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倒数第一，正数第三

　　自从开始准备三千米长跑以后，布挺反而一脸凝重，显得格外认真。从他的表情上谁也猜不透他想要干什么——当然，除了少数几个人，也没有其他人会在乎他在想什么。

　　体育委员陈涛也许早就忘记了本班参加三千米的人都有哪两位，一个人参加了五个项目，却无一斩获，更何况刚才被一班的罗威狠狠刺激了之后，他深信自己暗恋的王薇肯定被那个罗威吸引住了……嗯，你说什么？关于布挺和王薇的传言？别开玩笑了！那种人怎么可能嘛！哈哈哈！

　　晋静依然没有理会布挺，对于杨炜她反而更关心一些。杨炜和布挺就在一起的，她的笑脸却只对杨炜展露，对一人之隔的布挺视而不见。只有臧剑好心的提醒着布挺：“不要太拼命了，努力就行了，不要强求成绩……”

　　布挺觉得有些不爽，可是每次打算瞪向晋静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打起了退堂鼓。小时候，他们的关系似乎不是这样子的，那个时候的晋静还更多的依靠他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了？

　　对了，似乎是小学五年级开始，从那个时候开始大家都知道要为了上更好的初中而努力了，操场上疯狂玩耍的学生越来越少，大家在父母的“淫威”和老师的“教诲”中都开始懂得一条真理：现在不好好学习，就会考不上最好的初中，考不上最好的初中就会考不上最好的高中，考不上最好的高中就会考不上最好的大学，考不上最好的大学就会找不到最好的工作，找不到最好的工作就只能去要饭……

　　多么可怕的未来啊！

　　所以就连疯丫头晋静都开始变得像女孩子那样文静的在家里看书学习，而我们的布挺却没有意识到危机呢。当他发现自己的成绩变成全班倒数第一时，已经是六年级上学期了，到了六年级下学期，他的成绩变成了全年级倒数第一。

　　父母开始唠叨：“阿布啊，你要听小静妹妹的话，你要向她学习，你看看人家小静妹妹多努力啊！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呀！”不单单是父母这么说，街坊邻居都这么说。

　　久而久之，他再也没法在晋静面前昂首挺胸了。因为，比较他们谁更优秀的标准已经从男女之别身高差异，变成了学习成绩。

　　这之后他一直就很怕自己这个青梅竹马的妹妹，无论哪方面都要比自己出色，在她面前，他总会不自觉地感到有些自卑。

　　布挺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他在其他人面前，从来不会觉得自卑，唯独在晋静面前会有这种感觉？

　　“参加高一年级组男子三千米长跑的选手同学请到起跑线处集合！参加高一年级组男子三千米长跑的选手同学请到起跑线处集合！”王薇的声音从广播里面传出来，作为学生会的一员，她还真忙。

　　布挺听到广播里面的声音，在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得到了力量，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把旁边给他压腿的臧剑都吓了一跳。

　　“杨炜，我们走了。”说完不理会晋静，拉起杨炜就走。

　　“喂喂，布挺……晋静、阿剑，等会儿给我加油啊！”杨炜回头对晋静拍拍胸脯，晋静教给他的计划他已是成竹在胸，只等比赛的时候施行。这样，即不丢面子，也算是完成了班里面交给他的任务。

　　晋静挥挥手，臧剑则供拱手。

　　杨炜这才回身追上布挺，而晋静看着布挺头也不回的背影，再次撅起了小嘴。

　　※※※

　　李灵坐在看台的最上面一排，无精打采的打起了呵欠，连眼泪都挤出来了。他没有想到学生的运动会对于他这个大人来说，是如此的无聊，原本他还以为能够看到日本漫画中那些穿着贴身小短裤紧身小T恤的美女们呢，没想到中国的学生们不流行这一套，就算参加比赛的女学生都穿着松垮的运动长裤，毫无美感可言。

　　因为求知中学足球队主教练这个身份，他的舅舅让他来运动会上考察考察是否有适合踢球的孩子，可是对于他这个唯数据论的“FM”玩家来说，真让他“看”人，就很为难了。他肉眼凡胎的，总不能从这些人身上看到他们的技术数值，精神数值，身体数值，然后再开球探工具看他们的隐藏数值吧？

