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损友

　　杨柯一行人昨夜动身救援。虽然有姬乐的神通相助，但那座神秘阵法隔绝空间，淡金色的屏障如同一个大碗倒扣在荒原，阻拦任何生灵的靠近。

　　不过在模糊的光影中，杨柯一行人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随着盐水在沟壑中流淌，一个个凡人被血祭入阵法，促使阵心的盐晶越来越纯粹。那晶莹剔透的盐晶表面，更浮现一抹金芒。

　　杨柯心中默数，此刻盐水的流动距离荀安等人还有十八个图腾柱，他忙问刘胜：“你学过易数，能算出这个阵法的破绽吗？”

　　“如果宣德在，或许能办到。可目前，他正在边台准备交接。”

　　司马宣德，司马景文之孙，其天赋异禀，精通阵法之术。不过作为边台三年一轮的交接，两个月前刚刚前往边台。

　　“废话，我要是指望他，还用你干嘛？这阵法，你算不出来？”

　　“给我一天时间，可以算出运行方式。但是现在……”刘胜双手一摊，无可奈何说：“我们根本没时间。”

　　“算了，不指望你。”杨柯盯着眼前的淡金色屏障，摩拳擦掌：“看样子，只能用老办法。”

　　暴力破阵！

　　这是杨柯的专长，每当碰到无法解决的难题时，直接以神力碾压！

　　“不过在我打出通道后，你们要赶紧冲进去。”

　　“这就交给我吧。”妇好跟着一行人过来，她手一招，旗幡吐出阴风，裹着三千道英魂在空中呐喊。

　　“我来吸引注意，夏君，你用神力直接破阵！”

　　旗幡一指，空中的军魂纷纷举起手中长矛，对光罩上的一点发动攻击。

　　三千长矛射出红光，在那一点和光罩发生碰撞。

　　“夏君，就是现在！”

　　杨柯身后浮现赤龙，右手紧紧握拳，冒着熊熊火焰对准那一点加大攻击力度。

　　阵法中央，神秘人察觉阵法外围发动的攻击。一开始，仅仅是军魂的攻击，他并没有当一回事。可随着杨柯以火焰进行攻击，神秘人脸色剧变：“火属性的神力？火神当年不是因为偏帮地母神，已经被天主逼杀了吗？”

　　还没等他空出手迎击，阵法外围的屏障便被杨柯的神力轰碎。

　　三千军魂呼啸而至，浓云阴风遮掩他的视野。

　　“退下！”神秘人手中升起蔚蓝色光辉，在神力的压迫下，军魂纷纷退散。

　　可紧随其后，天空斩下一道剑芒，将他身边的神光全部绞碎。

　　“咦？”神秘人眼一眯，盯着挥剑攻击的杨柯：“太阳的属性？”

　　自从火神被逼杀后，火焰一系的法则归属日神。的确，太阳和火焰的属性很接近。但是，日神麾下的诸神都仅仅执掌火焰之力，从来没有一个人执掌太阳属性。

　　太阳唯一，只有天上那一轮红日烛照万年。

　　“又是一个异域文明带进来的太阳神？”神秘人讥笑起来：“就是不知道，这位太阳神能不能抗住神战了。”

　　地母神不断召唤异度文明，那些文明携带自己祭祀的神明降临，和本世界的土著神发生碰撞。同属性的神职大多都被土著神吸收，进一步扩张和增长诸神的见闻和层次，让他们对法则的领悟更加精深。

　　神秘人曾经看到过八次日神之战。可本世界的日神仍稳稳高居诸天之上，俯览大地，注视众生。

　　“不过日神的力量，还不足以弄死我！”神秘人袖袍一动，碧色水光映入天穹，将这片荒原纳入自己的领域，遮蔽天空诸神的视界。

　　“你也该庆幸，此刻是夜晚，日神看不到，不然祂说不定先弄死你！”神秘人升起的水光中，一团团流水凝聚成人形。在他们身下，出现一头头狰狞凶恶的巨兽。

　　当三千骑兵全部出现后，伴随着海啸巨浪对杨柯冲去。

　　妇好上前一步，她军旗中的战魂也摆出架势，和这些水军厮杀。

　　“国君！”

