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河神与樵夫

　　夏咏芝和芙蕾雅都在星舰上治疗，林有德先搭乘小型战斗艇回到地面上。

　　在林正道的庄园出现在战斗艇舷窗外的时候，林有德不由得开始担心该怎么向林正道交代林广德的死亡。

　　【我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诺亚的声音突然钻出来，【整个过程中你没有错，根据我的精确测算，你伸手的速度已经是人类反应速度的极限了，数学不会说谎，所以你内心怀疑是自己对林广德的讨厌导致反应慢了的想法是完全的臆测。】

　　诺亚如此断言道。

　　林有德第一反应是诺亚在安慰他，但诺亚马上把一大堆数据和计算公式塞进了林有德的脑海。【数学是简单准确的，而且不会说谎，你可以自己看。】

　　林有德迅速浏览完那些数据和公式，他大脑的理性部分告诉他诺亚是对的，就算他喜欢林广德喜欢得不得了，有着强烈的要拯救他的**，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实际上，林有德对林广德没什么感情，记忆里的林广德就是个小肚鸡肠的讨厌鬼，整天想着怎么整林有德，要不是有林正道暗地里帮着林有德，林有德指不定多凄惨呢。

　　所以林有德暗算林广德的时候从来没有手软过，在他看来那不过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欺负我我就要反过来整你。

　　不过，这一次林广德挂了，虽然数学能证明林有德不是杀人凶手，可毕竟最后给林广德安宁的是林有德。毕竟林有德亲手将堂弟的头颅斩下，哪怕是为了减少他死前的痛苦，这个行为依然让林有德的胃翻腾不已，自责的心情在他胸腔中来回流窜。

　　而且，就算有数学做证，林有德内心某个部分还是在怀疑，是自己对林广德的个人感情，导致没能救到林广德。

　　【我不能理解这部分。看来我要修改描述你们人类情感的数学模型了。】

　　林有德无视了诺亚在他脑海里的念碎碎，双眼看着窗外。

　　新郑州看起来和遇袭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坠落的碎片造成的大火早就被消防机器人扑灭，那些刚好落到建筑上的大型碎片也没有造成多少地面伤亡，毕竟警报来之后地面上的人全都钻进了地下的各种工事里。

　　目前人类拥有的殖民星球总数接近三万个，当然这个数字有许多水分，很多殖民星球只是完成了勘探和地面所有权划界，有的星球表面上除了大量的机器人之外，就只有最初的着陆者一家人（这家人往往也同时是星球的所有权人），还在努力的招揽更多的移民。

　　不过，就算是新郑州这样殖民人口超过千万的星球，在人类的世界里也是乡下地方而已，以“前宇航时代”人类的国家为例的话，新郑州所在的恒星系，就相当于一个县，新郑州行星本身就相当于县城。

　　而且新郑州还是远离人类核心区域的县城，距离新郑州十五光年的新莫斯科之所以会挂着一类殖民地的名头，也仅仅是因为那里是这个星团的首府所在地，实际上新莫斯科的人口也不过刚刚破亿。

　　但是，纳威人没有袭击新莫斯科，毕竟那里有联合国的常驻行政机关，还是舰队后勤基地所在地，袭击那里的话性质就不一样。

　　不过，新郑州能发展到千万人口，也多亏了距离新莫斯科比较近，联合国宇宙军一般不会巡逻到新郑州来，但他们的巡航战舰会定期经过新莫斯科。所以新郑州也就几年遭遇一次海盗或者伪装成海盗的其他种族私掠船的袭击，那些更加倒霉的殖民星可能每年都会有海盗光顾，所以不得不雇佣武装人力派遣公司的战舰来保护自己，或者用星球表面采矿权换取环宇矿业集团的保护。

　　值得一提的是，海盗也好私掠船也好都不会去袭击那些开垦度不高的殖民星，因为利润太少但防御力量不见得就会弱多少。那些刚发展起来但还没有羽翼丰满的殖民星才是他们的最爱。

　　有人认为，联合国的财政部门一直将宇宙军规模维持在目前的状态，就是为了让武装人力派遣公司和环宇矿业更多的牟利，这也成了林家的反对者们攻击林家的最重要依据。

　　以上这些都是林有德从敌人口中听到所谓林家的罪恶之后，让诺亚收集的资料。

　　此时此刻，诺亚正不断将接收到的新闻送进林有德的脑海，纳威人的袭击造成了大约八千人死亡，三万九千多人受伤――不过现代人类受伤的都能痊愈所以受伤的数字并不受关注。

　　八千的死亡对于新郑州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但对于人口已经达到数千亿的人类来说不痛不痒。诺亚一直在窃听军方和殖民地当局的通讯，从这些通讯中可以得知纳威人的袭击总共造成了三万多的死亡，比猪族最疯狂的时候要温和多了，大概纳威人还是顾虑自己和人类之间的排名差距不大，实力难分伯仲吧。

