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燕城（下）

    日上三竿，房间中渐渐有了动静。


    始一睁眼，少年便察觉有些不对。


    窗户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声消失了，昨日喊得震天响的商贩吆喝也不知所踪。


    正当少年准备悄悄开窗一探究竟，妹妹软软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唔……囡囡睡得好舒服呀，哈～欠～”


    囡囡并没有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捏起趴在自己肚子上的小松鼠，定睛一看，惊叫出声：


    “呀！哥哥你看！小松鼠的伤全部不见了！”


    小松鼠身上原本尚未愈合的伤口已经愈合，就连浑身的毛发也亮洁如新，蓬松的大尾巴垂在身体后边，活脱脱一只松褐色的小绒球。


    少年停下推窗的手，转过身来弯下腰打量着囡囡手中毛茸茸的小家伙。


    他知道此松鼠来历不凡，只是这恢复速度未免太快了点，不过修行的事情他一窍不通，或许对于懂得修行的生灵而言这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吧。


    少年伸出手，轻轻弹了弹小松鼠粉嫩嫩的鼻尖，后者啊呜一口就要咬上去，少年见状急忙把手抽回，然后跟妹妹说了一下自己的疑惑，准备开窗看看。


    囡囡一听，一个轱辘滚回了被窝，只露出一个脑袋，跟头上的小松鼠一起看着哥哥。


    少年深吸一口气，把窗推出一条小缝，待看清外界状况时，他直接倒抽一口凉气。


    昨日喧嚣的街道凌乱不堪，地上散乱着各种摆摊用的东西，一阵风将一个随意摆放的竹篓吹倒，滚向街道对面。


    满目皆是疮痍，但是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由于窗户是推拉式的，视野有限，少年决定出门一探究竟。


    “囡囡，哥哥要出去看一下，你跟小松鼠在房间里等着哥哥，不要乱跑，哥哥马上就回来。”


    临行之前，他认真叮嘱趴在被窝里的小女孩儿。


    “明白了哥哥，囡囡会乖乖待在房间里的！”她拍拍身下的被子，煞有介事地重重点了一下头。


    客栈里空空荡荡，昨天热情招呼他们的小二也不知所踪。正当少年跨出客栈大门，一个胖道士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


    胖道士骂骂咧咧，宽大的道袍烂成一条一条的，狼狈不堪：“他奶奶的，道爷我这什么运气啊，还以为在凡人的地盘能淘到好货，这怎么还能遇到异族屠城了？还好道爷我有点能耐，只是这城被那条四脚蛇封住了，道爷我出不去啊！……哎呀我靠，这儿怎么还有个活的？”


    他盯着少年，仿佛见了鬼一般。


    那条龙修为可不低，刚刚一张嘴，无论是在街上的还是屋内的，全城的凡人被尽数吞食了个干净。现在面前站着一个完全感受不到修为波动的少年，胖道士立马警惕起来。


    要么对方真的只是一个凡人，要么实力深不可测，恐怕自己跑都跑不了。


    正当道士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时候，少年也将胖道士刚刚嘟囔的话咀嚼了一下，他开口问道：


    “道长有礼了，方才听闻道长谈到异族屠城，可是与这满城人迹全无有关？”


    胖道士依然看不清对方深浅，心里犯嘀咕：难道真是个隐士高人不成？俗话说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刚刚那龙虽说实力不弱，但是也只是用了一个简单的法术，确实不容易影响到高人的入定神游，对方未能察觉也合情合理。


    这样想着，胖道士决定把少年当成实力强绝的修道之人来看待。


    他肃然起敬，客气回礼：“道友有所不知，万龙巢一族近日似乎丢失了什么宝贝，现在正大肆缉拿黑手，昨夜追查至此，认为黑手就藏在此城之中，唉，这狗屁万龙巢一族尤其敌视人族，这四脚蛇，张口就把全城的人尽数吞了个干净，不就是仗着自家老子有一把古皇兵吗，道爷我迟早把它给……咳咳……”


    自觉失言，胖道士咳嗽几声。他感觉少年并无敌意，于是凑上前去问道：


    “近在眼前竟丝毫感受不到道友的法力波动，不知……道友如今修为几何？”


    少年正琢磨着“万龙巢”、“古皇兵”等首次听说的词汇，一听道士这话便心里暗笑，感情这道士把他当成修道之人了，难怪这么毕恭毕敬。


    他急忙拜手：“道长谬赞了，小生只是一介凡人，此行来燕城只为生计所需，并非道长口中修道之人。”


    胖道士半信半疑，待少年回到楼上将小女孩儿和小松鼠领下楼的时候，他彻底相信了少年的话。


    我靠，道爷我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吗，又看走眼了。胖道士在心里欲哭无泪。


    只是为何，这两个凡人能躲过一劫呢？胖道士眯起眼，在少年，小女孩儿，以及那只蹦来蹦去的小松鼠身上扫来扫去，百思不得其解。


    “哥哥，为什么大家都不见了，他们都去哪里了？”小女孩软软糯糯的声音把胖道士拉回现实。


    “现在外边很危险，听这位道长叔叔说，外边有一条恶龙，把大家都给吃掉了，囡囡害不害怕？”


    “只要跟哥哥在一起，囡囡就不怕。”