　　“明白！”在妇好纠缠水军时，杨柯冲上去和神秘人近身肉搏。

　　而刘胜，赶紧去救被捆绑的荀安。

　　此刻，下方的盐水距离荀安还剩两根图腾柱。

　　“你们怎么来了？”荀安看到众人冲进来，惊讶道：“这里距离九宫城很远，你们这么快就到了？我以为，会是建节先过来。”

　　“切，那小子根本不知道你出事。”刘胜挥动羽扇，将荀安从图腾柱放下：“快，赶紧救人！”

　　不久之前，被姬乐附体的那位国民脚下，盐水已经逐步逼近。

　　荀安跳过去将人救下，赶紧抛给刘胜：“你继续救人，我去殿下那边帮忙！”

　　“别闹——”刘胜正打算呵斥，但荀安施展轻功，几个跳纵间已经来到阵法中央。

　　神秘人似乎有所顾忌，面对杨柯的攻击束手束脚，此刻根本顾不得荀安。

　　“看起来，殿下的实力又有提高。这回，建节那小子又要发奋了。”他打量阵法，这个阵法中央根本没有控制的阵眼。整个阵法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咒术，是神秘人以自己的神力进行催动。

　　“这么看，不弄死这家伙，无法停止大阵。只能先把我们的人救出来再说了。”

　　荀安扭头看向刘胜那边，在刘胜等人的行动下，已经把夏国的国民全部救出。至于其他地方的人，刘胜只挑了附近的几个救走。

　　“停不下大阵，只能如此了。”荀安深深明白，多余的同情就是送命的毒药。在这里，保全本国国民最重要。

　　“不过，这颗晶体——”荀安看到随着阵法的不断运转，一缕缕玄妙的气流涌入阵心上空悬浮的晶体，让金光越来越浓。

　　荀安眼珠子一转：“这玩意是他通过大阵弄出来的东西，我夏国的盐池全赔进去了。总要拿这东西来回本。”

　　说着，他一把抢过晶体。

　　“小子，你找死！”神秘人看到荀安去抓晶体，暴怒之下一道神力将杨柯打飞，挥手以巨浪把荀安冲下阵台。

　　同时，那枚晶体恰好被荀安吞入腹中。

　　“咦？”看到荀安吃掉晶体后，神秘人愣了一下。等了一会儿，没见荀安爆体死亡，他表情更加古怪：“造物级别的神力结晶，他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此刻，杨柯再度追上来厮杀。而远处自己召唤的水军也被妇好横扫一空。

　　“算了，东西回头再拿。反正他们炼化不了。到时候，顺带把这小子一起抓走。能吞食地母神力而无恙，这小子不简单……而且他的血脉……”

　　神秘人心中犯嘀咕，化作一阵海风消失。

　　看到荀安昏迷，众人顾不得追究那尊神秘人的身份，急匆匆撤退。

　　等白天后，妇好号令自己的奴仆，在不远处的一处密林安营扎寨，杨柯背着荀安来到棚子里歇息。

　　“鹰扬，赶紧救人！”

　　刘胜上前检查荀安的情况，接连甩出几个咒术，可荀安仍不见苏醒。

　　“不行，必须回明宫做进一步的检查。”

　　“阵法解不开，救人治不了，要你何有！”

　　刘胜表情一脸尴尬，但是他也很无奈。

　　他被称赞为“全才”，然而另一重含义就是样样通晓，样样不精。

　　论勇武，他不及杨柯；论易算，他不如宣德；论经营，他不如荀安；论军略，他不如建节；论力气，他更不如虎烈。就连术法方面，余媖都要压他一头。

　　但刘胜强在每一行当都能略知一二，可以给杨柯作补充。加上刘胜性格稳重，能在关键时刻拉住杨柯。这才是大家默许刘胜常伴杨柯的关键原因。

　　“他应该没事。这时候，检查不出毛病，反而是一件好事。”

　　“哼！好事？赶紧让他醒过来，这才是好事！”

　　杨柯发了一顿脾气后，焦躁的心情缓和了几分：“算了，也不是你的问题，关键是那个神秘人。看得出来，那是一尊神明。妇好殿下，您说呢？”

