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庄子，逍遥游

　　客栈内。

　　少年正在用饭，身后侍奉着数位艳丽女子，玉面娘娘坐在身侧，细心地为他剔去鱼刺，然后将鲜美鱼肉夹在碗中。

　　如此多人间美色环绕四周，那少年却是在专心干饭，大快朵颐。

　　若是旁人遇到这种情况，说不得会手足无措，可是那少年却是理所应当，安心享受，不自觉间自有一丝贵气流露，哪怕是王侯将相比之也差几分洒脱气度。

　　也不知道他心中的底气是哪里来的。

　　“娘娘怕是要着喽。”

　　那些下九流出身的美艳侍女彼此对视，感觉此人简直就像是妖女杀手，她们也修奇门功法，虽然不如玉面娘娘精深，可是遇到这丰神俊朗的少年郎，也是不知道为何难以抗拒。

　　玉面娘娘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被降服，但面对那少年时，不知道为何心气总被压了一头。

　　少年的胃口很不错，不过吃着吃着他突然抬起头来，望向了对面的街道人流中，两个身材高大的和尚走出人流，走在前面的是不戒和尚，而在他身后则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大和尚，肥头大耳，肚子圆滚，边走边吃馒头，一口一个。

　　——不贪和尚（睡梦罗汉功）（饕餮法）（五星金色）。

　　来人很强。

　　虽然不一定比得过路山君，但也是差不多的水平，看起来好似没有什么修为，可是体内的先天真气已经运转一体。

　　玉面娘娘似乎有所觉察，妩媚容颜轻轻一瞥，神色若有所思，对身旁少年道：“公子。”

　　“那人应该就是不贪和尚。”

　　“据说是佛门秘传，平日里不练功，不参禅，可是修为却极高，曾经力挫西域金刚宗的法王。”

　　邓肯缓缓点头。

　　这人实力不会比路山君差太多，关键是他的相貌，肥头大耳，一副猪头猪脑的相貌，让他不由想到了一则听到的江湖奇闻。

　　“不会真的是有十二元辰吧？”

　　亥猪？

　　江湖诨号什么龙虎蛇猴都是挺常见的，但是实力能够达到五星金色的就不常见了。此方世界的武道中人，三星以下基本上就是修内力，四星实力多数已经练出真气，五星算是先天的门槛，再往后便是六星，极为罕见，乃是猿公、墨蛟的级别，勉强算是半个陆地神仙之流。

　　至于再往上，就不太清楚了，可能是世间少有的大宗师。

　　这个大宗师可能跟常人认知的不太一样，就比如说太平道的张角，天师道的张道陵，茅山派的三茅真君等等，这些人物就是历史上道门里面的大宗师。

　　若是佛门的话，最著名的应该就是达摩了，这位也是大宗师级别的实力。

　　大宗师的水平超脱世俗，便是鬼神遇到了也得低头。

　　之所以用佛道两派举例，便是因为他们比较具有代表性，其他流派的大宗师在历史上比较罕见，有些也不修秘法秘术，更没有那么大的名声。

　　大宗师不一定有能力斩鬼神，但是肯定也不怕寻常的鬼神。

　　所谓术业有专攻，宗师人物都是各有所长。

　　如今的江湖正邪两道，称得上是宗师的人不少，但是能够得着大宗师的却是屈指可数，很多都已经隐世不出很多年了。

　　这些年道门也比较分裂，因为内丹术出来了。

　　在李唐之前，道门的源头无非就是黄老庄，秦汉之后，流派变化，分枝开花，以外丹居多，如今则是内丹鼎盛，道门中人不少都追求‘筑基’‘结丹’。

　　有诗云——药逢气类方成象，道合希夷即自然。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金丹境界的强者，在江湖历史上也是有一些的。

　　不过再往后几百年的话，道门估计就得等张三丰出世了，毕竟张真人的水平没的说。

　　诸多流派的修炼法门各不相同，但道门内丹派的筑基，大致等同于先天境界，不过金丹就有点说不准了，这个含金量太高，稍微有点夸张，就连陆地神仙也不一定是对手。

　　如果硬要对标的话，内丹流派的金丹境，等同于墨蛟追求的真龙。

　　此时两人已经上来了。

　　不戒和尚主动开口道：“少侠，这是我师兄，法号不贪。”

