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男子悻悻的撇了撇嘴，周围众人的反应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脸面上挂不住，狠狠的回头瞪了起先向他的要钱的那位老板娘，转身就准备离开。

　　“张队，您明天可得接着来吃，小店欢迎着呢，刚来是我那婆娘不懂事，您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老板见男子要走，忙赔笑着从摊位后边跑了出来，拉着男子一个劲的道歉。

　　要说这位老板也是位典型的五大三粗的北方男子，穿着警服的男子反而是看起来更瘦弱些，此刻这位老板却只能是没脸没皮的讨好着对方。

　　生活在底层的人有没有尊严？他们有。但他们的尊严早已被这现实而残酷的社会，丑恶而黑暗的人心折磨的一干二净，哪怕是尚存一点，也只能深深的埋藏于心底，仅能从眼底深处的那一抹悲哀，看出他们的不屈，敢怒不敢言。

　　连生活都过不下去，又何谈尊严。假若能活的更好，尊严弃之又有何不可，这就是现实社会下压迫的大众精神写照。所谓的尊严，或许在这血淋淋的现实社会当中更会被嘲笑为死要面子活受罪。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这种坚贞不屈的节气，恐怕用现代流行的术语更能将之解释为死脑筋，大傻冒。

　　杨成站在摊前买包子，因为面前突然发生的这一出，他暂时也无法买，老板娘委屈的站在后边，老板又卑躬屈膝的跑出来赔罪，店内的一名年轻伙计好像也站着不知道干什么。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杨成是很想站出来说几句的，虽然已经到了而立之年，早已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但小时候他也曾吃过一段苦日子，后来父母不甘于在农村守一辈子农田，大着胆子来到城市闯荡，在那个年代，有这种胆魄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父母亲倒也没落得灰溜溜回去种田的下场，不仅在城市中渐渐安居下来，又靠着多年攒下的一点积蓄开了个体店，生活逐渐好了起来，杨成还清楚的记得那段岁月，他对这些靠着自己双手辛苦赚钱的普通民众有着天然的好感，今天若是只有他一人出来，碰上这种事情，杨成是怎么也不会无动于衷。

　　“走了，今天真是晦气，吃个饭都不爽。”那位身穿警服的男子终于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张队，您走好，走好，明天记得一定还要来。”老板依旧站在后边朝着男子的背影谄笑着，直至男子上了那辆警用摩托开的无影无踪，才叹了口气转身走回店内。

　　杨成至始至终都冷眼旁观，并非是那位什么队长好讲话，随便骂几句就走人了，而是刚才店里的老板一个劲的拉着对方道歉时，不动声色的塞了好几张红色的老人头到对方手里，这一幕不仅杨成看的清清楚楚，周围一些一直在看热闹的同样看得见，男子在摸了摸钱揣进口袋后，才作势骂了几句走人。

　　杨成付了钱买了几个包子两杯豆浆，这才走回来，“市长，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没事。”黄安国摆了摆手。

　　杨成将吃的东西放到黄安国桌前，自己也静静的在黄安国对面坐下，他能感觉得到，黄安国此时的兴致似乎没有早上来时那么高。

　　嚼着香喷喷的肉包，有些受刚才事情的影响，杨成此刻也有些味如嚼醋，一点胃口都没有，悄无声色的观察着黄安国，杨成心里对这位年轻的领导仍然把握不透其性情，毕竟才刚到黄安国身边工作而已。

　　黄安国的心情仿若也受了影响，安静的坐在那吃着，杨成摸不准黄安国心里是什么想法，更不是不敢随便说话，瞟了黄安国一眼，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黄安国刚到津门，市里面消息就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黄安国的履历一下子就被众人给翻出来细细研究了一番，都在品评着黄安国将来能走到什么层次。至于这位年轻的上司的背景，更是众说纷纭，黄安国来进门前是妫办的副主任，乍一看是有妫系背景，但黄安国又与已退下的前中央领导黄天同姓，这就不得不让一些人猜测着黄安国是不是与黄天也有什么关系，以如此年纪就能够主持一方工作，似乎一切也都有可能。