　　“的确，那应该是一尊真身。”妇好严肃说：“虽然他暂时离开，可我们仍不可大意，要小心为上。”

　　这时，“孙迪”从外头走进来：“你们可真有闲心，怎么不赶紧回城？”

　　刘胜见“孙迪”走过来，皱眉问：“谁让你进来的？你们这一队，不是在门口巡视？”暗中，他拿出羽扇戒备。

　　但看到这位年轻的斥候，杨柯和妇好表情微变，显然察觉他的身份。

　　妇好挥挥手，脚下飞出一群仆从围住大棚。

　　“鹰扬，是永乐殿那厮。”杨柯拦住刘胜，直接问：“你用降灵之法过来，能帮荀安？”

　　“这小子傻人有傻福，命可真大。那玩意，也敢随便吃。”

　　姬乐听闻消息后，直接用降灵之术过来。他走上前，解开荀安的衣服，手贴在他胸膛，感应荀安的身体情况。

　　金色晶体被荀安吞下后，正不断以神性光辉改造荀安的体质，向神灵逐步转化。

　　姬乐赞叹道：“不愧是造物级别的圣物，仅仅一枚结晶体就足以促使凡人类神化。”

　　蟠龙冕内的地母传承，将本世界的力量等级分为三等。

　　灵力，是大灵以及凡人们锻炼的灵力。这股力量可以操控自然，暂时性的借用自然力量。

　　神力，神族掌控的力量，不仅仅可以操控自然，更可以改变法则，连接世界根源。

　　而在此之上，地母和天主拥有的力量本质，被冠以“造物”之名。

　　没错，造物主不仅仅是天神们对两位创始者的尊称，更象征两位造物主的特质。祂们掌控的力量本质要超越其他天神。

　　灵力是自然衍生的产物，神力与世界法则同源而生。但造物之力，是创造世界，这森罗万物的起源，比世界的等级更高一筹。

　　姬乐回想不久之前在荀安那里看到的血祭阵法，心道：“那个幕后者必然是神明，他掠夺大地上的洁盐，应该就是打算通过地母身体形成的矿物，来提纯属于造物主级别的至高神力。”

　　“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杨柯神情不耐：“你跑过来，到底做什么呢？”

　　“这小子碰到一份大机缘。如果放着不管，等一百年后，应该可以转变为半神。”

　　“半神？”杨柯一愣，惊疑不定问：“那枚晶体，到底是什么东西？一枚晶体，就能让人成为半神？”

　　“类似王母蟠桃之类的宝贝？”姬乐手指催动灵力，默默在荀安体内加固金色晶体的封印。“这可是好东西，不过一般人消受不起。这小子吃了造物金晶还不爆体，的确很奇怪。”

　　那可是提纯出来的造物之力，凡人触碰的瞬间，就会直接死亡的！

　　可荀安非但不死，反而开始向神明转化？

　　“荀安他们家是不是传承神血？”

　　杨柯没说话，目光看向刘胜。

　　刘胜见四下无人，点头说：“他祖父娶了某个亡国公主。据说那个公主拥有天神血统。”

　　异域文明进入本世界，无非同化和反同化。在百年间，先民们曾经尝试跟土著通婚，以此避免世界排斥。然而，纵然有本世界的神明血统加持，效果也不大。

　　毕竟，世界排斥的诅咒是神王所立，不可能在短短百年间消除。

　　“不仅仅荀安，余媖体内也有神血。”

　　“余媖我清楚，风娥对她另眼相看，恐怕跟她的神血有关。但荀安体内的神血有点特殊啊。能和造化金晶——哦，这是我取的名字。你们如果想要更文雅点，称呼‘幻天丹’‘太乙咸宝六神丹’什么的，我也没意见。反正，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行了，不说这么多。赶紧治疗荀安，沉眠百年，别开玩笑了！他老娘还在呢！”

　　姬乐温吞吞说：“那就只能抽取金晶了。”

　　“动手吧！”杨柯不以为意：“百年时间，指不定荀安都能修炼成半神，还需要那玩意？”

　　于是，在姬乐的力量感召下，那枚金色晶体自动从荀安体内剥离，出现在他手中。

　　姬乐将金晶递给妇好：“阿姐，麻烦你保管。务必送回永乐殿。”

