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二章 问与答（下）
玛格丽塔的容貌看起来确实有些显老了，她戴着一副红色的半框眼镜，黑棕色的长发盘了起来并用发夹固定，身穿着一件深黑色的长袍和深绿色的曳地长裙，比起数年之前，玛格丽塔脸上的皱纹似乎更多的，抬头纹、鱼尾纹和法令纹都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脸上，不变的只有她深邃的目光和平静如水的表情：“告诉我，我的弟子。”
年轻时的导师也是一个大美人呢，维罗妮卡心里有些复杂地想到。
“嘉兰议会自从建立之始，我们的初衷是保护魔法的利益，维护魔法的存续，发扬魔法的力量。”维罗妮卡自然是知道标准答案的，她轻声说道：“至于最终目标，则是建立一个完全由巫师掌控的国家，属于我们自己的，巫师帝国。”
“标准答案。”玛格丽塔点了点头，女议长紧接着又摇了摇头：“那这么说，维罗妮卡，你是不是已经背离了我们嘉兰议会建立的初衷和通向最终目标的道路！？我是不是可以将你的所作所为视作一种背叛！”
“不。”维罗妮卡也很冷静，她摇头：“最终目标和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并不矛盾，导师，我们必须要脚踏实地，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我独立出去，成为莱恩的附庸。”
“附庸可不是建立巫师帝国的好办法，维罗妮卡。”玛格丽塔的脸上带着一点讥讽和玩味：“你就甘心成为你的莱恩陛下的附庸，甘心当他的首席女廷臣？甚至连夫人都不是？”
“我拿什么去跟苏莉亚夫人争呢？她的背后是整个骑士王国的大贵族们，甚至就连莱恩的王位竞争人身份和穆席隆公爵称号的宣称权，都是来自与苏莉亚夫人的联姻，我要怎么和她争？”维罗妮卡口气中有点埋怨：“能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苏莉亚夫人没有赶我出去。”
“是么？告诉我，维罗妮卡，你就甘心这样么？你就觉得你这样就满足了么？”玛格丽塔依然十分平静，甚至到了古板严肃的程度：“当个附庸？皇家首席女廷臣？那我们的目标怎么办？”
“本来就是最高目标而已。”维罗妮卡有些把不准玛格丽塔到底想说什么，她干脆把话说清楚：“如果单就最高目标而言，我们的卡塔琳陛下已经实现了，她已经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而如果狭义上地说，导师，你也没当上帝国皇家首席大巫师啊，我怎么说也当到了首席女廷臣。”
“呵~你还是那么锋利。”玛格丽塔冷笑了一下，缓缓点头：“知道自己有多少能力，办多少事，这就很好了，没错，正如你所说的，建立一个巫师帝国只是我们的最高目标，最高是什么意思？就是最终极和最远大的目标，但我们的心里都很清楚，我们嘉兰女巫真正的模式，实际上是量产女廷臣，对那些贵族领主们进行联姻、作为导师和魔法顾问，甚至是批评者，来扩大我们的影响力。”
“是的，我也思考过很多次，我们嘉兰议会的这种模式，本来就不可能独立建国。”维罗妮卡点头，嘉兰女巫有点奇怪：“导师，既然你如此清楚，为什么还要问我？”
“因为我怕你不清楚。”玛格丽塔眯起了眼睛：“我了解你，我的弟子，你争强好胜，永远不服输，也永远想争第一，这些年，你已经压下了很多你的对手，包括特蕾莎，甚至包括欧若拉和卡莱罗娜，我正是担心你不知进退，不懂得方寸，像莱恩那样的男人，是你一个圣域女巫可以掌控得么？他是如此地优秀，如此地耀眼，二十年时间从骑士到国王，被他吸引来的女人还少？我就是怕，如果你像当初那头护食的小野猫那样不明白，迟早有一天莱恩会把你扫地出门！”
“他不会的，我相信莱恩，他不会做出那种事。”维罗妮卡下意识地反驳道，嘉兰女巫连连摇头：“他不可能把我从他的宫廷中赶出来。”
“没错，莱恩不会把你赶出他的宫廷，毕竟你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但他可以取消你的首席女廷臣身份和取消你的附庸身份，他把你安排在他的宫廷里面给他暖床，这也不是扫地出门，你猜猜如果哪一天你失势了，莱恩会不会这样处理你？”玛格丽塔冷笑道：“为什么我当初没有给路德维希陛下当首席女廷臣而是出来成立了嘉兰议会，你还不明白么？我告诉你，第一个，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靠不住，第二个，身为统治者，无情便是最重要的品质，而且有时候，要怎么处置你，也由不得他来做决定。”
维罗妮卡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嘉兰女巫尽管心底不愿意承认，可她知道玛格丽塔说得并没有错，如果她真的失势了，莱恩肯定不会杀她或者流放她，但是把她关起来变成笼中的金丝雀则是极有可能！
“导师，你的意思是……”维罗妮卡这下决定认真听玛格丽塔的话了。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我们嘉兰议会的终极目标——建立一个巫师帝国，这个东西拿来喊一喊口号，可以，拿来激励那些女巫学徒的热情和进取心，可以，但千万不要当真，你马上就是分部的领袖了，你对自己的定位一定要清楚，那就是你算莱恩的什么人？你对他来说有什么用？你能帮到他什么？你必须想清楚这几个问题，否则你未来迟早会和他产生矛盾。”
