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雪篇五
“李君，若是不嫌弃的话，我想要跟你好好谈一下关于我的女儿雪乃的事情。”
有着红枫和青松景色的都市街道上，雪之下的母亲站在那边，看着李炎，静静说道。
一阵又一阵的雨后清风，吹拂着这一片烦躁不安的街道，李炎看着这一位中年女性，他知道自己下定决心回应雪之下雪乃之后，注定要度过这一道关卡。
很久之前，他就有一次领教过雪之下阳乃和雪乃的母亲的手腕，刚刚一接触，李炎就深切到他待的地方是日本，是一个仍然保留着比较完善社会等级，有着封建气息的古老东方国家。
李炎神色有些顾虑，最终，他点点头，说道：“是，伯母。”
他并不蠢，这一位妇人那么快能够找到他，而且透露出她已经知道他跟雪之下雪乃的事情，就说明了对方一直都有派人看护着独自在外的小女儿的。
只是，李炎完全没有准备到去攻克雪之下父母一个地步，心中没有任何备案。
雪之下母亲坐进了车内，李炎犹豫了一下，就上了车内后座的另外一侧座位上，这一辆方方正正又显高雅的轿车就行驶起来。
“……”
李炎心乱如麻，他应该做些什么才好，要勇敢地表现出自己对雪乃是真心的，还是要把自己的气质保持到更稳重可靠的方向。
雪之下母亲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她的侧脸就更像小女儿雪乃了，但丝毫看不出这一位母亲最起码也有40的年龄，她那乌黑的秀发盘起，这是日式妇人标准的装束，淡淡的胭脂香也刚刚好，那一副看不出喜怒哀乐的美貌，让人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出来。
后排座位足够宽敞，李炎坐在一旁的时候，就仿佛跟这一位母亲对桌而坐一样。
一阵沉默之后，雪之下之母突然开始了谈话。
“李君，我听阳乃她介绍过你，你很努力，考取了东京大学之后，又去了英国那边念了很好的大学。”
她微微侧过那澄澈的脸庞，明明是夸赞他的话语，神色却又丝毫没有赞赏的意思。
李炎恭敬又紧张地回复说道：“是，上次听伯母您的话之后，我就更加努力提升自己，不敢怠慢。”
李炎好歹也是一个比较合格的社会人，将上次的难堪都美化的如此动听。
雪之下母亲说道：“你能够听得下我的话，就证明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那么，接下来的话，你应该需要好好考虑考虑才行。”
李炎听到这一段话，心都凉飕飕的。
雪之下母亲说道：“曾经，阳乃似乎就对你另眼相看，你的确有着过人之处，这一点我是承认的，所以我没有在对阳乃的事情过度干涉，但是雪乃不是阳乃，她并不像她姐姐那样好好听我的话，是一个很倔强的孩子，她无法明辨很多事情，总是会做出不符合她生活中的举动出来，似乎，给你添加了很多麻烦。”
李炎听到这里，也不再沉默了，他对雪之下母亲坚定地说道：“伯母对我的态度，我很清楚，我是一个外国人，而且在这一个国度并没有可靠又牢固的社会背景，但是我具备能够让雪乃幸福的能力，不管是金钱还是才能，我都会努力争取，我会用全部去珍惜雪乃给予我的那一份情感……”
雪之下的母亲并没有不礼貌地打断李炎的话语，但是李炎也知道，这样的礼貌并不代表她真的能认同。
车厢内，平静了下来，天色也开始变得有些昏暗下来。
雪之下母亲看了一下李炎，说道：“李君，幸福不是用这样毫无真实的承诺来实现的哦。”
她的目光有些寒意，落在李炎的脸上，竟然让李炎感觉到几分刺疼感。
“我清楚你的老师就是一位诺贝尔奖大师，未来的你，或许也能够像你的恩师们一样拿到下一个诺贝尔奖。但是，男女之间的感情不是两个人都有好感，就能够随意在一起的，雪乃她是雪之下家的女儿，你清楚这一个道理吗，结婚，是两个家族之间的婚姻关系，而不是单纯你们两个人的。”
雪之下之母语言清晰，思维缜密，说出了她的道理，说道：“雪乃生在的是雪之下家，雪之下家很久之前，就是千叶一带的名门家族，身处这一个家族里，有着你无法想象的要求和压力，金钱只是一种手段，并不是日本氏族的全部，这是最根本的。就算是你四十岁，五十岁的时候真的拿到了至高的荣誉，你的老师，包括你自己的条件都还不错，对于雪之下一家而言，这些都不是考虑的范围。最起码的，这一个家族并不强盛，我生下的是两个女儿，我的丈夫目前也只能达到县议员的地步，要复兴这一个家族必须要她们和她们的夫君齐心协力才行，这些，时间，国籍，还有当前的各种条件，你都帮不了她，你懂了么？”
李炎自然是听懂了。
就是他再怎么强，他是个外国人，而且还是一个没有任何地位的外来人，对于一个在千叶当地维持和争取更高地位的名门望族而言，岂止是门不当户不对，完全就是搭不到边才对。
雪乃体内的血脉，决定了她不能找一个背景平凡的伴侣，不管是本国还是外国，就算是你后来可能真的会成就一番事业，但是也太慢了些，只有女儿的名门等不到那时候。