　　“杨柯，别看，看也不给你。这东西，凡人消受不起。就算你的半神之躯都无法兼容。拿回永乐殿，我打算制作神器。”

　　创世之力何其难得？几位主神配合神王推动盐礼祭，未尝不是打算通过地母逸散的力量，提纯属于造物主级别的神力晶体，让他们跨入更高境界。

　　“你应该庆幸，这枚晶体来自地主。如果是天主属性的造物天晶，恐怕荀宁远早就爆体了。”

　　说完，姬乐抽走意识，临走之前提醒道：“那个神秘人会提纯之术，肯定不是普通人。一般半神都未必会，应该是天神降临人间，你们务必小心。阿姐，别跟杨柯分开，有他在，才安全些。那人肯定会回来夺取金晶。”

　　姬乐离开后，荀安悠悠醒来。他从木板坐起，看看四周，飞快检查身体。

　　“等等，我的衣服——”看到自己光着上半身，他赶紧捂上衣服，用一副警惕的表情看着木棚中的杨柯、刘胜以及妇好。

　　妇好轻声一笑：“罢了，你们三个聊！”美妇人施施然离开，荀安目光落在杨柯和刘胜身上。

　　“先声明，我未婚妻还在九宫城等我呢！我可没有龙阳之好！”

　　“你有未婚妻，我还有四个夫人呢！”杨柯恨不得拿鞭子抽死他：“我派人过来救你，你见面就这话？你找抽呢！”

　　“行了，宁远就喜欢斗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刘胜拿羽扇架住杨柯，对荀安说：“你刚才昏倒，是国灵殿下出面救人——”

　　“哼！救人？他是为了那颗晶体吧！”

　　“对了？”荀安想到自己吞下的金晶，他摸着肚子：“我吞下的那玩意呢？没问题吧？”

　　“已经取出。”刘胜：“正因为取出那件东西，才要解你衣物。再者，我又不是虎烈，没有龙阳之癖。”

　　“虎烈也没有啊。”杨柯翻白眼说：“你不能因为他当年偷你家酒喝，就在此悖言乱辞！”

　　“呵呵……”

　　二人这一番逗趣，让荀安心情好了些。但随后，他神情一暗，打算站起来给杨柯赔礼。

　　“坐下坐下……”杨柯赶紧安抚荀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件事不怪你。”

　　“是啊，这件事和你无关。”刘胜也道：“那是一尊天神，他在人间肆虐，咱们夏国除了三位殿下外，谁都扛不住。再说，能把那枚金晶抢来，反而大功一件。”

　　杨柯对荀安胸膛，轻轻给了一拳：“行了，打起精神。这件事到此结束。你带人回洛城，先别忙着想这些，赶紧操心操心你的终身大事。到时候，把弟兄几个都召回来。唔，现在那厮坐镇夏国，边台那边稍稍放松也可，宣德顺带能抽空回来。咱们洛城六杰也该聚聚……”

　　“洛城五匪，谢谢，不要把我算进去。”刘胜在旁边直接撇开干系：“你，宁远、建节、虎烈、宣德，你们小时候成天在城里打闹，我可是安安生生在家学习。不要算上我，我打小就乖。”

　　杨柯被刘胜这一顿抢白，气得说不出话，拿出鞭子指着他：“刘鹰扬，刚才你破不了阵，救不了人，我都没说什么。现在还要还嘴拆台？反了你了！信不信回头让你去守边台！”

　　“呵呵？我守边台？那你指望宣德帮你处理公务？”

　　司马宣德擅长易算，嗜好占卜。让他办公，恐怕每次奏折批阅前，都要占卜一下凶吉了。

　　“呵——我不是还有宁远吗？”杨柯一把搂住荀安，拍拍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宁远，你瞧这厮，简直狂妄自大，不屑与你我为伍。真以为我没他，就不能处理公务不成？来来，回头你来王庭帮我。告诉他，没有他，王庭照样运作！”

　　荀安瞧出二人是故意安慰自己，心下不由一暖。他露出笑容：“行啊，那回头我去王庭帮忙。顺带，我对你们说的殿下很感兴趣。咱们九宫城里又多了两位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