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自残

　　出生于武汉一家普通工人家庭的俞得志当年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毕业生，后来却一帆风顺的成了一家资产过亿的公司的老板，不但娶了漂亮而又贤惠的陈琳芝做老婆，更是生了个同样漂亮而又聪慧的女儿。

　　许多人都说俞得志天生就有经商的眼光和头脑，这才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迅速成功，在湖北省那也是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可俞得志本人却不那么认为，他信命，他觉得自己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三分靠打拼，两分靠机遇，还有五分靠的是陈芝琳娘家的扶持，而且对于年轻时的那个梦，他一直是记忆犹新，对老婆有着莫名感恩心理的俞得志克守本分，平时做人低调，为人豪爽又不失智慧，结交了不少朋友，其中包括一些黑道上的大人物，这也更让他生意上如鱼得水。

　　俞得志的感情生活平平淡淡，就算是在外面应酬也绝不沾花惹草，夫妻自然恩爱，算得上中年得志，生下小鱼之后，自然也是疼爱有加，事事都依着女儿，最终原本可以到复旦的小鱼却因为喜欢武当山和神龙架的风景而选择了十堰这所三流商学院，早就将小鱼当成自己接班人的俞得志什么话也没说便答应下来。

　　可小鱼这一走就是四年，而四年之中除了春节在家呆几天，几乎都不在家，他原本以为年年拿奖学金的女儿一心都扑在了学业上，万万没有想到老友魏军的一个电话，却让他彻底失眠，马上便带着妻子一路杀奔过来。

　　俞得志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对小鱼的婚姻大事格外的看重，他并不是那种不开明的家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可他万万接受不了的是一向声称大学毕业之前绝不谈恋爱的女儿竟然爱上了一个在桌球房打工的穷小子，魏军给他的资料虽然对马六也有些夸奖之辞，但仍然处处显示出马六的普通和平凡，这让俞得志如何还能忍得住。

　　兴师问罪而来的俞得志想得很清楚，如果女儿这次不同意跟马六立即分手并跟自己回武汉，他就用强，就算是捆也要将小鱼给带回去，只是让他更加生气的是，小鱼居然不告诉她自己的住址，这其中的猫腻他自然想象得出，坐在咖啡馆里，要不是陈琳芝在一边劝着，他都差不多被气得七窍生烟了。

　　小鱼有些畏畏缩缩的叫了声爸，又叫了声妈，满脸怒容的俞得志冷哼一声，一反常态的将头转到一边，而长得跟小鱼有几分相像的陈琳芝到底是心疼女儿，笑呵呵答应了一声，一边给女儿使脸色，一边朝丈夫努努嘴。

　　“你还知道我这个爸？”身材微胖的俞得志转过头，狠狠的瞪了女儿一眼，冷声道。

　　小鱼坐立不安，小心的道：“爸，妈，你们怎么来十堰了？”

　　“你还有脸问我，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哼！”俞得志又是一声冷哼：“你倒是瞒得我们够紧，要不是你魏叔叔打电话告诉我，我跟你妈现在还被你蒙在骨里，你说说看，你究竟是怎么了？我就奇了怪了，你一向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次就这么傻了？”

　　“爸！”小鱼一听这话，自知再装下去也没有必要，道：“女儿不傻，女儿心里有数。”

　　“有数？”俞得志气得一拍桌子，吓了小鱼一跳。

　　咖啡馆里还有几桌客人，一听声响，都禁不住一起望过来，陈芝琳赶紧小声的劝道：“你这么凶干什么？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沟通的，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好，好，好，那我好好说！”一向稳重得体的俞得志已经被气得失去理智，重重的点点头，指着小鱼，问：“那你说说，你跟马六究竟是怎么回事吧，最好不要再像以前那样骗我们了！”

　　一提到马六，小鱼的眼中仿佛有了一丝神采，点点头笑道：“爸，妈，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再骗你们了，关于我跟马六的事，就算你们不过来，我也准备在毕业之后带他回来见你们的！”

