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殿下的父与母

　　轻轻叹息一声，康贝奇轻声劝解说：“西姆，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这二十余年不曾探望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你应该要聆听一下他们的解释，这也是我请他们前往勒姆星系，度过新年的原因。”

　　“是的，您讲的非常有理，祖父大人。”听到康贝奇的劝解，弓勒姆仍然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面对弓勒姆这样的表现，康贝奇无奈的说道：“亲爱的西姆，你的父母大约三日后的正午时分，会到‘尊严之城’星门，刚好这些时间，你可以整理一下心情，我想要和你谈的就是这件事，希望你原谅我的擅做主张。”

　　望着祖父微微一笑，弓勒姆优雅站起身来，深深鞠躬真诚说道：“尊敬的祖父大人，我深知您这样做都是为了我好，我说过，您永远不需要取得我的谅解。

　　只是我此时需要独自好好冷静一下，如果您没有其他吩咐的话，请容我告退……”说到最后一句，弓勒姆面庞上已经流露出深深苦涩之意。

　　“我完全了解你此时的心情，西姆，”康贝奇理解的点了点头：“那么就让我们说声再会吧。”

　　突然康贝奇像是又想起什么的补充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西姆。我已经完成了《昆虫与虫族的比较性分析》第十七卷，依照我现时的精力，恐怕很难再继续写下去了。

　　过几日我将遣人，将我写作《昆虫与虫族的比较性分析》的所有手稿与全套成书，都送去勒姆星系，这是我一生的心血，与贝纳瓦领主贵族领地的来源，所以我希望能永远保留在自己家族之中。”

　　弓勒姆此时满脑子，都是关于自己父母亲的模糊回忆片段，根本无法顾及其他，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恭喜您完成了这部伟大巨著，尊敬的祖父大人，当书与手稿送来后，我一定会小心收藏的。”

　　结束了与康贝奇的通话，弓勒姆强自镇静的礼貌与范德萨·库撒红衣主教告别后，神情有些恍惚的走出了“真实之影卡法雷纳真神之殿”后，即刻返回了“白鹭鸶宫”。

　　此后不久弓勒姆殿下父母，即将驾临勒姆星系的消息，不知从何处，传遍了整个“尊严之城”够分量人物的耳中。

　　这日夜晚在“白鹭鸶宫”暖湖边，弓勒姆摒退了一切侍应、守卫，独自一人席地坐在湖畔盈盈月光之下，一面品尝着上好的“杜伯菲力红蜻蜓酒”，一面静静想着心事整整一晚，而在弓勒姆并不知晓的远处，蒂亚也静静站立着，在心中陪伴着他，度过了这个无眠的漫漫长夜。

　　此后两天弓勒姆过的也是非常的心不在焉，不仅常常突然愣神，甚至连进餐都比往日少了很多，只是因为此时弓勒姆过于高上的地位，已经无人可以，在他的家务事上给他丝毫劝解，就连桑切诺与泰亚德，也只能故作不知弓勒姆此时的心事。

　　受到弓勒姆不安情绪的影响，不仅“白鹭鸶宫”的宫廷侍应与侍女们，行为举止变得非常小心翼翼，就连哈吉纳奇星一些张扬权贵，行事也变的突然谨慎起来，唯恐在这样的异常时刻，一个不小心，触怒了勒姆星系的这位至尊，为自己及家族惹来大祸。

　　第三天清晨，阳光刚刚照进“白鹭鸶宫堡寝宫”，弓勒姆就身穿睡衣，走出了自己宽大、华丽到极点的卧房。

　　眼见到弓勒姆竟然这么早就起身，寝宫卧房外的走廊上值夜的八位侍女，有些意想不到的纷纷慌张屈膝行礼后，侍女女官恭敬问道：“早安，荣耀的殿下，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早安，安娜，我今日精神很好，想要早点起床，”弓勒姆微笑着轻声吩咐说：“现在时间还早，就不要打扰蒂亚的好梦了，烦劳您去安排我更衣好了，还有今日的着装不妨朴素一些，不需过于华丽。”

