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谁是猎物？谁是猎手？

　　刚看完林恩的亲笔信时，三河城市长于尔根只觉得不可思议。

　　他这辈子都还没见过这么离奇的事。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竟然冒充男爵与伯爵次子，还成功占据了整整六块男爵领？

　　如今竟然还敢自称白河之主？

　　好大的胆子！

　　但很快，于尔根又发觉，如果这这林恩真是个冒牌货，那一切反而都说得通了。

　　正因为是冒牌货，所以才会委托黑市商人利昂收购兵器盔甲。

　　正因为是冒牌货，所以才做事没底线，敢于侵占其他男爵领。

　　一开始于尔根还纳闷呢，那个贫穷懦弱的伯爵次子罗曼，怎么能整出这种要掉脑袋的狠活。

　　现在他终于释怀了。

　　他认为，这林恩大概率是个雇佣兵头子，或者隐姓埋名的落魄贵族后裔。

　　当然，对于商人而言贸易对象的身份并不重要，只要有钱赚就行。

　　身份问题就让沼地公爵去头疼好了。

　　重要的是，林恩现在切实掌握了白河流域，能影响三河城过半的粮食与原料供给。

　　于尔根接下来要考虑的，是如何与这个新兴势力进行贸易往来。

　　不过这就和利昂没关系了。

　　六块男爵领合并之后，规模与人口已经堪比伯爵领。

　　这种级别的生意，岂是一个黑市商人能够染指的？

　　下水道里的蛆虫，就该永远在下水道腐烂。

　　“利昂，这次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月光市场离不开你的管理，还有，记得准备好今年的税款，公爵大人今年也会加征战争税。”

　　于尔根三言两语将利昂打发走，而后迅速在市政厅召集了各商业行会的负责人。

　　包括于尔根本人在内，这些富商几乎垄断了三河城所有的大宗商品贸易。

　　经过商议，他们很快达成共识。

　　首要任务，是向河沼领派出联合代表团，与‘白河之主林恩’敲定各种商品的收购价与出售价。

　　大宗商品交易不是过家家，尤其对方还是个拥有一定军事力量的强悍叛匪。

　　当然，该压的价肯定要压。

　　而且要往死里压。

　　在于尔根等人的认知里，他们三河城完全掌握了林恩与白河流域的命脉。

　　你林恩在自爆身份后，说白了就是个地方叛军匪首，总有一天会遭到沼地公爵的清算。

　　你目前的首要任务，肯定是大肆扩充军队，其次则是要督促领地内农奴的春耕生产。

　　这两件事都离不开重要的铁锭与各色铁器。

　　除了铁之外，乡村领地的盐、陶器、香料、纺织品等商品都无法做到自给自足，需要城市供给。

　　我们城市愿意把商品卖给你林恩，那可是冒着被公爵事后清算的风险，多赚你点又怎么了？

　　你还不是只能乖乖挨宰？

　　会议进入尾声时，身形肥硕的粮食行会会长忽地问道：“话说回来，我们这算不算资敌？”

　　圆桌旁的一众富商们先是一愣，而后哄笑起来，会议厅内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市长于尔根更是调笑道：

　　“自去年开战以来，我们和镜铁伯爵的贸易非但不受影响，贸易额反而比过去更高，要说资敌，我们都不知干了多少年了！”

