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玉莲山之行

    信的内容的确简单，就像李维真所写，什么肖申克、安迪，情怀扯了一大堆。这个文艺老男人，像个女人一样多愁善感，絮絮叨叨。


    读完李维真的绝笔信，向北心情更加复杂。他觉得这像极了是自己写的，无论是心情、语气甚至文风，几乎都一模一样。只不过，李维真的字迹太过潦草，以至于有好几处地方难以辨认。真是应了那句话——字如其人，从字迹不难看出他当时的心情，虽然字里行间都是开心、幸福，但是字迹像他的一双眼睛，能看出心里的痛苦与纠结。


    向北一直有一种感觉，自己跟李维真很像，经历也好，背景也好，性格也好，都有几分相似。两人看对方就像照镜子一样，其实是在用第三视角看自己。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可以让人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李维真死了，向北觉得那面可以照到自己的镜子碎了。当然，他不只是一面镜子，也是彼此的一种支柱。就像生活在孤岛上的两个人，对方的活着，也是自己活着的理由。现在孤岛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向北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向北看了一眼那本——《食指的诗》，他不知道在李维真生命的最后时刻，这本会给他什么样的力量，这力量是让他生还是让他死，谁也不知道。


    “当蜘蛛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向北在心中默念这首熟悉的诗歌，他要以此方式悼念这个昔日的同窗好友——每一个值得尊重的生命，都应该被人记住，即便能记住他的只有一个人。


    李维真的死，着实给了向北不小的打击，让他这一周里都恍恍惚惚，失去了对复仇大业的筹备，甚至连吃喝拉撒这些最基本的生理需要，也变得少了许多。


    ……


    如果不是因为公司出了大事，胖冬绝不相信死人这种事是会传染的。他刚刚听到罗方伊爆料骆景晨跳崖自杀的消息，公司就死了人。


    “什么情况？怎么出的事？”胖冬赶到医院时，人已经躺在了太平间。


    黑头早向北来到医院，正忙着帮助死者家属处理后事。


    “死者后期制作部的一个员工，加班到晚上一点，忽然抽搐，口吐白沫。家人送到医院时人已经不行了。”黑头把手头的活交给下属，亲自给胖冬汇报情况。


    “确定是因为工作原因猝死？”胖冬悬着的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


    自从今年公司业务呈现爆炸式增长之后，他没有一天睡个安稳觉。每天一睁眼，几百口子人要养活，各个部门要打点应对，各种客户要陪好服务好。他现在真真切切领悟到那句话的意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业绩越来越高，风险也越来越大。自己任何一点小的闪失都有可能酿成大错。


    这不，大错来了！


    胖冬瘫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冬子，别担心，即便是因公猝死，公司按照规定赔偿就是了。企业要做强做大，哪有不死人的道理？”黑头还是第一次看到胖冬这副模样，即便是当年啃着张丰的大河公司这块硬骨头时，胖冬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轻轻松松拿下大河，今天这是咋啦？


    “黑头，你这话啥意思？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胖冬一脸严肃，拿死人开玩笑，黑头吃错药了吧？


    黑头没想到胖冬会是这种反应，老子明明是想安慰你，你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


    人心？


    “冬子，我的语气可能不对，不过这道理都是一样的。我前两天还看了一篇报道，全中国每年有55万人猝死，平均每分钟就有一个人猝死。也就是说，我们聊天的这么一会儿，已经有好几个人倒下了，这就是命。任何人，但凡错过了黄金四分钟，基本都得嗝屁。干咱们这一行的，哪个不熬夜，尤其是他们做后期剪辑，熬通宵那是家常便饭，至于怎么调整好休息好，全在他们自己。为什么别人没事？偏偏他出事了？当然，咱们在他家属面前不能这么说，一切为了息事宁人，但是这道理你要懂，因为你是少阳传媒的老总，你要有定力！”


    黑头教育得苦口婆心，他要让胖冬清醒。毕竟现在是公司上市的关键时期。


    “黑头，你真是这么想的？”胖冬带着质疑的眼光看着他。


    黑头点点头，如今自己身居少阳传媒二把手的位子，比那个手下败将张丰还高一格，当然说话算数。


    “咱们干的是企业，不是孙二娘的人肉包子铺。死一个人你以为仅仅是一个数字？那背后有多少家属的伤心痛苦，你不知道？咱们当年也给人打工，也熬过通宵，不能因为现在换了位置，就连心都换了吧？”胖冬来了精神，越说越气，他觉得不是谁的话有道理那么简单，而是两个人的价值观出现了分歧。公司的一二把手价值观不同，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黑头觉得胖冬这话有点上纲上线。没错，企业不是人肉包子铺，但也不是公益机构。富士康一年多少人跳楼，郭台铭急过吗？不还照样在台湾玩的风生水起？做大事就要有大气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当然，这些话只能憋在心里，此时绝对不能说出来。


    胖冬看黑头低首不言语，忽然觉得自己说的太重，毕竟，都是自家兄弟，黑头也是为了公司，虽然做法不好，但是初衷是好的。


    “尽量平复员工家属，抚恤金赔偿金按最高标准执行。这不仅是为了公司的名声，也是让兄弟们知道，咱们生意做大了，良心没有变。”