　　原来，当教练也不是这么轻松的！

　　既然看不到数值，那么就只能从那些表现令人难以忘怀的人身上入手了……看来看去，也就只有刚才那个拿了一百一十米栏冠军的小子像点样。

　　李灵不是傻瓜，从那小子身上引有“省体委”字样的背心上就能看出一些端倪——这小子是专业练过的，恐怕现在他还属于省田径队呢，如果要让他来踢球？这个难度是在太大，他一个无钱无势的小教练凭什么和省队要人？

　　可惜，可惜，看他的速度和弹跳，做一个前锋也许是很好的选择。

　　李灵摇摇头，接下来的三千米他没有兴趣，高一学生里面能够有多出色的人？他看了整整一天，也才找到一个罗威。实在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在这里，他还赶着回去玩游戏呢。

　　可是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美女……

　　※※※

　　念完通知的王薇从看台下方的播音室走出来，手里拿着参赛选手名单，急匆匆地向起跑处赶。一头飘逸的长发正好随着她的动作飘洒开来，轻轻地拍打着那些因此痴迷了的年轻的心，这其中，也包括一个怎么都不能算年轻的心……

　　※※※

　　李灵马上打消了要回家的念头，那天在球场上看到充满了青春气息的晋静，就让他很是惊讶了，没想到今天又见一个美女，而且比晋静更漂亮，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堪称完美——容貌，气质，姿态。

　　老天，她真的是高中生吗？！

　　嘿嘿，舅舅啊，舅舅，你这学校可真了不起！

　　得，也别废话了，赶紧记下来。从校服来看，肯定是高二年级的，目前班级和姓名都未知，但是李灵相信在自己的不懈努力下，这些未知的资料迟早都会变得详细。在这后面，他写道：

　　容貌：☆☆☆☆☆；

　　气质：☆☆☆☆☆；

　　身材：☆☆☆☆；

　　声音：？？；

　　性格：？？；

　　备注：可能偏好体育。

　　写完这些，他抬头看清楚美女跑去的方向，应该是跑到尽头的起跑线，他这才慢悠悠的向那里移动。必须要在起跑线的看台上才能最近距离的接触美女，他现在有些嫉妒那些需要跑三千米的学生们了，自己要也是一个参赛选手，该有多好啊！

　　因为心中嫉妒，所以他瞟向那些学生的眼神多少不是很友好，如果让他舅舅看到，肯定要斥责他这表情活象一个流氓。

　　每个人都让他扫了一遍。唉！他在心里一声长叹。这都什么水平的男生啊！一个个愁眉苦脸，无精打采的，好像他们不是要跑步，而是要去死。早就不再长跑的李灵当然不明白，这些学生现在的感觉确实和要他们去死没什么两样。

　　有几个人是真心参加这场比赛的？又有几个人和布挺杨炜一样笨蛋的靠抽签抽中的？

　　李灵对这些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的男生完全没有好感，如果不是身为人师了，现在只怕他就用刺耳的嘘声来嘲讽眼前的这群人了——当然，更多原因的还是愤怒：我靠！凭什么这群孙子能够和美女亲密接触，还是面对面的！我却只能在看台上看！？

　　※※※

　　本来比赛规定每个班要报两个人上来，这样八个班级是十六个人，参加今天比赛的就应该是十六个人，可是王薇数来数去都只有十三个人，还有三个人没到，眼看比赛就要开始了，现在去广播室喊估计也来不及，而且王薇心里清楚，就算她喊破喉咙也没有用，这明摆着就是临阵脱逃嘛！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男生，一点责任都不敢担负，还不如女孩子呢！

　　可是当她看到站在自己面前，昂首挺胸的布挺时，她突然倒希望布挺在那三个弃权者的名单里面……心中慌乱的王薇匆匆审核过就去下一个参赛选手那儿了。

　　※※※

　　臧剑在看台上紧张的注视着起跑线处的布挺，和他一样关注着布挺的还有罗威——他希望看看那个布挺究竟有什么样的能耐，他总觉得这种身材高大的人，在体育方面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如果真的如他所料，那么这个布挺就将是他在高中三年的竞争对手；如果不是……那就算是一个普通朋友吧。

　　罗威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从小学到高中，学习成绩好，运动神经发达的他可谓顺风顺水，几乎从来没有遇到过挫折，就算在省青年队中，他的表现都很受专业教练得青睐，甚至有人还打算劝说他放弃学业，专攻一百一十米栏，过不了几年，他肯定就是第二个刘翔。但这事让罗威的父母拒绝了。