　　“别转移话题，说重点，你就说，你们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俞得志打断女儿的话，狠狠的喝了口咖啡，又朝不远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

　　“再给我来杯咖啡！”俞得志顿了顿，又指了指小鱼，对那服务员道：“帮她来杯果汁！记得，要柠檬味的。”

　　感觉到父亲对自己的疼爱，小鱼微微有些感动，却不敢怠慢，道：“爸，我爱马六，我跟他已经同居了两年多了！”

　　“什么？”俞得志差点没被气晕过去：“同居了？还两年多了，你疯了？那马六是什么人你清楚吗？”

　　“清楚。”小鱼低下头道。

　　俞得志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转过头对陈琳芝道：“你看，这还是我们那个一向乖巧的女儿吗，我都觉得不像了！”

　　“你瞎说什么呢！”狠狠的瞪了俞得志一眼，听了小鱼的话，陈琳芝也脸色一变，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女儿，道：“小鱼啊，这次不是妈不帮你，你的确是做错了，你倒是说说，这马六有什么好的？就一个桌球房的服务员，我看过他的照片了，也不见得有多帅气，也查过他的资料了，就是个孤儿，家里还养了个瘸子老头和傻大个儿兄弟，你怎么就会爱上他呢？”

　　“妈！”打断陈琳芝的话，小鱼认真的道：“不错，马六现在是个打工的，但他上进，有志向，又爱读书，你们不知道，他两年来读过多少书，我敢肯定的说，他比我懂的知识还渊博得多，他只是时运没到，我相信他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再说，就算他没出息，我也愿意一辈子跟着他，因为他对我好，我也是真的爱他！”

　　陈琳芝一愣，神色也凝重起来：“小鱼啊，你可要想清楚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要知道，他根本就配不上你，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小鱼也有些激动，接过那服务员送来的果汁，却没动，等服务员走远了，这才接着道：“什么叫配？什么叫不配？那我问你，当年爸爸年轻的时候，一无所有的时候，你怎么会看上他？”

　　愈得志气得发抖，陈琳芝赶紧给女儿使眼色，一边道：“我们那会儿不一样，再说，我相信你爸的才能，早晚会有出息的，他跟你爸不同啊！”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他上进，有志向——”

　　“好一个上进有志向！”俞得志气道：“我的乖女儿，你还真以为每个人都会像你爸这么好的运气？你知道咱们中国有多少像马六这样有上进心有志向的男人吗，你又知道有多少这样的男人一辈子平凡无为吗？我也不怕你笑话，要不是你外公家拉扯我，我也不会有今天！”

　　“你也一样可以帮助马六！”小鱼赶紧道。

　　俞得志一愣，气道：“那是不可能的，我是绝对不可能帮助他的，不过如果你现在跟他分手，我倒是可以给他一笔钱，前提就是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见你，更不能对人说起与你有过关系！”

　　小鱼一下子站起来，激动的道：“不可能，行，你不帮他，我相信他也一定会有出息的，反正我就是铁了心要跟他在一起，现在是恋爱自由，你们也不能强迫我，因为——”

　　“因为什么？”俞得志气道。

　　小鱼欲言又止，到底没将自己与马六之间最大的秘密抖搂出来，这个秘密连马六都还没告诉，她不想告诉任何人。

　　“好，我不管你怎么说，我们还是你的父母，今天，对，就是今天，我们就带你回武汉，我跟你妈已经帮你找了个男朋友了，要是你见了觉得不好，我们再慢慢找，总之，跟马六交往，我们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俞得志也顾不得被其它客人注视着了，同样站了起来，斩钉截铁的道。

　　“我不会跟你们走的。”小鱼咬着嘴唇跟父亲对视着。

　　俞得志突然有些悲伤，自己从小宠着爱着的女儿，原本多么乖巧听话啊，可四年大学还没读完，居然会为了一个穷小子跟自己闹成这样，虽说是女大十八变，可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见场面有些失控，陈琳芝赶紧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都说了，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谈的，都坐下。”