　　还未等到值夜侍女女官安娜回答，一个清脆的声音自弓勒姆身后传来：“尊贵的殿下，我早已经醒了，还是由我安排您更衣好了，今日的衣着您想朴素一些是吗，那么这次不听从那些‘宫廷服饰官’的安排，由我来亲手给您搭配好吗？”

　　“早安，蒂亚，没想到您起的这样早，我觉得您的这个建议非常不错，”弓勒姆也不转身的微笑着说道：“今日我的着装就由您搭配好了，还有今日我不想佩戴任何的奢侈饰品。”

　　“如您所愿，我尊贵的殿下。”聆听完弓勒姆的要求后，蒂亚一面在弓勒姆身后屈膝行礼，一面朝“藏衣间”走去。

　　依照弓勒姆之身份、地位，他的衣物当然必须有非常之高的品质，所以蒂亚找出的所谓朴素衣物，也只是衣物外表看起来比较简单，色彩比较淡雅一些而已。

　　花了不到半刻钟就穿上了蒂亚搭配的衣物，弓勒姆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这一身，淡蓝色简单套装，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您的挑选我非常满意蒂亚，走吧，我亲爱的侍女，服侍我去用早餐，然后跟我一起去迎接我的父母。”

　　听到弓勒姆要求自己跟随着前去迎接他的父母，蒂亚心中一阵欣喜，不过她马上压下了心中的喜悦，低下头，一声不响的跟在了弓勒姆的身后，走出了寝宫。

　　弓勒姆漫步刚一走出寝宫，猛然间发现桑切斯，早已侍立在自己的寝宫之外。

　　望到弓勒姆走出寝宫，桑切斯疾步行至弓勒姆身畔，鞠躬轻声说道：“尊贵的殿下，迎接高斯·诺尔爵士与奇彼得·安妮女爵的礼仪卫队已经准备好了，泰亚德爵士、马维塔爵士以及‘尊严之城’中的其他贵人，都已经在‘白鹭鸶宫’主殿等候。”

　　望着寝室高阶下，不知何时聚集的三千礼仪骑兵与熊帽重甲步兵，弓勒姆无声的笑笑说道：“亲爱的管家，将礼仪骑兵与重甲步兵统统撤下，请泰亚德先生与马维塔爵士，以及其他贵人回家休息。

　　我明白并且非常感谢您的好意安排，但今日只是一名儿子，去迎接自己失散多年的父母，所以这一切真的不必。”

　　“遵命我的殿下，”领会弓勒姆只想以儿子的身份迎接自己的父母，桑切斯马上回答道：“等下您如果不想乘坐‘君主御车’前往星门，我也准备了普通的四辕宽敞马车。”

　　“桑切斯管家您有心了，”桑切斯多样的准备使得弓勒姆十分满意：“这件事我并不想惊扰您与泰亚德爵爷，毕竟此时只是那些大事，已经使得您们非常忙碌了。”

　　听到弓勒姆这样讲，桑切斯马上说道：“万分感谢您，我尊贵的主君殿下，的确此时哈吉纳奇星的政务，已经使得我焦头烂额，既然您如此体恤臣卿的辛劳，那么请容下卿告退。”

　　弓勒姆朝着桑切斯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桑切斯随即鞠躬退下。

　　草草用过早餐，坐着桑切斯准备的普通四辕宽敞马车，弓勒姆只带着蒂亚，而未带任何侍卫，朝着“尊严之城”星门驶去，只从得知弓勒姆的真正职业与实力后，对于他在“尊严之城”中独自出行，无论是桑切斯或是维拉诺，都已丝毫不加阻止。

　　来到星门之时，还未到中午时分，弓勒姆从怀中取出自己的破旧怀表，看了看时间“十时又二一分”，眼见时间还早，弓勒姆便没有走下马车，而是从车厢窗口向外望去，只见平日里繁忙异常的“尊严之城”星门之外，今日却空无一人。