　　那肥头大耳的和尚看到满桌的酒菜两眼放光，邓肯抬手示意道：“要不要给两位上点斋饭？”

　　“不用！不用！”

　　这不贪和尚连连摆手，差点馋得流口水，一屁股坐下，让凳子也发出吱嘎声，他双手合十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不用浪费，这些就足够了。”

　　不戒和尚对此见怪不怪，小声解释道：“不贪师兄有宿慧，不用守这些清规戒律。”

　　“给我上碗白米饭吧。”

　　宿慧？

　　少年的神色略微惊讶。

　　他起身拿起酒壶，对眼前已经开炫的不贪和尚道：“大师饮酒吗？”

　　不贪和尚两眼放光，连连点头道：“喝的。喝的。”

　　“满上，满上！”

　　他刚刚才吃了三四十个馒头，如今坐下，一桌酒肉，狼吞虎咽，拿起酒壶先是起身给邓肯倒了一杯，礼数十足。

　　然后，他就直接对瓶吹了。

　　这不贪和尚性格爽快，一顿胡吃海喝，对少年也是感官极佳。

　　这时，玉面娘娘悄声道：“不贪大师，你怎么来到扬州了？”

　　此时此刻，不贪和尚才注意到了一群妖女，他的眉头蹙起，望向玉面娘娘的神色比较冷漠，望向那些下九流出身的侍女则目光怜悯，一切美色如浮云，媚功丝毫不能撼动他的心神。

　　这大和尚不参禅，可是佛法却极为高深。

　　他倒也不忌讳，边吃边喝道：“我追杀大明尊教的善母而来。”

　　“他们最近四处宣扬明王降世。”

　　“闹得满城风雨。”

　　“却不想那善母身边还跟着不少人，光明使，诸护教法王，五散人等都不太好对付。”

　　“贫僧吃了点亏，又跟丢了。”

　　“便进城找点吃的。”

　　说完，这大和尚打了一个饱嗝，少年弦歌雅意，让店小二再上一坛好酒，不贪和尚伸手接过，一口饮下半坛，对他越发欣赏，慢悠悠道：“如今他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也只能四处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几个魔道妖人，擒回去给师傅交差。”

　　说到这，他还瞥了一眼玉面娘娘，顿时让玉面娘娘心中咯噔了一下。

　　明教？

　　邓肯的神色略微惊讶。

　　明王降世？

　　怎么感觉好像跟自己有点关系的样子？

　　大概是错觉吧。

　　佛门中人一直跟摩尼教不太对付，因为佛教本来就是东渡而来的，他们好不容易在中土站稳了根脚，怎么容得下其他东渡的教派扎根。

　　如果论对付明教的积极性，佛门远超于道门。

　　明明是我先来的！

　　佛门好不容易奋斗成了三教之一，明教想要入主中原决计不可能，有时候佛道两家联手，直接把大明尊教摁在地上爆锤。

　　不过善母这个级别的存在，不贪和尚也讨不到好，也就是西域纷争后，明教损失不小，他才敢追杀。

　　至于异教在中原的影响力大涨，倒是跟历史有所联系。

　　有个人叫做石敬瑭。

　　就是割让‘燕云十六州’的那个家伙，也是因为他的存在，诸多异教在中原才开始大盛的。

　　这年头的异族实力不弱于五胡乱华时期。

　　中原王朝只要一衰弱，四方异族都是蠢蠢欲动。

　　不贪和尚为人爽快得很，一顿饱饭，心满意足，拒绝了住店后，拍拍屁股走人，他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呼呼大睡，有时候跟一群乞丐花子睡在破庙里面。

　　他今日吃得满嘴流油，怀中还有十来个馒头，心情好便送给了路边的小乞丐。

　　少年则望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虽然他跟路山君的差别很大，可是身上也有一股游戏人间的气息。

　　夜幕降临。

　　这间客栈已经被玉面娘娘给买下来了，她还准备了一艘船，不管邓肯打算去哪里，沿途都比较方便。

　　她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颇有家底的，甚至在桂林还有一座隐秘的白狐山庄。

　　“公子。”