　　宇宙军肯定会去袭击纳威人的殖民地作为回敬，但指望全面开战或者提起仲裁战争，那都不现实。

　　【参考猪族的例子，大概会变成双方互相攻击偏远殖民地制造伤亡并且时不时来一场小舰队互殴的状况。】诺亚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林有德基本认同诺亚的看法。

　　这和林有德之前的推测也吻合，纳威人现在应该不光要对付人类，彭瑞人也是纳威人的潜在敌人，像这样和人类互相刷刷战绩，这个月你死几万下个月我死几万是最符合纳威人的利益的，这可以让彭瑞人放松警惕，等将来林正雄或者林德光君临联合国了，就突然和人类联合起来把彭瑞人给坑一个狠的。

　　纳威人可能原本是想让猪族担任这个角色的，结果人类把猪族干翻了，那纳威人换个更加好用的帮手也顺理成章。

　　而林正雄这边，和纳威人的敌对也大有好处，有外在威胁的时候军人的地位会比较高，军工订单也会大幅度增加，此外林家还经营着人类最大的武装人力派遣公司，猪族威胁消失后公司的营业额那是逐年下降，现在纳威人站了出来，公司的股票估计已经快涨停了。

　　至于环宇矿业受益就更多了，军工订单要矿石来生产，纳威人的威胁让更多星球不得不低价出卖自己的矿产开采权换取环宇矿业的保护――这个循环“良性”得一塌糊涂。

　　林有德想着这些，开始有点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对林氏家族没什么好感了。

　　这时候战斗艇终于降落在林正道家大屋前的广场上。

　　林有德透过舷窗，看着外面已经在等着他的林正道――他没看到婶婶的身影。

　　舱门开启，林有德站起来，大步走下战斗艇。

　　林正道一脸沉闷的表情，这让林有德心稍稍一沉。

　　他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可在一番搜肠刮肚之后他依然没想到自己该说啥。

　　这时候林正道说：“什么也别说了，我其实还是挺了解你的，你不是那种会因为个人感情就故意见死不救的家伙。你这方面和我哥哥简直一模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林正道脸上的悲痛又深了一层。

　　林有德忍不住开口道：“叔叔，从今以后我……”

　　“你就是我儿子，你是想这么说吧？那是不可能的，”林正道对林有德笑了笑，“我的儿子是个疏于律己小肚鸡肠的孩子，肚子里都是各种弯弯道道，喜欢仗势欺人，把同住的堂哥欺负得惨兮兮的，但他又是个笨蛋，总是被堂哥暗地里欺负回去。”

　　林有德哑然，原来林正道对自己那些小动作一清二楚。

　　林正道继续说：“但这就是我的儿子，无论我怎么偏心，都无法说他是个值得我骄傲的孩子，但是……他对我来说依然是无可取代的，听过樵夫与河神的故事吗？”

　　林有德点点头，不知道为毛这个时候会出现那个教育人要诚实的寓言故事。

　　“我个人认为，樵夫并不一定是因为诚实才向河神要自己的斧头，他只是用习惯了，有感情了，仅此而已。如果广德还在，你跟我说你也是我的儿子了，我会高兴得不得了，谁不想要个很可能会成为大英雄的儿子啊。从你小时候开始，我就很欣赏你，在我看来你继承了我哥哥绝大多数优点，还吸收了嫂子的优点，唯一能阻挡你的就是你的灵能等级。现在看来，就算一级的灵能也无法阻挡你。这么有出息的孩子，谁不想要啊。可是，你无法取代我那个蠢儿子，永远也不可能。”

　　林正道完全没有流泪，但林有德却快要忍不住了，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因为林广德的死而伤心，但现在叔叔的表情让他十分的悲伤――他对林广德没什么感情，但对叔叔就不一样了。

　　如果自己更强一些，大概就能救下林广德了吧，那样叔叔就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吧？

　　林正道看着林有德，那眼神无比的锐利，仿佛已经透过林有德的表情看穿了一切，突然，他伸出手摸了摸林有德的头：“你果然是哥哥的孩子，虽然哥哥因为他的高尚与仁慈最终失去了性命，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可能的保持从哥哥那里继承的品质，不要变得奸诈狡猾，冷血无情。记住，孩子，‘懂得变通’和‘奸诈狡猾’是不一样的。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成为指引人类的光。”

　　林正道看来并非完全不知道林正义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此时此刻，林有德只能默默的点头，什么话都问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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