　　镜铁伯爵是谷地公爵麾下贵族，从名义上来说，这位伯爵现在正与沼地公爵处于交战状态。

　　但这妨碍三河城与镜铁伯爵领做生意吗？

　　一点都不影响！

　　三河城可是由商人主宰的自治市。

　　他们通过每年定期上缴的高额税金，向沼地公爵购买了城市所在土地的永久使用权，以及自治市的特殊地位。

　　未经市议会许可，公爵没法向城市派出一兵一卒，也无法指派官吏干涉城市的日常管理。

　　自治市的豪商们拥有相当灵活的底线。

　　他们既可以向公爵宣誓效忠，充分尊重公爵对城市土地的所有权，也能毫不犹豫地为公爵的敌人提供重要战略物资。

　　商人们只认金币。

　　只要利润足够高，他们甚至敢和地狱的魔鬼做生意。

　　当天下午，市议会派出的代表团乘船出发，并于半天后抵达河沼领。

　　五名商人代表如愿见到了林恩。

　　白河之主的形象超乎他们的预想。

　　在他们的想象中，能占据六块男爵领的叛匪应该是个五大三粗、面目狰狞的军头，外形会非常接近‘力量佣兵团’的团长阿尔诺。

　　真见了面，他们却发现林恩谈吐优雅、举止得体，还年轻俊朗。

　　这气质和外形，还真符合来自王冠领地的大贵族次子。

　　林恩在河沼领的城堡亲切接见了这五名代表，并举办了一场丰盛的午宴。

　　宾主相谈甚欢。

　　林恩对于代表们提出的大部分要求都是全盘照收。

　　压低粮食与原材料收购价？

　　随便！

　　提高铁锭等商品的售价？

　　没问题！

　　当然，林恩也提出了自己的一点小要求。

　　他希望能在短时间内得到一批铁锭与布料。

　　至于城市需要的各项物资，他暂时无法大批量供应。

　　“你们也知道，我上周才刚占领河沼领，这地方的农奴都还不认识我，怎么可能愿意受我驱使？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掌控领地。

　　当然，购买铁锭与布料的金盾我会提前准备好，我要的数量也不多，二十吨铁锭，一万码布料。”

　　林恩一开口，就是价值上千枚北境金盾的大生意。

　　铁锭的售价不会低于每吨50金币。

　　一码布料的价格则在1银币上下浮动。

　　制作一件时下流行的高档双层亚麻外衣，需要大约二码到三码的布料。

　　底层农奴用于蔽体的单层外衣，所消耗的布料则不会超过一码。

　　一万码布料，够制作一万余件单层外衣，是河沼领好几年的消耗量。

　　林恩打算在贸易禁运开始前就筹集好未来几个月的必要物资，做好跟三河城打长期贸易战的准备。

　　反正手里有铁有布他就不会慌，粮食、羊皮领地上都可以自给自足，缺少点奢侈品并不会影响领地的稳定。

　　一听有大生意，商人代表们自是喜笑颜开。

　　最年长的代表当即回应：“我们能理解您的难处，会将您的困难与要求如实转告市议会。”

　　“这就好，我非常尊重三河城市议会的立场，会始终与城市保持和平贸易，我的军队也绝不会踏出河沼领半步！”林恩态度非常诚恳，就差拍着胸脯作保了。

　　事实上，只要能把物资忽悠到手里，林恩立刻就会翻脸不认人。

　　些许金币更是不足为虑。

　　等他将来入主三河城，现在付出的金币会成倍成倍返回他的金库，就当是前期投资好了。

　　随后林恩又写了封亲笔信，委托代表们带回三河城。

　　当天傍晚，市长于尔根拿到了这封信。

　　刚一拆开，林恩的诚意就扑面而来。

　　再结合代表们此行的见闻，于尔根基本可以确信，他已经拿捏住了林恩，也意识到这位叛军匪首正在疯狂扩军。

　　铁锭制作兵器农具，布匹则是武装衣的主要原料。

　　本来，于尔根应该要对这海量的军需物资需求感到警惕。

　　但林恩的诚恳麻痹了他。

　　城市强悍的防御力，以及今天稍早时分抵达的捷报又带给了他充足的底气。

　　于尔根放下林恩的信，又拿起桌上的捷报扫了一眼，冷哼道：

　　“你就放心大胆地吃吧，你现在购买的这些物资，将来还不是要回到三河城？连你的脑袋一起！”

　　在科伦城以北，沼地公爵大败国王莫里斯统领的王室军。

　　整个北境再没有人能够抵挡公爵前进的步伐。

　　等夺取了北境王冠，公爵必然会腾出手来收拾林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河之主’。

　　平定叛乱之后，公爵的军队会将在白河地区劫掠到的战利品带回三河城售卖。

　　到时候于尔根等富商还能再赚一笔。

　　两头吃了属于是。

　　当天，于尔根就召开紧急会议，确定好出售给白河流域的物资数目。

　　在巨额利润的驱使下，豪商们一天之内就备好物资，并火速派出船只运往河沼领。

　　码头上，林恩收下了货物，用木材、木炭以及少量粮食抵扣了部分货款，再付出大把金币，与富商们做到了钱货两清。

　　只可惜横江的铁索尚未打造好。

　　不然他直接会连人带船全扣下，正好也能省下点金币。

　　随货物一起抵达的，还有沼地公爵大获全胜的消息。

　　河沼领城堡大厅内，林恩举办了一场小规模晚宴，顺便讨论发生在科伦城的那场战争。

　　吃饱喝足后，老三扬分析道：

　　“这对于我们反而是个好消息，至少沼地公爵现在不太可能回师三河城，他应该会在攻破科伦城后沿着静河继续东进，科伦城往东一百多公里，就是琥珀港。”