　　小学和初中都没有什么可以作为他的对手，他认为更高一级的高中里面肯定藏龙卧虎，他渴望挑战，对于他来说，只有在和对手的挑战中他才能找到满足。

　　今天看到对于跑三千米还能镇定自若——其实是发傻——的布挺，就让他觉得这个人也许会使一个不错的对手，他得好好关注一番。

　　※※※

　　王薇检查过所有参赛运动员的资格之后，让到了一边，接下来就没有她什么事情了，她所要做的仅仅是看比赛。因为这是今天最后一项比赛，所以接下来也没有什么需要她去忙的了。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和那些运动员一样，忐忑不安：她似乎在期待什么，又似乎没有期待。

　　十三名参赛选手并排站在起跑线上，只等着裁判老师的发令枪声。布挺这个时候才觉得有些紧张，他感觉两条腿都在发抖，不，全身都在发抖！脑子里面乱七八糟，什么念头都冒出来了。

　　王薇在旁边看着呢，还有阿剑也在看……晋静、晋静肯定还在为自己的倔强而生气，我该怎么办？都站到起跑线上了，怎么突然又想弃权？刚才的气势去哪儿了？

　　真是没用！真是没用！

　　就在这个时候，“砰！”发令枪响了。

　　大家一窝蜂的挤了出去，希望抢到第一的位置。而布挺却还愣在起跑线上，有些没明白过来。

　　晋静看到这一幕，在心里暗骂道：“笨蛋！”

　　王薇显然也没有想到布挺竟然没有起跑，然后她又惊讶的看见布挺猛地冲了出去，发疯一样的全力冲刺！

　　是的，冲刺，就好像他不是在跑三千米，而是一百米一样。当他高昂着头，努力挥动双臂，很快赶上前面的人，并且成功超越，成为领头羊的时候，看台上爆发出来了巨大的哄笑声。在观众们看来，布挺这个白痴废柴又开始表演了，如果这个时候他嘴巴里面再“啊啊啊啊”的嚎着，效果就更好了。

　　在这哄笑声中，晋静的脸黑的难看：“笨蛋！白痴！他以为这是百米赛跑啊？！”

　　臧剑听到晋静的怒骂却笑了起来，这说明她还是很在乎布兄的嘛。

　　而看到布挺白痴一样表演的罗威更是有从看台上一头栽下来的冲动——他看走眼了，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什么都不懂的运动白痴……如果真是高手的话，哪儿有跑三千米一上来就拼尽全力的？只有白痴才会喜欢去当领跑者。

　　没有想到布挺有这种方式再一次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罗威是一样的，但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

　　只有杨炜在心里大赞：“我靠！行啊！布挺，第一圈冲第一，然后第二圈就摔倒是不是？嘿嘿，这样也不错，咱好歹也拿了第一……等等我！我也要拿第一！”这么想着的杨炜加快了脚下的节奏，他圆滚滚的身体也很快从人群中突围而出，渐渐赶上了前面的布挺。

　　看到杨炜标志性的身材在看台上努力向前“蠕动”，看台上的笑声更大了。“白痴双煞”联手发威咯！这下子，原本被认为是毫无看点，一点意思都没有男子三千米变成了最受瞩目的比赛，所有人不管现在他们在干什么，看漫画，看小说，吃零食聊天，或者是睡觉也好，全都暂时抛到一边，起来看比赛。

　　李灵不明白布挺和杨炜在这个学校的传说，所以对于学生们突然爆发出来的哄笑声不明所以，只是当他看到跑道上那一高一胖两个身影时，却也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和其他人发笑的意思大致相同——两个傻×！

　　四百米，只听这个数字也许会让你觉得不长，但是当你亲自去四百米一圈的跑道上跑跑就知道其实还是很长的……布挺刚开的冲劲很快过去，他的身体也不可能支撑他一直冲刺到跑完一圈，所以他的速度降了下来，步履开始变得沉重，和他一样的还有本身就跑不动的杨炜。

　　因此当他们两个人被大部队超越，重新成为倒数的时候，看台上再次爆发出巨大的哄笑声。就连不少老师都不禁笑着摇头：两个傻学生哟。

　　当他们跑过最后一个弯道，准备进入直线的时候，在布挺旁边的杨炜突然身形一晃，脚下明显一个踉跄，绊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笑声没有及时发出来，但是很快观众们再次捧腹大笑。因为胖子杨炜就算摔倒的姿势都极其滑稽，而且他们都认定，杨炜是故意摔倒的，以便逃避这次可怕的长跑。