　　见父女俩都没有坐下的意思，陈琳芝叹了口气，对小鱼劝道：“小鱼啊，你别怪你爸，你爸也是为你好，你现在还年轻，很多事情，你还不能够理解，等你以后真正懂事了，你就什么都明白了，虎毒还不食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们可都是为了你好，你要相信我们！”

　　小鱼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却固执的道：“爸，妈，我知道你们是爱我的，这么多年来，你们一直宠着我，爱着我，我心里有数，可这一次，你们爱的方式错了，如果你们真的爱我，那就让我选择我的幸福，尊重我选择的权力，就算你们不愿意帮马六一把，也不要逼我们分开，算我求你们了！”

　　“不可能，我要对你的未来负责，我实话对你说，今天就算是捆，我也要把你带回武汉！”看到女儿哭起来，自己也是心如刀割，但考虑到女儿的未来，俞得志却是狠下心来，说完话便掏出电话。

　　“爸，不要逼我！”小鱼突然从身上摸出一枚刀片。

　　“你要做什么？！”陈琳芝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就要冲过来。

　　“不要过来！”手中的刀片放在手腕处，小鱼退了一步。

　　陈琳芝立即停下来，却是眼泪汪汪的求道：“乖女儿，乖小鱼啊，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的，算妈求你了，不要伤害自己！”

　　“你们答应我，不拆散我跟马六，要不，我愿意死在你们面前！”小鱼泪如雨下，却是趁热打铁的道。

　　俞得志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一脸担心和气愤，却是不吭声。

　　“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好好跟小鱼说啊，先不要冲动，咱们再好好谈谈。”陈琳芝推了老公一把。

　　俞得志却不吭声。

　　“啊！”

　　小鱼的刀片在手腕上划过，一丝鲜血涌了出来，陈琳芝一声尖叫，就要冲过来，俞得志也吓得脸色煞白，赶紧道：“小鱼不要啊！”

　　“你们答不答应！”小鱼退了两步，依然是满脸的泪水。

　　附近的客人和服务员都吓呆了，一个个全都站了起来，围上来劝道：“我说你们也真是的，有这么逼孩子的吗，弄出人命来你们就心安了！”

　　“好，我们答应你，再不管你和马六的事了，你先把刀片放下！”俞得志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不敢拿女儿的生命开玩笑，刀片割在女儿手上，像是直接割在他的身上，他现在也是心如刀割。

　　铛的一声，刀片掉在地上，陈琳芝趁着小鱼不注意，一把将刀片打掉，捂住那道一寸左右的伤口，慌忙的哭道：“服务员，快帮忙叫救护车啊！”

　　“妈，不用，只是小伤，包扎一下就可以了！”小鱼见父母这个样子，心里又是内疚又是心疼，赶紧道。

　　一边的服务员拿来纱包和云南白药，替小鱼包扎妥当，小鱼这才道：“爸，妈，我的事你们不要操心，今天选择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后悔，你们自己回武汉吧，我说了，等我毕业的时候，我会带着马六来见你们，要是你们觉得不合适，我就等他将来有出息了再带他回来！”

　　“小鱼，我们什么都答应你，可你千万不能再这么伤害自己了，你要知道，你这一刀等于是割在你爸和我的心上啊！”帮着女儿抹去脸上的泪水，陈芝琳当先答应下来。

　　俞得志欲言又止，心里不情愿，却不敢再逼小鱼，叹了口气，暗道，这件事情也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小鱼点点头，认真的道：“好了，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让马六知道了，更不要去找他或是逼他，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

　　“好了好了，我们都知道了！”陈琳芝赶紧答应。

　　“那我先走了！”小鱼朝夫妇两点点头，从楼梯口蹬蹬蹬的跑下去，一路想着这手腕上的伤要找个什么借口才能瞒过细心而又敏感的马六。

　　可刚刚走出咖啡馆的大门，小鱼便愣住了，不远处，马路边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那里一个劲的抽烟，烟头已经扔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