　　沼地公爵是北境的大名人，他的诸多事迹在酒馆中广为流传。

　　几乎所有的酒鬼都知道，公爵这人对权力与地位有着超乎想象的执着。

　　这样一位野心家，不太可能在这紧要关头放弃对王冠的追求。

　　琥珀港是北境地区的第一大港口城市，是静河的出海口，承担着北境几乎所有的跨国贸易，还是两百年前初代北境之王的登陆地点。

　　这座城市不仅具有重要的商业地位，位于市中心的琥珀港大教堂更是历代北境之王的加冕地点。

　　三圣教在北境的影响力的确不算大，但却象征着更先进的南境文明社会。

　　北境之王在教堂中加冕，更多的是为了得到南境多方势力的承认与支持。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我对于公爵排出的阵型更感兴趣，根据那些商人的说法，公爵命令宫廷骑士下马组成枪阵，用骑枪抵御住了王室骑士的多轮冲锋，听起来很像是放大版的绿水河之战。”

　　林恩一边说着，一边就地取材，用吃剩下的鸡骨头拼出了战争双方的军阵部署。

　　老四将脑袋凑来过来，看着桌上这堆鸡骨头，惊叹道：“还真是大哥在绿水河摆出来的阵型，可这沼地公爵怎么会知道用步兵破骑兵？”

　　林恩为两兄弟讲解道：“军事的原理都是相通的，步兵破骑兵的奥秘，在于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职业步兵。

　　公爵麾下的那帮宫廷骑士已经脱离了贵族骑士的范畴，常年统一接受训练，装备也完全不比贵族骑士差，能抵御住骑兵冲锋并不奇怪。

　　而且商人们还漏了一点，那就是公爵雇佣了大量的佣兵，这些佣兵都会自带弓弩，能发挥出与长弓手相似的功能。”

　　解说的同时，林恩对于沼地公爵的评价又提升了几分。

　　公爵肯定是在常年的骑兵战斗中总结出了以步抗骑的经验。

　　此人是个用兵的高手，既懂得如何训练士兵，也知道在战场上进行变通，不会拘泥于死板的骑兵猪突战术。

　　当林恩话音落下，老三老四脸上不约而同泛起忧色。

　　在不远的将来，白河领定然会与公爵爆发一场大规模的战争。

　　对手的强大，令他们心忧。

　　林恩却是一脸的轻松，轻笑着安慰道：“慌什么，战争的形式又不只有正面对决，以白河领的地形，我们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击败来犯之敌。”

　　没错，林恩已经将合并后的六块领地命名为白河领。

　　不管其他势力承认与否，他都是白河领的第一任领主老爷。

　　在林恩看来，战争是一门艺术。

　　面对不同的试题，优秀的‘艺术家’会提出截然不同的解题办法。

　　当初在绿湖领，林恩是进攻方，为了避免强啃城堡，他要将敌军主力钓出来进行战略决战。

　　现在的白河领，他是防守方，坐拥天时地利人和，可以采用各种手段御敌于领地之外。

　　只凭手头这一千人不到的军队，林恩就有把握将领地经营成水泼不进的铁桶，让沼地公爵完全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等春耕结束，他还会继续扩充军队。

　　有三河城提供的这批铁锭和布料，最大的军需缺口也已解决。

　　就算沼地公爵真当上了北境之王，那也没什么好怕的。

　　没个两三年，他绝对没法整合王冠领地的资源。

　　至于眼下，他大概率还在科伦城啃砖头呢。

　　事实正如林恩所预料的那样，沼地公爵依旧还待在科伦城下，

　　只不过他派出的信使已经抵达琥珀港，并将劝降信交到了现任国王莫里斯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