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我是袁生

　　梅山脚下有一座“七圣村”，因“梅山七怪”而得名。

　　七怪自称“七圣”，乃是猿、猪、牛、狗、羊、蛇、蜈蚣，七种动物修炼而成。七只妖怪幻为人形，颇有法力，经常骚扰山下的百姓。

　　很多村子为了躲避七圣，被迫迁到别处。少数不愿离开故土的人们，想出一个办法，建了一座“七圣殿”，殿内供奉七只妖怪的石像，日日参拜。

　　梅山七怪见这些人诚心膜拜，便没有赶尽杀绝。

　　于是，七圣村的村民侥幸生存下来，直到梅山七怪死后被封神。

　　二百年来，七圣村民风孤僻，村民行事乖戾。

　　村民耕种劳作，生活自给自足，既不理会世事纷争，也不主动招惹外人。村子从来不对外通商，路过商贩，也从不愿跟他们做生意，因为他们不拜天神，不信鬼怪，但凡外人的话一概不信，只信他们自己。

　　此时，正逢夏日酷暑，炎热难耐。

　　室外阳光毒辣，通常这种时候，村民大都躲在家中避暑，街上基本没人走动。

　　一颗参天古树的阴影下，八个穿红肚兜的光屁股小孩，正围成一圈，簇拥着中间的一位少年。

　　少年长得颇为古怪，额头凸起，鼻梁塌陷，皮肤白里透青，显出七分病态。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小声询问面前的孩子们：“你们爹娘现在做什么呢？”

　　一个小男孩说道：“我爹在田里干活儿，我娘在家睡午觉。”

　　一个女孩指着小男孩道：“我爹在跟他娘睡午觉。”

　　听闻几个孩子的家长都很忙，少年安心地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道：“那我们开始吧。”

　　八个小孩托着下巴，开始认真听他讲话。

　　少年朗声说道：“列位，咱们上回书说到：梅山七圣之首袁洪，要为六位兄弟报仇雪恨。这袁洪当真了不得！他有千年道行，乃是太古通臂猿猴修炼得道，精通八九玄功，会变化之术，且有大将之才，更兼神通广大……”

　　正讲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一个小孩突然打断道：

　　“这一段你讲过了！”

　　少年尴尬地一笑，接着说道：“那说新的，袁洪被纣王封为平西大将军，大战西岐大军，周室无人能敌。他的神通跟二郎真君杨戬相比，可谓是不相上下。两人七十二变斗法，无所不用其极，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这一段你也讲过了！”另一个小孩不满地说。

　　少年面露难色，皱眉问道：“那我上回说到哪啦？”

　　一个穿红肚兜的小女孩道：“你说到女娲娘娘用‘山河社稷图’帮杨戬抓住了袁洪。”

　　少年一拍大腿，豁然道：“对对对！二郎真君抓住袁洪以后，将他打回原形，带回西岐大营。众将把袁洪押至辕门斩首。杨戬一刀斩下，只见猴头落地，但见项上无血，只有一道清气冲出。袁洪脖颈长出一朵白莲花。白莲一收一放，竟生出一颗崭新的猴头。杨戬连劈数刀，刀刀如此，只得报与军师姜太公。太公出营来看，亦是无可奈何。哪知就在此时，万里无云的天空上，突然飘来一团乌云。一位黑衣道人腾云驾雾，御空前来助阵。你们可知这黑衣道人是何方神圣？”

　　“不知道。”

　　八个小娃被少年的故事深深吸引，听得聚精会神。

　　少年手舞足蹈地继续说道：“这位黑衣道人乃是一位散圣仙，人称‘陆压道君’！道君站在云端，手持斩仙葫芦，揭开葫芦盖，只见里面升出一道白线，光高三丈有余。道君口中喝道：‘宝贝现身！’须臾间，葫芦中射出两道白光，长七寸五分，赫然是两把斩仙飞刀。飞刀自空中辗转两圈，只见袁洪猴头落地，鲜血横流，众皆骇然。可怜梅山最后一位将星就此陨落……”

　　一个小孩听到伤心处，小嘴瘪了瘪，问道：“袁洪死了吗？”

　　少年微微一笑，摇头道：“袁洪非但没死，反而被封为神仙。”

　　一个小女孩抬头望天，问道：“他在天上？”

　　少年又摇了摇头，“不，他仍在凡间，而且就在你们身边。”

　　小孩们急忙问道：“在哪？袁洪在哪？”

　　少年突然探出身子，鼻尖几乎贴在孩子们脸上，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就是袁洪！”

　　小孩们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地说：

　　“我不信！”

　　“你没有法力！”

　　“你在骗人！”

　　少年不慌不忙地转了个身，撩起后面的衣襟，只见裤子后面破了一个洞。洞里探出一条毛茸茸的白色猴尾巴。那只猴尾只有三寸长，仿佛被人一刀砍断似的。

　　一个小孩歪着头，疑惑地问：“你的尾巴……为什么这么短？”

