠，莱恩和莫吉安娜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东西，顺便讨论着最近的事，莫吉安娜声音轻松地说道：“莱恩，所以帝国会内乱么？要不要我们提前做些准备？”
“不，我了解卡尔·弗朗茨和鲍里斯·托德布林格，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很奇特。”莱恩摇头，国王将怀里的湖神女巫紧了紧，用着追忆的口吻说道：“鲍里斯·托德布林格想要自立为狼皇帝在米登海姆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甚至就连当初我回白狼城述职的时候，那些白狼骑士和条顿守卫们都在公开讨论着狼皇帝的可能性。”
“啊？那你为什么觉得他们不会打起来？”莫吉安娜这下奇怪了，她追问道：“这种情况不是最容易打起来的么？就像你和劳恩？在你走了之后，我曾经试探过两次，确定了劳恩确实对王位已经没有想法了，如果他有想法，就像鲍里斯那样，那么你们怎么可能相安无事？”
“不，鲍里斯和卡尔之间的关系……很奇怪，他们平时对立、厌恶对方、互相挖苦、极尽嘲讽之能事，瑞克禁卫们骂鲍里斯就是头骚狼崽子，白狼骑士们认为卡尔就是头小狗，但那是平时，而真正的是，鲍里斯和卡尔之间其实有种奇怪的惺惺相惜的感情，这简单点来说就是被称为‘不愧是我的宿敌’或者‘不愧是我最大的对手’那种感觉，真的遇到重大情况，他们是可以放心地将后背交给对方的。”
“又是对手，又是队友，又是知己，又是仇人？”莫吉安娜有点明白了，不过湖神女巫的注意力没在这件事上，既然莱恩说不用担心，那就不用担心吧，她现在只想享受一下和莱恩独处的时光。
说起来也颇为有趣，在波尔德罗的那天晚上，莱恩本来晚上是要先见一下他麾下的大总管卡森伯格和他的两位廷臣斯蒂夫和格芬，结果才刚刚吃完饭，心急难耐的特蕾莎就立即溜了过来，莱恩见状哭笑不得，不过考虑到女术士确实也和他分别很久了，他就先见了女术士。
结果才十几分钟呢，莫吉安娜也出现了，湖神女巫确认了苏莉亚在外面和弗朗索瓦一起算账之后也马上换了一套“决胜衣服”溜进了莱恩的卧室。
后面发生的事……一言难尽，反正特蕾莎现在只觉得是没脸见莱恩了，一回到领地就躲进自己的巫师塔里，莫吉安娜反而趁此机会占据了莱恩更多的时间。
奥莉卡看着莫吉安娜这幅小女人和心满意足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不爽，非常不爽，黑暗精灵故意地走到莫吉安娜面前开始打扫，她拿着拖地的工具，放大了声音：“莫吉安娜殿下，以后礼拜日你可以自己打扫房间么？”
“你什么意思？！”莫吉安娜从莱恩怀中抬起头，她恶狠狠同时面色通红地对着奥莉卡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看你干得好事，你这样弄得我很难打扫啊！”奥莉卡斜着眼，在莱恩麾下待了很多年之后，她的肌肤已经基本上恢复了白色，仅仅只剩下淡淡的小麦色，贴身女仆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嘲笑：“以后我干脆在礼拜日推一车床单进来放着，你们自己换好了，需要么？”
“……你！”莫吉安娜险些当场晕过去，她无力反驳奥莉卡的话，看见莱恩有些玩味和回忆的表情，她羞得连连用手拍打莱恩的胸口：“忘掉，都给我忘掉！”
“哈哈哈哈~”莱恩笑得很有些得意，国王没有多说什么，早饭结束了，他起身：“我首先要去老近卫军营主持退役仪式，然后要去找特蕾莎和欧若拉，顺便沿途逛逛，你要和我一起么？奥莉卡，莫吉安娜？”
“我们？我们在一起怎么正常逛街？”莫吉安娜很有些心动，当她知道湖神女巫和骑士王同时出现在街上会引起何等轰动，虽然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逛街是绝对不可能了。
“我们坐马车去。”莱恩点头：“我们可以待在车厢里面，去寒冰巫师塔需要一些时间，我们可以到巫师塔那里共进午餐，我有些事要和特蕾莎还有欧若拉说。”
待在车厢里面？莫吉安娜顿时眼睛一亮，湖神女巫立即答应：“那好吧，稍等一下，等我沐浴，换套衣服。”
“嗯，奥莉卡，你要去么？”莱恩随口问道。
“我就不去了。”黑暗精灵很是无奈地摇头：“主人，我要赶紧打扫一下，不然时间长了会有味道的，你总不希望祈祷室以后到处都充斥着一股难闻的骚味吧？”
“那好吧。”莱恩有点不好意思，湖神女巫更是霞飞双颊，将脸埋入莱恩胸口，不敢直视奥莉卡玩味的目光。
……
与此同时，吉恩城，老近卫军军营。
就在今天，百战余生的老近卫军们终于可以享受假期了，这支原本一千五百人的军队在瓦拉雅之门会战之后减员到了不足一千人，后来通过吸收部分立下巨大战功和晋升传奇阶的农奴步兵们补员到了一千一百多人，而在之后的战斗中，老近卫军又面临了一定的损失，现在回到布列塔尼亚之后剩下一千零二十三人，其中有213人因为不同程度的伤残必须强制退役，剩下810人继续在老近卫军中为莱恩陛下效力。