　　一道娇媚的声音响起。

　　玉面娘娘挥手示意身旁的侍女退下，她身着一袭白色宫装，仿佛李唐款式，稍微有点香艳，但衣裙裁剪过，并未露出饱满的雪白。

　　那不远处的房间内，不戒和尚听到动静不由竖起了耳朵，心中暗道，少侠，一定要忍住啊。

　　千万不要着了这妖女的道。

　　那开门的少年却是神色淡然，上下打量了一眼玉面娘娘，随意道：“进来吧。”

　　这妖女只是馋他的身子，对他倒是没有太大的恶意。

　　而且一番接触，彼此也算有了缘法。

　　她也不敢霸王硬上弓。

　　玉面娘娘将少年视作为‘人间大药’，而如今这大药越发精纯，让她欣喜不已，她的耐心很好，就算是暂时吃不着，也能先培养一下感情，好好施展一番妖女的手段。

　　少年站在窗边凝视月色，玉面娘娘进屋便开始铺床迭被，之前的玩笑之言，好似被她听进去了。

　　“何事？”少年回头。

　　这绝世佳人温婉如水，仙姿玉骨，仔细铺床迭被时，纤细的腰肢款款摆动，那一轮满月比天上的皎月更让人诱惑心神，只是看了一眼就让人错开目光，免得不小心着了她的道。

　　玉面娘娘起身为少年倒茶，轻声道：“公子似乎并未练过什么上乘的轻功法门。”

　　少年闻言，神色一动道：“是的。”

　　玉面娘娘笑语盈盈，暗香袭来，凑到了这俊朗少年的面前，她风姿卓越，媚骨天成，一颦一笑都撩人心神，轻吟道：“妾身行走天下，最擅长的便是轻功。”

　　“不知道公子可愿意学否？”

　　咦？

　　还有这种好事？

　　玉面娘娘的轻功着实厉害，是他目前见过的第一人，就连玄阴教的宫装美妇人都略有不如。

　　她施展身法时，凌波微步，飘然若仙，仿若是御风而行一般。

　　少年缓缓道：“你愿意教我？”

　　玉面娘娘笑盈盈点头道：“那是自然。”

　　“公子救我一次。”

　　“妾身自然是要想办法报答。”

　　说到这，她一副幽怨之色，好似泫然欲泣，幽幽道：“贱妾蒲柳之姿，想要以身相许，公子怕是瞧不上。”

　　“只能双手奉上一门功法，好报答君恩。”

　　少年眉头蹙起，轻斥道：“好好说话。”

　　“不要作妖。”

　　听到少年的轻声训斥，玉面娘娘宛如妖精般脸色一变，媚态横生，竟然乖巧点头，不作妖了，认真道：“妾身擅长的身法有两套。”

　　“一门乃是传自青丘国的上古秘法，我也只是略懂皮毛。”

　　“普通人难以修行。”

　　“必须是先天境界的高手，才能勉强采风御气，而且得有一些渊源才能有所成就。”

　　这门功法，她却是没有细细说，少年若要修炼，必须与她合体交融，借她体内的气，才能练成一点秘法。

　　上古秘法十分难练，天地变化，许多秘法都已经失效。

　　玉面娘娘看少年若有所思，继续道：“另一门功法，名为《逍遥游》，乃是出自庄子，《北冥有鱼》。”

　　“妾身还有一门功法，必须以《人间世》为根基，红尘炼心。”

　　“公子若是想学。”

　　“恐怕得先治《庄子》。”

　　逍遥游？

　　难不成是北冥神功？

　　少年的神色颇为惊讶，看他似乎很感兴趣，玉面娘娘将一卷秘籍取出，却是庄子-内篇，乍一看不像是武功秘籍，可是翻到后面，却是行功运气的法门，只不过这门功法的源头，乃是以庄子的学说为根基。

　　想要以此入道，必须先治南华经。

　　不是北冥神功。

　　以庄子学说为根基的功法没那么邪的，逍遥游篇是一门极高明的轻功法门，练至大成，宛若飞天遁地，御风而行，不过上面的有些内容确实晦涩，没有人教的话，必须对南华经有极深的了解。

　　少年忍不住抬头道：“你既然治庄子，修逍遥游，怎么练得一身妖里妖气的？”