这一番直言不讳的利害层次的谈话，让李炎无论怎么主张，都有些无力起来。
一滴又是一滴，滴落在李炎背后的车窗上。
李炎表情变化了很多次，不甘、失落、冷静又无可奈何，再一次沉默之后，他说道：“我的意志不会改变的，我不会跟您说，您用家族束缚您的女儿自由这样不成熟的话语，我也承认您对婚姻是两个人的同时，也是两个家庭关系重组的看法，但是，我不认为后者的关系有权利摧毁掉前者，地位和历史去束缚一个想要寻找自己幸福的女孩，所以……我会争取到您和伯父的认同的。”
“是吗？”
雪之下之母听完了李炎的回答，那一副冷清的面容并没有多少改变。
“很遗憾，看来我们没有达成共识，但是李君，希望你能记住我今天的话，你，和雪乃是不可能的。”
这是在车上，雪之下的母亲对李炎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将李炎载到新宿的壹元公寓门口之后，就放下了李炎，车辆也随即扬长而去了。
一番简短的对话，李炎已经感到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那短短的一瞬间，他都觉得自己有一种经历了宫廷深锁的勾心斗角、虚伪、强大，以及一点宽容都不肯给予的冷漠境界。
他都无法想象，阳乃和雪乃是怎么度过她母亲教育方式下，还能够像常人一样露出笑容的。
【轰隆隆~~~~】
昏天暗地的天际，乌云汹涌澎湃，七月的台风天气肆虐大地，李炎听到雷声，回过身抬头看去，就看到了那徘徊在暗灰天空的红色雷电。
※※※
雷电交加不断。
大雨将玻璃淋成一片雨窗，偶尔挣扎一般的雷鸣徘徊在天空上，大风不断敲打着寂静之屋的窗户上。
李炎坐在木板上，神色黯然。
台风恰好在今天登陆，之前的怪天气也是台风袭来的效果，连学校那边都通知了，他下周一都不用去上课了。
虽然自己对雪之下雪乃的母亲坚定了自己的立场，但是他要怎么做，才能够打破这最为险峻的冰层。
有些昏暗的屋内，雷电一闪一闪，突然，李炎的手机就收到了讯息。
他微微一愣，拿起手机看了一下，就看到雪之下雪乃在line上发给他几则消息。
——【14:25分：现在在新干线，差不多要到千叶站了，听说台风已经影响到了东京那一边，这里大雨淋漓，你回去了吗，有好好地把房间的窗户关紧吗？】
这里还附赠了一副拍摄大雨天气的景色照片，一通发给了李炎。
“额。”
李炎眨了眨眼，盘坐在地板上，看着这一则消息。
总觉得这一种问候方式，很特别。
大体上，李炎从未感觉到这样的体验，大概这就是……
他沉默了一会儿，发回了消息。
——【嗯，也记得好好吃饭。】
“倒是想要知道你要怎么回去你家里，会有车辆接送吗？”
李炎眯起眼，默默心想。
这一段话，几乎是一瞬间把李炎的迷惘给一吹而散，心情也变得比较轻松起来。
他站了起来，打开了灯，开始自己煮饭，炒了一盘香喷喷的火腿鸡蛋饭之后，好好解决了自己的午餐问题。
好几次，他都抬起头看着雨势下完了没有，颇有些担心雪乃那边的情况。
今天他跟她母亲引发的矛盾，他还是不希望影响到雪乃的心情。
就在李炎打算询问情况的时候，他的手机就收到了讯息了。
——【到站之后会坐我父亲的车，勿虑。】
“……”
李炎总觉得雪之下雪乃竟然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开始在line发信息比较勤奋的二小姐，似乎有些说不出的可爱感。
他发送了回信之后，就自己一个人坐在屋内，继续思考破解的对策了。
只是，闭上眼睛，不知怎的，那一个有着可爱到犯规的脸庞，黑色秀丽的长发，白色的上衣，如此清丽的倩影就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也不想要挥去。
他睁开眼睛，坐在客厅那里，用那一双平静下来的眼睛看着天空。
在新干线靠窗户那边，跟姐姐一起回去千叶的雪乃，此刻也在看天空。
彼此一对都是几个小时前刚刚确定关系的情侣，彼此距离越来越遥远……
哪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雪之下母亲的确说中了一点，那就是李炎他本人自始至终都是追求着自己的自由，做着真正的自己，永远都不擅长戴着面具，行走在商业和政坛上，并不适合雪之下一族的选择。
无论再怎么去改变自己，只会越走越偏，雪乃，喜欢的就是一个真正做了他自己的李炎。
“只能，去找她了。”
李炎想清楚之后，在有些昏暗的房间内，面不改色地站了起来，默默心想。
另一方面。
雪之下姐妹在大雨交加的天色里，回到了千叶的家。
雪之下雪乃很快注意到了，母亲并不在家里。
“妈妈呢？”
雪乃好奇对阳乃问道。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阳乃则是笑而不语。
这一个家，仍然冷冰冰的感觉。
在千叶内，这一座一看就是豪门家庭的房屋建筑，似乎有些太大了，因为太大了，所以才使得家人彼此的距离有些疏远。