　　参赛选手中有人就看到了这一幕，他们一边暗恨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么完美的策略，一边却因为拉不下面自和白痴杨炜相提并论，而只能选择痛苦的坚持下去。

　　晋静在看台上看到杨炜被学生志愿者扶下了场，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对于看台上一再爆发出来的哄笑声有些不爽，可是她也毫无办法，而且更加无奈的是，她给杨炜他们出主意的时候就猜到了就算他假装摔倒……不，就算他真的摔倒，观众们也还是要笑话的。她也不得不坚持让杨炜按照她说的做下去。

　　白痴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给正常人解闷消遣的。

　　只要背上这个名头，不管你做什么，在常人眼中都是另外一种意思。在嘲笑白痴的同时，他们恐怕更多的是庆幸吧：还好还好，我不是那个白痴。

　　※※※

　　杨炜已经成功出局，现在就看布挺的啦。晋静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了还在场上坚持的布挺。

　　“这个白痴！为什么还要坚持？都到这份上了，他坚持还有什么用？”嘴里喃喃的骂道，除了她自己和身边的臧剑，没有人能够听到。是的，因为就连三班自己的同学，都在笑话杨炜和布挺呢。

　　臧剑站在晋静身边，仍然一言不发地看着赛场内。

　　“摔倒！摔倒！摔倒！”有好事者更是带头喊起了口号。布挺又和罗威享有了一样的待遇，可众人的态度却是完全相反的。

　　在自己埋头疯狂冲出去的一刹那，布挺就清楚地听到了看台上的笑声，那些笑声他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从小学六年级第一次考到全班倒数第一开始，他就不知道听了多久。

　　考试不好会被笑话，体育不好会被笑话，画画不好会被笑话，因为唱歌难听从来没有让他参加过合唱比赛，偶尔犯个小迷糊也会被人笑话……粗线条的他对于这些笑声从来都没有放到心上过，但是这一次，听到这些笑声，他突然觉得刺耳，非常非常刺耳。

　　今天为什么会和晋静闹矛盾，不就是因为连晋静都不相信自己能够坚持跑完三千米还能拿到前三吗？不就是因为自己一直以来都很无能吗？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让自己和晋静都能扬眉吐气的事情，每当别人对自己抱有希望的时候，自己就会用糟糕的表现来让他们失望。晋静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她也对自己抱有莫大的期望，只是后来就……

　　平生第一次，他内心深处生出这样的念头：我不想让人笑话！我不想让人瞧不起！我不是白痴，也不是废物！

　　你们希望我摔倒是吧？你们希望我弃权是吧？你们都认为我肯定坚持不下来是吧？

　　好！我布挺今天就跑给你们看！就坚持给你们看！

　　※※※

　　七圈半的赛程对于高一的学生们来说，确实有些过于漫长了。中途已经有不少参赛选手开始陆续放弃比赛，他们跑着跑着，就停下来不跑了。而观众们在最初的兴趣之后，发现布挺死活就是不摔倒，哪怕脚步踉跄，身形不稳都还在坚持，觉得颇为无趣，有些人已经开始慢慢退场了。

　　晋静吃惊的看着跑道上还在坚持的布挺，他累得活象一条狗，张开大嘴，伸出舌头大喘气，跑跑停停，虽然还是倒数第一，可是他没有放弃比赛，他还在跑！

　　“为什么……为什么……笨蛋……笨蛋！别跑了，阿布，别跑了！”晋静的喃喃自语里面已经开始带了哭腔。

　　臧剑还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的布兄。

　　杨炜从医务室简单包扎出来——他只是手掌撑地的时候擦破了皮——重返看台，也很惊讶的看着还在跑道上坚持的布挺。

　　需要用震惊来形容此时感受的应该就是王薇了，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在旁人嘴中一无是处的男孩竟然真的为了一个承诺就要坚持比赛。看着他累得气都喘不过来的样子，她突然有些心痛。她骗了一个这么纯真可爱的男生……她觉得自己和“白痴”布挺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卑鄙小人。

　　跑在第一和第二的选手从布挺身边超了过去——他们套了布挺的圈，可是这个时候的布挺对于从他身边跑过去的是人是鬼都不在意了，他眼前只剩红色的塑胶跑道，仿佛永无尽头的跑道，他要跑下去，跑下去……

　　右脚突然踢到了自己的左脚脚后跟，布挺猛地一头栽了下去。

　　“啊！”晋静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泪已经从眼眶中滑了出来。

　　“快去！快……”王薇本来是打算让身边的两个志愿者上去将布挺扶下场的，但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就看到布挺自己又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摇摇晃晃的继续向前跑，跑了大约十米，他再次摔倒，这次同样很快就爬了起来，继续向前跑……