　　少年目光游离，含糊其辞道：“一旦被封神，尾巴自然会短些。”

　　说话间，少年的一小截断尾，仿佛有生命一般，左右摆动了起来。

　　孩子们看得出神，一个个兴奋无比。

　　一个小男孩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尾巴，使劲一拽，痛得少年哎呦一声叫了出来：“别拽！疼啊！神仙的尾巴拽不得！”

　　孩子们都知道凡人绝对不可能长尾巴，又见这尾巴果真不假，不禁叫道：“你真是袁洪！”

　　“嘘！你们小点声！”少年神神秘秘地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们猜我下凡是来干什么的？”

　　八个小孩学着他神秘兮兮的样子问道：“干什么的？”

　　少年左顾右盼，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说道：“我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七位灵童，凑齐新的梅山七圣，教他们神通，而你们正是那万中无一的灵童！我要带你们成仙，带你们飞！”

　　小孩们眼中流露出激动的光芒，一个个神情激动起来。

　　少年将孩子们的表情尽收眼底，旋即从怀里取出七个木头雕像。七个木雕各是梅山七圣的模样，一个个雕刻得惟妙惟肖。

　　分别展示七个木雕，少年一本正经地说：“不过跟我做神仙有一个条件，谁有了这木雕，谁才能做梅山七圣。”

　　小孩们争先恐后地伸出小手，纷纷争抢木雕。

　　“我要一个！”

　　“我也要！”

　　少年连忙收起木雕，摇了摇食指，道：“不能白给，我得先要考验一下你们的诚意。想要木雕，你们就得拿家里值钱的东西来换，有多少要多少。不过，你们一定要偷偷摸摸，千万不能让你们家人发现！”

　　一个小孩问道：“只要拿来值钱的东西，你就能让我们做神仙？这么简单？”

　　少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是有一点很可惜。你们一共八个人，可梅山七圣只有七个。谁拿得多，拿得快，我就让谁先做神仙！切记，只有六个！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八个小孩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家偷东西，忽听身后传来一片叱喝：

　　“袁生！你这个杂种！又来村里骗人！”

　　“袁生！你连光屁股小孩都不放过！”

　　语声中，一群村民手持铁叉等农具，气势汹汹地跑了过来。

　　被唤作“袁生”的少年大惊失色，七手八脚地收起木雕，正准备逃跑，赫然发现自己被团团包围！

　　村中各个角落里，纷纷窜出人来。一眨眼的功夫，袁生就被两个村汉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人群之中，一位年过六旬的老村长，慢吞吞地走了出来，拐杖“咚”地一声敲在地上，掀起一片尘土。

　　俯视地上的袁生，老村长厉声道：“梅山上的洞府，我们虽去不得，但我们可以等你自投罗网！”

　　袁生挣扎着喊道：“你们快把我放了！不然等我有朝一日，拜仙人为师，修炼成仙，你们就要大祸临头啦！”

　　老村长冷冷道：“别说这世上没有神仙，就算真有，我们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一个赤膊村汉把袁生的脑袋按在地上，恶狠狠地说：“你这些胡言乱语，只能哄骗黄口小儿，休想吓唬我们！”

　　袁生被迫啃了几口黄土，呛得难受，拼命喊道：“我没骗你们！我真见过一位神仙姐姐！”

　　老村长轻蔑地一笑，问道：“你见过神仙？”

　　袁生道：“我不只见过！神仙姐姐还去我家做过客！”

　　老村长不以为意，问道：“那你倒是说说，那神仙长什么样子？”

　　袁生道：“神仙姐姐白衣飘飘，两手各持一把剑，一把黄金剑，一把白银剑……”

　　赤膊村汉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唾沫，吼道：“少说废话！村长只问你神仙长什么样？”

　　袁生面露难色，喃喃道：“神仙姐姐脸上缠着白绷带，只露一只眼睛，所以……我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村民们互望一眼，全然不信，纷纷喝道：

　　“哼，一定又在胡说！”

　　“瞎说也要动点脑子，下一次故事编得完整些！”

　　“不会再有下次，现在就打死他！免得他再下山祸害我家娃儿！”

　　“对！打死他！”

　　说着，村民们举起手中的农具，就要动手将他活活打死。

　　袁生突然身子一震，双眼瞪向天边，仰头大喊：“你们快看！神仙来了！”

　　赤膊村汉道：“我们才不会上你的当！真是死性不改！死到临头还想骗人！”

　　袁生连连嘶声喊道：“我没骗你们，神仙真来了！还不止一个！现在就在天上！不信你们自己看！”

　　村民们按住袁生，回头望去，陡然瞪大眼睛，只见空中飘来一片乌云。

　　那一片黑色乌云与雪白的云朵格格不入。

　　众人瞠目结舌地抬头仰望天边，只见乌云降落在地上，缓缓走下三个人，还有一把漂浮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