    ……


    这一边，向北和胖冬因为死人的事弄得心里都不痛快。那一边，罗方伊也同样忙得焦头烂额。


    每年的9月份，酷暑已去，对于媒体而言也进入了新闻旺季。更让罗方伊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曲长国找了一大堆的活安排在她的身上，什么业主与物业的纠纷、校园霸凌，交通事故，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小事，让罗方伊有些应接不暇。


    “报社里明明有几个记者闲着没事做，整体涂脂抹粉、喝茶聊天，为什么非要让我去干？还真是应了那句职场语录：勤快的人永远有干不完的活。”罗方伊心里有些委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也许为了调动记者们的积极性，掀起下半年采编报道工作的新一轮高潮，在这样的业务旺季，夏侯明奇竟然同意了工会的建议，组织大家周末去爬山。说是旅游，其实活动的名义是北江晚报社的半年工作总结会。将工作会议选在度假区、酒店，开会之余放松一下，这是很多行业的通用做法。夏侯明奇在这份申请上签了字，把这件事交给了同时兼任社工会主席的陈继洲全权负责。


    罗方伊早晨上班时在一楼大厅的告示板上看到了这份通知，颇感意外，这是她入社以来第一次参加活动。要知道，虽然记者也是整天走南闯北，到处出差采访，但是工作跟旅游完全是两码事。


    工作这几年，从东部海岸线到西部平原，从各市县的古城到新区，罗方伊几乎将北江省一半的4a、5a级景点走了一遭，但是回想起来，却没有一个景点让她印象深刻。所以，对于这次活动，她倒是充满了期待。


    报社组织的这次周末游选在了北江省内的一座小县城——莲山县。莲山县地处北江东南部，城郊有一处玉莲山旅游度假区，是北江省小有名气的景点。它之所以有名，并不是因为山有多险峻，水有多清澈，而是这个旅游度假区的老板在山顶建起一座几十层楼高的巨大佛像。金光闪闪的佛身远在几公里之外都能看到，颇为高调。


    据说，这个老板信佛，不仅建起了这座让人恐高的建筑，还专门请了僧了做法、开光。这件事经由包括北江晚报在内的省内外媒体报道后，迅速在国内走红，给景区增加了不少名气和人气。


    看似一次简单的社外活动，组织起来却是相当麻烦，参会人员统计，出行、住宿和会议设施安排，餐饮以及活动项目等等。陈继洲在纸上列了一下项目，去除有采访任务的、临时工、劳务派遣人员、临时请假的以及值班人员，能够参加活动的员工有200来人。


    陈继洲联系省旅游公司协调安排了3辆大巴车，此外又单独安排了报社的3辆公车同行，一方面供夏侯明奇等报社领导使用，另一方面以备有各类突发情况出现。


    带着准备好的活动方案，陈继洲敲响了夏侯明奇办公室的门。


    “老陈，怎么样，方案制定好了？”夏侯明奇放下手中的笔。


    “是的。”陈继洲把材料交给夏侯明奇。


    夏侯明奇拿起材料，认真翻阅起来：“你先坐，自己倒水。”


    陈继洲点了点头，坐在了夏侯明奇对面。


    “方案很周全。对了，住宿安排好了？”


    “是的，莲山县那边表示全力支持，他们协调景区安排了百十个房间，都是标间。”陈继洲说道。


    对于任何一个小县城来说，从省会城市的省级媒体在自己的辖区开会，无论如何都是要盛情接待的，不仅是因为记者是无冕之王，招待好了是县里的一笔无形财富，当地还要根据北江晚报社的领导级别，安排一名相应级别的领导欢迎报社人员。这些都是多少年来形成的不成文的规矩。


    “嗯，所有的住宿、餐饮费用从报社相关经费当中支出。”夏侯明奇知道，北江晚报社一行到了莲山县，当地官员肯定想尽地主之谊，不仅会主动提出承担住宿、餐饮费用，如果做事周到的话，甚至还会为大家准备小礼。但是，如此报社集团对这样的活动有着严格的要求，夏侯明奇心里明白，红线就是红线，绝对不能踩。


    陈继洲点点头：“这些我都已经安排了，活动经费一部分来自社里的预算，一部分来自工会经费。”


    “哦，对了。”夏侯明奇像是想到了什么，将材料放在桌上，看着陈继洲，“各个部门需要值班的，留一些值班人员。还有，眼下是雨季，我上午刚收到省里送来的一份材料，未来几天北江省很多地方都会迎来强降雨。还是得让采编部门做好准备。”


    “这个……您安排一下采编的负责人？”


    “你通知一下吧。”


    “还是您直接安排吧，社长。”陈继洲思索了一下，觉得夏侯明奇的安排不妥，拒绝了他的指示。一方面，自己无权安排采编部门的事情，如果曲长国对他的通知不予理睬，出了事自己也难辞其咎；另一方面，他这段时间感觉到曲长国越来越盛气凌人。当然，很多走上领导位置的人都是这样，尝到当领导的甜头之后，人容易变得膨胀。陈继洲能够想象，这事由他传达的话，对方内心会有多大的火。


    “呵呵，好吧。”夏侯明奇的确是聪明人，很快明白了陈继洲的意思，自己也觉得这么安排委实不妥，向对方示意了一下，陈继洲离开了办公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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