　　“西姆爵爷，看起来为了迎接老爷太太，桑切斯管家今日将‘尊严之城’星门限用了，”坐在弓勒姆对面车座的蒂亚，一面望着车窗外，一面叹息说道：“这真是领主的气派，虽然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但是仔细想想，就可知道其中牵扯的种种关系，有多么的巨大。”

　　深知桑切斯已经领悟自己意思的弓勒姆笑笑回答道：“放心蒂亚，‘尊严之城’星门很快就可以畅通了，不会给普罗大众造成太多困扰的。”

　　说着弓勒姆将目光由窗外转回，轻声问道：“蒂亚，您刚才讲的‘为了迎接老爷太太’是什么意思？”

　　蒂亚甜笑着理所当然的答道：“尊贵的弓勒姆殿下，您虽然地位崇高，但是并未成年，所以如果按照家庭角度来看，就还是少爷，作为您女仆的我，当然称呼您的父母亲老爷太太了。”

　　听到蒂亚的回答，弓勒姆缓缓说道：“您错了蒂亚，我是一名多姓，多封贵族，依照《神圣教谕》和《璀璨大宪章》之释读规定，当我是贝纳瓦·弓勒姆殿下时，我唯一的亲人只有祖父贝纳瓦·康贝奇大人，只有当我是高斯·弓勒姆勋爵时，我才是高斯·诺尔与奇彼得·安妮的子嗣……”

　　听到弓勒姆这样解释，蒂亚吃惊的睁大眼睛说道：“真神在上，《神圣教谕》和《璀璨大宪章》这么重要、神圣的法典，还会规定谁是谁的亲人、父母、子嗣吗？”

　　“蒂亚，您要知道您口中的‘谁’，可是一名纹章贵族，”弓勒姆似笑非笑的说道：“举凡领主贵族家族成员的认可，可是关系着继承亿万生灵主宰者、星系领土之顺位的大事，又怎么会不详加规定……”

　　说完弓勒姆端坐在车上，不再理会蒂亚，低着头，心中默默想道：“三天前记得祖父大人称呼父亲为‘高斯·诺尔爵士’，这样看起来祖父大人，根本没有将贝纳瓦这个新姓分享予父亲。

　　将我隔辈立为勒姆星系之主也就罢了，竟然连新姓领主贵族嫡系三代，皆可受封采邑贵族这样的些微恩典，都要从父亲手中剥夺。

　　祖父大人虽然口中希望我与父母和解，但他心中对父亲与母亲的怨气，看起来比我要深刻的多，此时我虽为贝纳瓦，却怎么可以违背祖父大人的意愿……”

　　这样想了一会，弓勒姆觉得考虑这些问题根本毫无意义，只能徒增自己的烦恼，于是他停止思考，抬起头来，轻声对蒂亚说：“蒂亚，我觉得总是呆在车上有些气闷，我们下车走动一下。”

　　说着弓勒姆轻轻推开车门，缓步走下了马车，随意在“尊严之城”星门附近散步片刻，弓勒姆就见到，越来越多的旅者或接站人出现在了星门近旁，周围渐渐热闹起来，又过了一会“尊严之城”星门已经回复了往日的喧闹。

　　日上正中，眼看已经要到午餐时分，就见到一群装扮有些奇异的旅者，提着皮质行李箱，从星门中急匆匆的走了出来，在这群奇装异服者中，弓勒姆一眼就看到了两个穿戴还算正常，自己隐约间觉得有些熟悉的青年男女身影。

　　注视着这对青年男女身影良久，弓勒姆试探着缓缓走近他们，在弓勒姆不断接近他们之时，那两名左顾右盼的青年男女的目光，也落到了弓勒姆的身上。

　　只是看了弓勒姆一眼，那两名青年男女中的女子，眼眶中就流出了掺杂着悲伤、内疚与喜悦的泪水，她失态的呼唤着：“西姆、我亲爱的西姆，我亲爱的小南瓜，我的小宝贝，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而那名壮年男子面庞上，也流露出迟疑、欣喜、悲伤与一种莫名其妙、无法形容的表情，但却强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来。