    “敢问道长，现在有离开这里的办法吗？”少年请示胖道士，他已经猜到道士是个修道之人，没准他会有什么办法。


    胖道士扫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连道爷我都出不去喽，还能有什么办法。就看天上那位什么时候把那条四脚蛇揍服帖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天上那位？”


    “这四脚蛇好巧不巧，北斗四小圣之一‘醉圣’正在这座城的酒肆喝得尽兴。它这一屠城，直接搅了人家的兴质，况且杀的也可都是我们同族，‘醉圣’何许人也，睥睨东荒年青一代，傲气凛然，一手醉拳功法打的出神入化，自然咽不下这一口气，现在这不，虐着呢。”胖道士用手指指天。


    他随即凑到少年前面，小眼泛出精光：“不过小子，道爷我对你兴趣可是很大……”


    话还没说完，他呼一下抬手抓住了一个突然丢过来的果子，歪头怒视正在拍拍小爪子的松鼠，后者叉腰，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表示自己打的可真准。


    囡囡则一边笑呵呵的：“小松鼠，丢果子打道长是不礼貌的，快跟道长道个歉。”


    小松鼠摇了摇尾巴，跳到了囡囡脑袋上，然后朝胖道士做了个鬼脸，就当道歉了。


    胖道士暗道：这小松鼠似颇有灵性，绝非贫苦人家能养育出来的，难不成这兄妹俩是某个隐世高人出来散养的弟子不成？


    倒是听说过一些隐世高人独特的培养方式，让弟子彻底散养在自然中，以山川为家，以草木为伴。将此身化作天地的一部分，去亲和大道，据说在随后的修行中将会得到大道庇护，一日修行可抵百日之功。


    不过传说终究是传说，这只是修士之间的闲暇谈资而已。胖道士也只是偶然听来，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少年与小女孩儿安然无恙的原因倒也解释的通了。


    他收回了刚才的话，清了清嗓子：“道爷我怎么说也是修道之人，有点儿实力，定能护你们周全，待会儿等那条四脚蛇被收拾好了，道爷我就多飞点路，送你们回去。”


    与高人交好，比交恶好了不知千百倍。胖道士心里小算盘打的叮当响。


    少年求之不得，忙谢过胖道士。


    “谢谢道长叔叔。”囡囡也乖巧地表达谢意。


    ……


    燕城上方，一人一龙正在空中对峙。


    “孽畜，如此有干天和之事，渡劫时不怕被上苍清算吗！”男子白衣猎猎，冷冷开口。


    若是城里人在此，他们会惊讶的发现这竟然正是昨天在酒肆里大放厥词的那个醉鬼，此刻的他剑眉倒竖，满面怒气，手捏拳印，蓄势待发。


    “太古年间，人族即为上等血食，今日一尝，名不虚传，值得回味！”对面，一条百米长的紫龙舔了舔舌头，口吐人言，阴森森的牙齿上伴有点点血迹，隐约见可以听见其口中无数生灵痛苦的哀嚎。


    白衣男子不言，兀的自原地消失，闪身至紫龙近前，一拳重重砸下。


    紫龙躲闪，灵活性丝毫没有受到庞大躯体的影响，躲开这一拳，随即在空中绷紧身体，如离弦之箭一般刺向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正如醉酒之人直不起腰一般，向后仰倒，恰好躲过紫龙一击，紧接着手捏拳印，重重砸进了紫龙的躯体之中，大片紫色血液喷涌而出。


    紫龙吃痛，仰天长啸，竟使出一招神龙摆尾，龙尾如钢鞭一般重重扫向白衣男子。


    男子见状，双手快速结印，狠狠抓住其下半截躯体，其力度之大，竟将手指深深插入紫龙血肉之中，随即重重向下摔去。


    擒龙手！


    紫龙大惊，此术为人族大能专门针对龙族而创。它招架不住，在空中翻滚几下才堪堪稳住身形，它深知自己绝非面前这个男人的对手，只是事到如今，恐怕想走都走不了。


    “你可知我来自当世皇族！杀了我，我族必将不死不休！”


    紫龙仰天长啸，体长又不止增加了多少里，整个天空都被其庞大的身躯占满，乌云密布。一颗硕大的龙头自云巅探出，云层之下，隐约可见它层层盘踞的身躯。


    “吼——”


    它怒吼，一声龙吟划破天际，扭动蜿蜒千里的龙躯，以一种眼花缭乱的姿态铺天盖地的扑向男子。


    龙！舞！九！天！


    “小道尔！”男子冷哼，“在你血洗人族之时，就该想到与人族不死不休了！且不论真龙如仙不临尘世，你这爬虫也敢自称真龙？”


    他丝毫不惧，手捏拳印，迎着飞来的龙头，一拳贯穿入脑，一条紫色的小龙自硕大的龙头飞出，它惊恐地向远方逃窜。


    男子伸手，一把捏碎，然后炼化了一些精气，用作下酒之用。


    此战于他而言确实毫无悬念，男子一挥手，紫龙施加的结界应声而碎，他隐约见看到城内一只老猴子对他作揖，然后消失不见。


    男子没有细究，将百米长的龙尸收走，然后一甩袖袍，将被其救下的部分民众放归城内，便化作一道长虹远去了。


    结界没了，胖道士却并没有特别的开心，因为一只老猴子突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老猴子对胖道士丝毫没有掩饰自身修为，让后者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它瞥了一眼胖道士，然后盯住了囡囡头上的小松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