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a big deal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九月的天气，温度一天一个样，虽然头顶依然是烈日当空，但是已经褪去了炎夏的浮躁，人的心情也跟着沉淀下来。


    曲长国盯着这天空，怒气却在心中郁积。让他心里更忐忑的是，胖冬把见面地点定在了北江晚报社的一楼。一楼临街，早在十多年前，原来的报社社长看好了这一片的位置，决定把一楼改成了商铺对外出租。这样一来，虽然增加了报社的收入，但是却苦了员工，毕竟一个开放的系统，总难免鱼龙混杂，停车也不方便。


    不过现在随着传统媒体的衰落，这些咖啡厅、银行、美发店之类的反而成了报社最主要的收入支柱。


    胖冬约在一楼咖啡厅见面，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种事一旦被同事看见，岂不是很麻烦！


    曲长国越想越烦躁，乘电梯来到报社顶层，走到楼体边缘，居高临下，俯瞰河东城区。


    这真是一片好地方，自己以前怎么没有从这个角度欣赏这座城市呢？一边临着河东市的母亲河，一边靠着最繁华的商业中心，不得不佩服当时的报社领导很有眼光，能够选中这片地方建楼。


    不过，他现在没有一点心情去欣赏美景。胖冬这个突如其来的微信，打乱了他的职场规划。他满心里装着一块倒计时牌，每一天时间都会翻一页。还有三个月！这三个月里绝对不能出任何事！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等待几秒钟后，电话接通了。


    “喂，您最近身体挺好吧……是的，是的，我这边一切都很顺利……不需要您出马，我自己能解决……谢谢您对我的信任！您放心，到那边后我一定好好干……嗯嗯，我等您消息。”挂上电话，曲长国长舒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汗珠。


    这鬼天气，还是这么燥热！曲长国躲进了阴凉处，找到一处凸起的墙体坐下，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片刻之后，曲长国像是在心中酝酿出一篇稿子一样，一切都拿定了主意，再一看时间，还有十分钟就到会面时间，他掐灭烟头，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发型，来到了一楼咖啡厅。


    曲长国扫了一圈，远远看到一个角落里有胖乎乎的一坨，是胖冬，这个以前看来十分滑稽可笑的小丑，如今看起来怎么这么面目可憎，又有些可怕？！曲长国心里一哆嗦。


    “曲总，请坐！”胖冬看到曲长国迎面走来，招了招手，“给你点了杯咖啡，中午提提神。”


    “谢谢，我只喝茶，不喝咖啡。”


    “哦？没关系，你不喝我喝！”


    “我挺忙的，没时间跟你闲聊，说正事吧。”


    “我也没时间闲聊。”胖冬拿出手机，“照片都在这里边。要不要我给你打开？”


    曲长国有些慌张地摁住他的手：“你究竟怎么搞到这些照片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放心，我没有兴趣整天跟踪你，偷拍你那点丑事。反倒是你，太不小心了，管不好身边的女人。”


    “你有多少照片？”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女的应该是你的下属吧，名字我应该也能对上，毕竟北江晚报社就那么几个女记者！这个嘛，我以前也见过，好像也是哪家媒体的记者吧。”胖冬认真地翻看手机相册，“智能手机、4G网络真是好东西。”


    曲长国跟胖冬的交谈仅仅持续十分钟，很显然，这短短的十分钟里，他的内心戏足足可以拼凑成一部120分钟的荧幕大电影。


    胖冬心思细腻，对于对面这个衣装得体、道貌岸然的报社高管的表情变化，都看得一清二楚。没错，曲长国慌了！


    曲长国当然想要强作镇定，这么多年的风雨历练早就练就了他一颗强大的心脏，既然敢上床，就要敢担当。这是一个男人应有的底线。可是，摆在眼前的这些东西，让他的心脏受不了。


    毕竟，当你面对死亡时，当别人拿枪指着你的太阳穴，或者举刀架在你的脖子上时，你的任何淡定都是


    没有意义的，那只能说明你缺心眼或者早就不想活了。


    曲长国不缺心眼，也还没活够，当然，他也没有面临死亡，更没有人拿枪指着他或者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可是，他的职业生涯就是他的命。这次倘若从悬崖上摔下来，他肯定比向北死得更惨，因为他站得更高。


    曲长国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忽然改变了语气：“我应该跟你无冤无仇吧，你到底想怎么着？”


    “不怎么着。我记得我在电话里跟你说了，我只为一个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为了罗方伊？”曲长国很聪明，他知道胖冬跟罗方伊的关系，能够将自己跟这个死胖子联系到一块的，只有罗方伊。


    “曲总聪明，一点就透。”胖冬语气平缓，看上去十分镇定，但是，鬼知道他的内心有多慌。


    “胖冬，你这么做值得吗？你是不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曲长国似乎逐渐回复了理智，他必须敲打敲打面前这个年轻人，太不知道轻重了，“我不是威胁你，只要我一句话，你的公司分分钟倒闭。年轻人，记住一句话，胳膊永远抗不过大腿！”


    胖冬睁大了小眼睛，很认真地听他把话说完，若有所思地回答：“分分钟倒闭……好主意！那样的话，我真要好好感谢曲总了。你是不知道，已从开办了这家公司之后，我没睡过一天好觉，想死的心都有了。你要真能帮我把少阳传媒搞黄了，我组织全体员工敲锣打鼓去你家感谢你。”


    胖冬越说越来气，妈的，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你搞我我能忍，居然威胁搞我的公司，那是老子的心血，老子的命！