　　可见不戒和尚说得不对，这功法跟人没啥关系。

　　有些妖女练什么功法，也练不成圣女。

　　玉面娘娘闻言差点破防，一时间胸口气结，只感觉奈奈疼，这小郎君的嘴啊，真是气死人，偏偏她爱得紧，就喜欢这调调，看到少年便满眼欢喜。

　　江湖上都赞她有仙姿玉骨，哪里来的妖里妖气。

　　气人，讨厌。

　　少年翻看一遍，神色惊讶道：“这功法你哪来的？”

　　“莫非你还是道门真传？”

　　玉面娘娘闻言面露一丝得色，笑盈盈道：“妾身曾在北海修行，偶然遇到一奇异散人，他自称在寻找鲲鹏。”

　　“那人神神叨叨。”

　　“要跟妾身比试轻功跨海，妾身侥幸赢了他，他扔下一卷庄子，就自己跳海了。”

　　“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提到这奇人奇事，玉面娘娘也是兴致勃勃，闭目回忆道：“那人怪得很，一身修为根本看不透，不会任何江湖武学，但自成一派。”

　　“他治庄子，想要找鲲鹏，北冥，还有天涯海角。”

　　这怕不是要找到南极北极去了噢。

　　少年听到这也是大感兴趣。

　　他翻开逍遥游看了看上面的行气法门，皱眉道：“这门身法，必须打通足太阴脉，我主修手太阴肺经，能练吗？”

　　玉面娘娘点头道：“人身经脉大多都是通的。”

　　“公子修炼它没问题。”

　　“不过想要小成，恐怕得打通数道经脉才行。”

　　“但也比草上飞要强。”

　　这草上飞轻身术等，都是江湖上的寻常轻功，十分好用，可惜上限不高。她身法集百家之大成，算得上是半个宗师，一眼便可以辨认出来。

　　轻功主修一门，其他都是兼修，触类旁通。

　　少年若是学这逍遥游，肯定没有玉面娘娘发挥得淋漓尽致，但是以他凝练的金刚真气，练起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无非就是轻灵略有不足。这江湖上的诸多法门，内功轻功绝技秘法是最难外传的，拳脚功夫刀枪剑棒，反倒是经常会流落出来，可是没有内功相辅相成，也很难练出什么大名堂。

　　少年若是不学上乘轻功，就得学道门的御风符、神行千里，或是佛门的神足通。

　　这些法门的门槛更高，能用御风符的，都是祝颂万遍的道门嫡传。

　　路山君传的六丁六甲护身咒，若是常人修习，必须得早中晚三次祝颂，没有个数年的苦功根本无用。

　　此方世界术法并不罕见，茅山派的五雷掌更是声名远扬，大贤良师张角也是雷法高人，就连诸葛武侯的奇门遁甲，八卦阵，在江湖上也是传颂已久，只不过能修成这类秘术的人越来越少了。

　　巴蜀之地倒是有不少高人修炼秘术，但巫蛊之术，也就五仙教的天蚕蛊威名远扬。

　　诸多奇术未必能胜过武道功法。

　　先秦时代，墨家弟子最后还不是一样提剑砍人了，若要论江湖剑术，墨家的传承绝对能排上前三。

　　墨通魔。

　　不管是九黎，还是墨家，败者入江湖，合流一处。

　　寻常江湖中人，不讲究根脚，但是有传承的，却是十分重视道统。

　　西楚霸王项羽可是兵家集煞气大成者。

　　少年欣然点头道：“那好。”

　　“你来教我行气。”

　　玉面娘娘眸光闪烁，纤纤玉手已经轻抚在了他的身上，准备一个穴位一个穴位地教过去，顺便摸一摸他的根骨根器。

　　水法金行。

　　至少也能发挥出七八成的威力，将来内功大成，后天反先天，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不过少年有一点没说错，玉面娘娘确实庄子治得不怎么样。

　　她修的人间世，不提也罢。

　　红尘炼心。

　　居然练出来了一个邪道妖女，忘情道的法门，被她修成了有情道，用现在的说法，修成了一个潜在的恋爱脑。

　　最后能不能忘情入道，怕是一言难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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