“我明白。”维罗妮卡赶紧低头，玛格丽塔知道她确实听进去了，女议长其实很清楚，维罗妮卡是个很有分寸和很懂得经营人际关系的女人，相貌和天赋也都是最顶级的，这种女人一般来说不是很需要提醒，但玛格丽塔还是觉得有必要，因为维罗妮卡现在地位已经不同了，她去了布列塔尼亚之后，就不像以前有自己在议会里面罩着她、有人监督和指导了。
所以她要再强调一遍：“容貌和外形是你的优势，但你不能永远依靠这个，真正优秀的男人身边绝不会缺女人，你必须展现出你自己的特色和你的独一无二之处，才能抓住他的心。”
“我明白了，导师，感谢你的指导。”维罗妮卡郑重地点头。
“今天下午你弃权不在，我们的投票已经决定了，将欧若拉开除出长老会，她有一个月的时间收拾东西，带着她的人离开天穹堡，维罗妮卡，你是否觉得，我们胜利了？”玛格丽塔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显得她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但刹那间的芳华，维罗妮卡可以知道自己的这位导师年轻时是何等有魅力，嘉兰女巫低下头，有些忍不住得意地说道：“导师，那是你几十年的老对手了，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初她和你百般作对和处处使用特权压迫我的事情，这样不是很好么？”
“啊？哦！我知道了，你到现在还在记恨当初的事？比如欧若拉让自己的女儿特蕾莎来和你抢男人？还有当初欧若拉有意地打压你？”玛格丽塔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她只是摇头：“你真觉得欧若拉被开除出了议会这是好事？”
还没等维罗妮卡回答，玛格丽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帝国，疆域广大，人口众多，众所周知，帝国的北方物产贫瘠，黑森林几乎覆盖了大部分地区，许多野兽人和绿皮部落在黑森林之中肆虐。”
“相对的，帝国南方，物产丰盛，河流众多，肥田沃地，经济繁荣，面对的各种威胁也要小一些。”
“可帝国北方居住了大量的人类，他们好勇斗狠，喜欢近战，崇拜白狼神尤里克和自然之神塔尔，同样，帝国南方也居住了大量的人类，他们更喜欢纪律和学术，崇拜正义之神和战争女神居多，他们尽管不是不会近战，可更青睐于各种远程武器和结合魔法对敌。”
“帝国不能因为北方物产贫瘠和喜欢近战就放弃北方的大片领土，同样，帝国也不能因为北方是面对混沌的前线就过度依赖北方人的军队。”玛格丽塔冰冷地说道：“从古至今一直都是这样，一个组织，要懂得平衡，莱恩也是，你也要是。”
“如果北方失控，就必须动手清理，这就是为什么欧若拉会被开除出议会，同样，如果南方过度坐大，那也必须动手清理！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让你带着人出去建立分部！”玛格丽塔的声音越发严肃，她盯着维罗妮卡：“你以为这是我们的胜利？不，这不是我的胜利，也不是欧若拉的，更不是你的！你的意思，是让嘉兰议会放弃了北方而重用南方！”
“导师！”维罗妮卡吞了一口口水，嘉兰女巫突然意识到玛格丽塔到底在说什么。
“当初欧若拉，是被我主动邀请加入嘉兰议会的！目标，就是为了让我有个对手，让我的人有个标靶，否则，她们就会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玛格丽塔还在说，她深邃的眼神中燃烧着地狱之火：“可现在，这个平衡打破了，所以欧若拉会被开除，而你，也必须离开议会！”
“……”维罗妮卡的脸色逐渐苍白，她看着玛格丽塔，好像今天第一次认识自己的这位导师，她裹着肉色超薄提花连裤袜的大长腿止不住地颤抖，嘉兰女巫突然感觉自己的一切想法在导师面前无所遁形。
“再者，平衡一旦被打破，一方势大，彻底占据局势，就意味着没有了对手，没有了监督，看看基斯勒夫，看看卡塔琳陛下，她和她的冰女巫姐妹会控制了整个王国，但王国在她们的手中变成了什么样？巫师到底能不能治理好一个王国，远古的巫师帝国，现在的基斯勒夫，已经给了我们最好的答案了。”
“莱恩也罢，路德维希也罢，他们都是优秀的领导者，他们也都是那种无情之人，他们会允许我们在他的宫廷中占据一席之地，会允许我们成为他们很重要的人，可是维罗妮卡，你必须清楚，他们不会只用南方人而放弃北方人，他们会让我们占据优势，但永远不要尝试彻底打倒你的对手显得我们自己一家独大，那样的话，就是洪水淹没了山头。”玛格丽塔紧紧地盯着维罗妮卡，她的声音变得干瘪而撕裂：“别犯我的错误，我就是这样输给了泰格里斯阁下！最后被迫离开他的宫廷成立了嘉兰议会！”
“这个道理，我今天教给你，除非是莱恩亲自授意，否则别尝试像议会里面这样去赶特蕾莎或者欧若拉离开莱恩的宫廷，真敢这样干，最后从首席女廷臣变成暖床女仆的那个人，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