    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流氓有文化，谁见了都怕。胖冬这番挖苦的话显然很有效果。


    曲长国已经挡不住，也害怕了。


    “曲总，你是搞新闻的，家大业大。你能搞我的公司，我搞不动你的报社。不过，你应该晓得咱们这次谈话的主题。”胖冬敲了敲自己的手机。这一敲，也将曲长国敲醒。


    “你说吧，什么条件？”


    “这就对了，曲总现在的态度才是端正的，”胖冬面带微笑，“咱们有话好好说，事情才能解决。至于我的条件很简单，让罗方伊恢复原职。”


    “恢复原职？不可能！这是报社高层的决定，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曲长国一口回绝他。任何交易都是对等的，俗话讲叫作物有所值。难怪拿出这么劲爆的照片跟自己谈条件。


    “曲总，别以为我不知道邑州水灾报道的内幕，因为我也在那里。那条致命的稿子是怎么签出去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这件事我已经派人调查了，就是你搞的鬼。曲总，咱们既然都是鬼，就不要说人话了！”胖冬的笑容忽然变得阴沉，摊牌时刻到了。


    “好，那就把面具摘掉吧，天天戴着，确实挺累的，”曲长国松了一口气，每天这样活得太累，“对，稿子是我故意让网络部门的编辑签发的。罗方伊工作好几年了，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的站位，我必须好好敲打她。你放心，罗方伊的事情，我可以想办法解决。但是这些照片在你手里，我永远不会踏实。”


    到了这一刻，曲长国平时风风火火、江湖气质的人设早已崩塌。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真的只是为了罗方伊，这事反倒好办了。


    “这个放心好了。我是个商人，最看重的是诚信。既然我答应你，就一定会兑现承诺！我给你两天时间，你自己看着吧，我只要结果。”


    曲长国心里明白，把柄在人家手里，现在由不得自己相信或者不相信。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件事压下去，至于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胖冬已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对于曲长国而言，在这样一种气氛下对话，十分钟都是漫长的。


    谈话结束，曲长国匆匆回到办公室，像是完成了一次秘密交易一样。他用了整整一个午休时间思考如何解决这件事。


    正如胖冬对他讲的，有没有办法解决，是他曲长国的事情，胖冬只需要得到一个结果。


    该怎么办呢？这件事已经触动整个集团，不是单单一个北江晚报社的事情，更不是报社总编室的事情。即便让罗方伊平稳着陆，这件事也不可能轻易了结，势必有个人站出来承担这一切。


    曲长国仔细想了想，这篇稿子本应该走内部通道反馈给领导的，却被公开报道，引起舆论轩然大波。所以根子还是出在稿子上，要么把板子打在总编室，没有及时把关，要么把板子打在前采，没按规定传稿。


    总编室是不能担责的，最多担一个次要责任，不然第一个背锅的就是他曲长国。前采担责？前采只去了两个人，罗方伊，张智尧，既然罗方伊不能担责，那就……


    曲长国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解决办法。对！就这么办。


    方法想到了，事情还得一步一步来，两天时间应该足够了。


    职场最重要的是规矩。报社跟很多单位相似，流程很重要，必须让各个层级的负责人挑不出理，而且让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被尊重了，心情舒畅地接受这个最优解决方案。


    曲长国先是召集总编室其他三个副总编开会，统一总编室意见。意见无非两点，后方编辑把关不严，给予通报批评和调整岗位的处分，前采记者是第一责任人，张智尧作为带队记者，负主要责任，给予解聘处分，对罗方伊进行通报批评。总编室常务副总编和值班副总编向报社领导班子提交书面检查材料。


    总编室的意见很快形成书面材料，虽然大家感觉到其中的处分跟之前所想不太一样，但是好歹也算是一个周全的解决方案。事实上，如果此事可以圆满解决，而且对自身利益影响不大，谁也不愿意做一个强出头的好事者。


    很快，曲长国把这份处理意见呈给了夏侯明奇，夏侯明奇看了看，没有当场表态，而是在曲长国走后叫来了陈继洲。


    陈继洲仔细看了一遍，眉头紧皱。


    “老陈，这份处理意见你怎么看？”


    “我记得前采好像是张智尧带队，但是稿子是罗方伊主笔。后方编辑是北江新闻网，但是他说是看到了稿子在报社稿库，以为已经签发，就挂上了。所以……这个方案也未尝不可，都有责任，孰轻孰重，谁先谁后，都有一套站得住脚的理由。”陈继洲的表态听着含糊，意味其实十分明显。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份方案看似说得过去，但是势必会引起当事人的不满。甚至会引起不必要的后续麻烦。”夏侯明奇说，“再者说了，这份报道虽然引起了重大舆情，但至少它是符合事实的客观报道。从另一方面来说，它也推动了省里深层次解决邑州水灾背后的人为问题。”


    陈继洲没有插话，而是在一旁频频点头。


    “所以我觉得对张智尧的解聘处分似乎重了一些，建议做调岗处分。你觉得呢？”


    “我同意社长的方案。”陈继洲心里明白，夏侯明奇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报社作为新闻媒体，履职没有问题。另一方面，省里对此事态度也有所改变，似乎高层对于舆论监督更加自信包容。


    夏侯明奇的修改意见很快反馈到曲长国那里，曲长国看了后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当时提交的处理意见本身就刻意避轻就重，目的就是给领导留出思考和修改的空间，看来，曲长国这次又算对了。


    曲长国以最快的速度将方案修改好，交给报社办公室。办公室又呈递给报社集团，等到集团将最终处理结果反馈给北江晚报社时，刚好两天过去了。


    看到这份盖了集团公章的处分决定，曲长国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展了。现在要做的，就是联系胖冬，让他把那些该死的照片删掉！彻底删掉！


    两人这次的碰面是由曲长国提出来了，地点自然是由他来定，曲长国选择了沿河一座偏僻的桥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