她带着疑惑的心情，放下了自己的行李，抬起头再看自己有很多年都不常住的房间。
雪乃冷漠的脸庞看着自己的房间每个角落，干干净净，一直都有被好好打扫过，东西也没有被碰过。
她将一张家庭照片放在桌上，父母和姐姐都在她的身边，露出洋溢的笑容，雪乃之所以会带上这一张，就是这一张照片上，母亲的笑容，是最为真实的一次。
她稍微打开了一些窗户的缝隙，让房间的空气流通起来，大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那平静下来就显得有些寒霜的绝美脸庞从小到大都是与孤独为伴的，想不到今天开始，她并不是独自一个人了。
“……”
想到这里，雪乃拿出手机，再稍微看看那一个line讯息有没有动，结果却李炎还是之前那一句回复，并没有任何的新讯息。
“我是怎么了……”
雪之下雪乃低下头，轻轻叹气，心想。总觉得这样的自己有点不像是自己平时那样。
【咚咚咚。】
这个时候，她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雪乃酱，爸爸叫你下去吃饭了。”雪之下阳乃的声音在外面说道。
“是。”
雪乃收起了手机，回应了一下。
她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将手机放在桌上，下了楼。
刚刚开门，雪乃就看到了阳乃待在门口处，还露出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怎么了？”雪乃微微蹙眉，问道。
“晚上的时候，可以跟姐姐我说一些话吗？而且还是悄悄话哟。”
雪之下阳乃微笑着对她小声说道。
“？”雪乃狐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到了饭厅之后，一家三口就坐在一起，享用午餐。
只是，过了一会儿，雪乃也几乎吃得差不多了，不远处的大门就敞开了。
门一打开，外面寒风大雨，天色昏暗，穿着和服的雪之下母亲就走了进来。
雪乃看着自己的母亲，总觉得心中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触。
只是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父亲，还有自己的姐姐，神色都有了变化。
“我回来了……阳乃，雪乃，欢迎回家。”
雪之下的母亲的目光很快落在了她们姐妹身上，微笑了一下，说道。
“妈妈，欢迎回来。”
雪之下阳乃和雪乃两人先后回应了一句。
“雪乃，吃完饭之后，来客厅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雪之下母亲看着雪乃，突然对她说道。
雪之下雪乃何等聪慧，她见到自己母亲第一眼之后，就有些意识到什么事要发生，她沉默着，身躯都如同被冻结住了一样。
在客厅内，雪之下雪乃在准备完毕之后，自己走去了客厅那边。
有些昏暗的客厅里，这一对一直都有些不和的母女，展开了并不是开心愉悦的话题。
大雨阵阵，狂风骤雨。
只要是靠近客厅那边，都能听到雪之下雪乃那如此低沉，却又十分撕裂着内心的话语。
一句又是一句，否定着母亲的话语。
一直站着面对母亲的雪之下雪乃，微微低着头，对着神色寒霜的母亲，她的脸色和身影在这一片光泽昏暗，窗户都是层层雨帘的环境中显得如此悲伤、暗淡，黑色如墨的刘海下，那一双黯然失色的眼眸已经有了誓死的目光，紧紧盯着地板，显得凄美又倔强。
然而，她母亲的话语却仍然如此刺耳，比起告诉李炎的话语还要刺耳几倍，让这一位女孩身躯微微颤抖起来，最终，她转过身去，简短却将一个家击穿得满目疮痍的对话就结束了。
她连行李都不想拿，直接走出了大门，身躯一瞬间就被雨水打湿，却义无反顾地打算逃离这个家。
外面，一片庭院树林，雨愈急，风愈烈。
“你要去哪里！”
阳乃已经追了上来，拿着伞，抓住了雪乃的手，神色仍然保持着平静，冷静地问道。
“放开……”雪乃站在漫天大雨下，颤声说道。
“现在大门已经锁上了，你若是有办法翻出那安保设施完善的围墙，姐姐我就不说什么，你目前离不开的哦。”
雪之下阳乃眼神锐利地看着她，说道：“我原本以为你已经成长了，雪乃酱。目前的情况，那个人都没有放弃，你难道就打算再一次逃走么？”
“……”
雪乃一动不动地站在雨中，如此宁静，身影跟迷濛的庭院景色融合在一起，衣服都贴在了肌肤上，惆怅的脸蛋在雨景中，如此清丽，也如此彷徨。
她微微仰起头，朝着远方看去。
阳乃注视着，微微一愣。
那一双带着悲伤感的眼睛，仿佛在这一片黑风冷雨的黑暗中，寻觅着什么。
若是有一天……
她陷入困境……
那个人，会像是曾经的那样，过来拯救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