当然，未来老近卫军肯定很快会补员到原本一千五百人的规模，但是这已经跟其中一部分人没有关系了，那些被强制退役的老近卫军们愿意继续工作的会被编入治安部队，担任民兵队长、监狱守卫、哨所哨长之类的公职，不愿意的也可以作为荣耀自由民在城里工作和安排住宿，每一位被强制退役的老近卫军都能拿到足足一百枚金克朗外加一些远征残余的补给物资，再加上个人在大远征中的一系列缴获，已经足以保证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许多老近卫军被强制退役时失声痛哭，悲伤地不能自已，他们曾经以穿着这身军服为骄傲，现在，他们要退役了，他们必须换一个地方继续为女士和国王贡献自己的力量，同时享受他们备受尊敬的地位和无上的荣光。
这些从农奴中走出来的士兵们大多不曾想到自己能有这样一天。
毫无疑问，荣耀伴随他们，当他们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为人卑劣、生活庸俗而愧疚，当年华老去，他们可以骄傲地说，他们已经将生命献给了人类最宝贵的事业——为了人类的存续和无上的荣耀而战。
“退役不是终点！而是新的开始！”莱恩站在军营的中间，他的身影沐浴在冬日阳光之下，就像一尊战神降临凡世般令人无法直视：“服役所带来的荣耀就像一棵大树一样，强有力的将根深深地扎入土壤中，即使削掉树梢，也绝不会因此而凋零！”
迎接着骑士王和湖神女巫的是震耳欲聋的、带着哭腔的呼声。
剩下的老近卫军们也获得了莱恩和莫吉安娜的亲自表彰，每一位百战余生，未来将继续服役的老近卫军可以得到五十枚金克朗的赏赐，算上大远征中的一系列缴获，每个老近卫军最少的都赚到了超过一百枚金克朗价值的财富，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笔极为丰厚的收入了。
莱恩大方地批了所有老近卫军一个月的假期，轮流休假，国王立即匆匆离开，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老近卫军们陆续上前领取赏赐和自己的假期。
老近卫军统帅贝特朗如今像一位真正血与火历练出来的将军了，他身上气势惊人，而且不怒自威，贝特朗亲自将一个个装满了矮人金币的包裹交给老近卫军们。
“老近卫军长戟营营长，雷蒙！”贝特朗念出了下一个名字。
身穿着营长军服，脸上和身上都新添了好几道伤疤，已经开始蓄起胡须的雷蒙大步走到了贝特朗的面前，他接过包裹，感受着其中的重量：“谢谢。”
“你也很长时间没回家了吧？”贝特朗缓缓点头：“拿好东西，回家一趟吧，一个月假期，下个月的这天再回军营报道吧，还有，那个……也拜托你了。”
“是！”雷蒙敬礼，他的胸口已经系上了最新的勋章——八峰山大远征纪念勋章，以及一枚金色鸢尾花勋章，那是纪念他在钢铁岩奇袭战中面对绿皮大军阀毫无畏惧，还重创对方。
同时还有一枚一等雄狮勋章和一等十字勋章，表彰雷蒙在泰坦之门决战的最后重创史卡斯尼克。
营长快步离开了老近卫军营。
今天外面的大街上到处都是士兵，今天是士兵们回家的日子，街上很多老人、小孩、妇女，他们排列在街道两边翘首以盼，等待着亲人的归来，喜悦的欢呼声和呼唤着名字的哭声不绝于耳，可雷蒙却升不起任何喜悦的心情。
因为更多的人在等待，一支支军队解散了，一队队百战余生的士兵们回到家乡，但很多人，就这样站在路边，他们等啊等，等啊等，却始终没有等到自己的亲人。
希望、失望、再升起希望，直到……
雷蒙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了，他快步离开，顺着熟悉的街道，朝着自己的家走去。
远方，干净整齐的大街和名为家的建筑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此时在血火之中都没有任何惧色的老近卫军营长却有些不自信起来，他深吸几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崭新的军服，这才大步地朝着自己的家走去。
不出意外，家门关着，自从托马斯去努尔留学之后，老母亲就有了关门的习惯。
于是雷蒙在房屋前站定，他朝着二楼大喊了一声。
“妈妈！！！”
老母亲立即从窗户里面探出了头，她听到是自己的儿子在叫他，老母亲忍不住用手帕捂住了自己的鼻子，抽泣不已：“雷蒙！”
然而，从窗户中探出头的不止有雷蒙的老母亲。
在那一声“妈妈”之后，整条街上至少先后有四个母亲从窗户中探出了头，想要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回来了。
只有一个儿子站在楼下。
见到是雷蒙，她们脸上的期待和笑容渐渐消失，纷纷失望地、缓缓地将头收回到了窗户里面。
房门打开，老母亲以无比迅捷的速度冲出了房屋，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在他的脸上亲个不停：“雷蒙！你回来了！啊，莎莉雅在上！你真的回来了！”
“是，妈妈，我回来了。”雷蒙泪水从眼眶中滑落，这位老近卫军营长很快就低声抽泣起来：“我回来了！呜~我回来了！妈妈，你还好嘛？”
“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雷蒙的包裹里，装着七张阵亡通知书。
这条街上，有八个小伙子踏上了八峰山大远征的舰船。
八个母亲，只等回了一个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