　　听到女子那悲怆的呼唤，弓勒姆已经知道，眼前这位痛哭女子，正是自己的母亲奇彼得·安妮女爵，而她身边的男子，则是自己的父亲高斯·诺尔无疑。

　　刹那间，弓勒姆本来优雅的脚步，一下子变得散乱起来，他赶紧低下头深深呼吸一口，想要使得自己镇静下来。

　　没想到看到弓勒姆这样的表现，安妮也意识到自己的直觉非常准确，走向自己的这名，身穿淡蓝色简单套装的胖子，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长子高斯·弓勒姆。

　　对长子整整二十五年的想念，一下子冲溃了安妮的理智，她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死死抱住弓勒姆肥胖的身躯，唯恐自己稍稍松手。怀中这臃肿的身躯，就如同无数次梦中那绝望的场景一样，“砰”的一声一下子消失不见。

　　对于妻子的失态表现，诺尔微微一愣，随即理解的叹息一声。

　　被母亲紧紧抱在怀中的弓勒姆，先是觉得一阵尴尬，心中想到：“幸好我先知先觉，觉得迎接失散父母算是私事，而且此刻父亲已算是异姓，所以还是独自处理才好，所以没有安排盛大场面迎接，不然此时此刻，我还真是无法想象，要怎么表现才算得体。”

　　不过片刻后，安妮的痛哭声与紧紧的拥抱，并将弓勒姆心中本来隐藏着的忧伤之情，渐渐释放出来，并使其越来越巨大起来，终于悲伤击败了尴尬，一滴已经久违许久的眼泪，从弓勒姆的眼眸之中，无声无息的缓缓滑落下来，不过只是一瞬，他就又将这悲伤埋藏在了心中深处。

　　弓勒姆轻轻环抱着母亲，轻声说道：“亲爱的母亲，您不必如此忧伤，您看虽然您没有常伴在我身边，但我在家族之中成长的不也是非常出色，而且现时也有了一些成就与地位吗，真的，您不必如此伤怀……”

　　听到长子这番话，安妮反而更加内疚与痛苦了，她哽咽着泣不成声的说道：“你果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的西姆，你已经不会叫我妈妈了吗？

　　你不知晓西姆，我和你父亲当年想出了多少办法，想要带你离开高斯家族的宫堡，想要让你永远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不用接受那扼杀人性的领主家族传承教育，但是你的祖父，你的祖父高斯·康贝奇却不断地阻止……”

　　轻咳一声，弓勒姆打断了安妮的话，柔声但坚决说道：“尊敬的母亲，我想您对祖父大人有些误解，当然那些最伟大、杰出的人物，总会遭到别人甚至家人的种种非议，我们不要谈这些了好吗？现时请您镇静下情绪，过度的忧伤会极大地损伤您的身体与精神。”

　　说着弓勒姆微微皱着眉头，扫视了一下四周投向自己这边好奇的民众目光，随后轻轻拍拍安妮的后背，缓缓说道：“亲爱的母亲，我们还是先上马车吧，等回到了‘白鹭鸶宫’，无论您有多少话想要告诉我，我们都有足够的时间慢慢交谈。”

　　早已站在弓勒姆与安妮身旁的诺尔，此时轻轻将安妮环绕弓勒姆腰间的双手掰开后，将几乎已经昏厥的安妮抱在怀中，轻声说道：“安妮，西姆说的对，一切等我们回家后再说。”

　　说着诺尔朝弓勒姆深深注视几眼，叹息着缓缓说道：“儿子没想到再次见你，已是二十五年之后，而这次相见，你也由一个小小孩童，成长为了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对于二十五年对你不闻不问，虽然我与你母亲有着不得已的理由，但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