　　看台上已经听不到笑声了，不是说他们被布挺的精神感动了。而是根本就没有人在意这场耗时又耗精力的比赛，看台上的观众已经走的七七八八，球场上的老师和学生志愿者也开始收拾那些体育器材，准备结束一天的运动会。

　　不会再有多少人关注这场无趣的比赛，布挺却丝毫没有理会这些，他不在乎有没有人看……实际上是他没有精力去在乎那些了。缺氧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除了张开嘴巴大口呼吸，机械的迈腿什么都不知道做。

　　他不知道还有多少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在前三，那个对王薇的承诺，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十月下旬的天已经晚的很早了，当西边的天空还是红色的时候，东方已经开始渐渐发暗，运动场上的人越来越少，高一三班的同学们也逐渐离开了，晋静依然站在那儿，臧剑和杨炜都留下来陪着她……不，他们都是在陪布挺。

　　李灵已经笑不出来了，因为眼前的一切都没有让他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其实他也可以像其他人那样一走了之，可是看着那个傻瓜还在坚持比赛的身影，他就决定留下来。就好像一部电视连续剧，既然因为无聊让他看到了开头，就突然很想看到结局。

　　罗威已经走了，他被班里面的同学强行拉回去的，说是要给他庆功，给班级争了这么大的面子，当然要好好庆祝一番了。他没有看到布挺那还在坚持的身影。

　　这运动场上，都没有几个人看到那个倔强到发傻的身影。

　　※※※

　　当布挺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学校的医务室里面躺着，旁边有臧剑、杨炜、还有晋静，以及刚好推门进来的王薇。

　　“咦？”他发出了一声，刚才还个个仿佛向遗体告别的人马上跳了起来。

　　“你醒了？”晋静抢先问道，和之前她的冷漠成了鲜明的对比，布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着没说话。

　　“不会跑傻了吧？三千米呢……”杨炜在旁边嘟囔着。

　　“你才傻了呢，死胖子！”布挺开口不客气地骂道。

　　“哈哈，原来你没傻啊？”杨炜见布挺说话了，高兴的大笑，“不过你也和傻了没什么两样，三千米啊，你小子还真跑下来了！不是傻了的话，怎么解释？”

　　布挺把脸扭过去不理自己的死党，正好看到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口的王薇，他很想给王薇打声招呼，但是又觉得自己这样子在喜欢的女生面前实在有些丢脸。

　　杨炜他们背对着医务室的门，都没有看到王薇就在他们后面，所以也没有人上来给她打招呼，王薇就这样站在门口，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杨炜说的没错，你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晋静在旁边哼道，显然她对自己刚才过于激动的表现有些不满，“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能傻到你这个地步。”

　　站在晋静旁边，活似保镖沉默耍酷的臧剑对布挺示以微笑，算是表达了他内心的感受。因为刚上学闹了不少笑话，晋静决定让臧剑在外面装酷，尽量少说话，免得被别人当作白痴看。这样的效果还真的很不错，大家都觉得臧剑是一个很酷的男生，已经没有人再把他和他的哥哥相提并论了。

　　“嘿嘿，怎么样，阿剑，你哥哥今天表现很拉风吧？”粗线条的布挺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神色，他又开始吹嘘起来。

　　不等臧剑说话，杨炜在旁边撇撇嘴：“拉风，拉成了全校的笑柄，我看你是拉面。”

　　“靠！死胖子，我们也不知道谁才是全校的笑柄！你这个中途落跑假装摔倒的笨蛋也有脸说我？”

　　“胡说！那不是我故意的，我是真的摔倒了！”

　　“呸！只有火星人才会相信你说的话！”

　　“好了！你们别吵了！”晋静给两个人盖棺定论，“你们两个都是！这下大家满意了吧？”

　　吵闹嬉笑声中，王薇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门口空无一人。

　　这一天，求知中学秋季田径运动会高一组男子三千米长跑，布挺终于完成了他之前的承诺，不仅坚持跑完了三千米，而且真的跑进了前三——参赛选手总共十六人，实到十三人，最后坚持跑完的只有三个人，而布挺就是那三个人中的最后一个。

　　当第一和第二名打起精神站在领奖台上接受证书和奖状的时候，李灵却看着空荡荡的第三名位置笑了起来。

　　真是一个有趣的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