　　杨成很想跟黄安国说说刚才的事，他并非铁石心肠，冷漠无情之人，以他的性格刚才能一直忍住也是顾及到了黄安国在场，黄安国一直都坐在旁边，自然也清楚的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但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杨成猜不透黄安国的想法，他现在又是黄安国的秘书，领导在身边，杨成不想表现出不稳重的一面，尽管在他看来那不叫不稳重，而是有一点热血和正义感罢了，但谁又能知道这些领导心里会是怎么想。

　　“小杨，去了解一下刚才那人是哪个分局的。”黄安国突然出声道。

　　“啊？”杨成抬头惊讶的看了黄安国一眼，旋即脸色一喜，自家领导果然没让自己失望，忙说了声好，便走到前面去询问情况。

　　“市长，问清楚了，是这中岷区公安分局治安中队的一名队长，分局就离这不远。”杨成尽管心里高兴，脸上却是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

　　杨成紧紧的盯着黄安国，以往自家这位领导接下来会有动作，至少打个电话通知中岷区的领导，却只见黄安国点了点头，就没有了下文。微微有些失望，杨成没有多问，吃着已经有些发凉的包子，琢磨着黄安国的用意，心想黄安国既然已经过问，应该不会不了了之吧。

　　黄安国对杨成的表现都尽收眼底，并没有多说什么，吃完早餐，转头对杨成道，“到区内走走。”

　　黄安国一早上的足迹遍布了中岷区和经济技术开发区，整个新区的区域范围内遍布着包括开发区，保税区，津门港区在内的二十几家正局级单位，而中岷区位于新区中部，是新区最重要的核心区，像开发区、保税区等重要的功能区都是在中岷区内，被称为‘区中之区’。

　　杨成有些不了解黄安国的用意，要说黄安国不是微服私访，偏偏黄安国今天下来没有惊动新区下面的任何地方领导，一个上午，黄安国去看了新区内的很多行政机关，但都是在车停在大门外，黄安国也不说下车，就坐在车上，静静的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看了一会儿之后，就让司机开车离开，这样的景象在上午不知道重复发生了多少次。偶尔有下车到一些政府服务机关内部去，黄安国也就是站在大厅，往普通人旁边一站，谁要是不注意看的，任谁都看不出新区的一把手来到了这个地方。

　　就好比如现在，黄安国刚刚从开发区内部出来，两人刚才沿着开发区的几条主要街道走了一遭，杨成也不知道黄安国是在看什么，时常盯着街道两边看，好像在仔细的考察着什么。

　　“小杨有没有上网的习惯？”车子缓缓的从开发区出来，黄安国转头看向杨成道。

　　“有的，每天晚上下班回家都会习惯的打开电脑浏览下网页，看下新闻。”杨成笑了笑，“一天不上还真感觉不自在。”

　　其实在给黄安国当秘书前，杨成在办公室里的闲暇时间不少，经常在办公室里上网，只不过眼下这话也只能在心里自己嘀咕一番，杨成是断断不敢跟黄安国开玩笑说这事。

　　黄安国点着头，顺着杨成的话往下说，“网上有一些家住新区内的网民留言说，新区内办事很不方便，有一个人说起自己出国的经历，说是光办个护照、签证就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前前后后不知道跑了多少次市里，舟车劳顿不说，每次一到市里还一排就是老长的队，出一次国比干什么都累。”

　　“这事应该是属实，新区内没有健全的组织机构，很多办事机关也没有，许多事在新区内是办不了的，要到市里去。”杨成点头道，眼神有些诧异，没想到黄安国这种层次的领导也会去关注网民的帖子，不过想想其他人到了黄安国这个位置，差不多都是五六十岁的人，对新事物的接收能力不强，对网络同样存在比较排斥的态度，黄安国年纪尚轻，对网络的接收和关注度高也是正常。

　　杨成逐渐有些明白黄安国的意图了，今天上午黄安国看了中岷区和开发区那么多的机关单位，怕是已经动了机构改革的念头了吧？新区的组织机构不健全，而新区区域范围内的中岷区、开发区等行政区和功能区又有不少存在着机构重叠和功能重复的弊端，黄安国这位新来的新区一把手怕是想先烧起这第一把火了。

　　杨成悄悄的通过后视镜看了黄安国一眼，机构改革涉及到了新区内部乃至市委市政府方方面面的利益，就算是郑裕明这位市委书记推行下来都不知道要遇到多少阻力，黄安国初来乍到，就敢当这个改革的先行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