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被世界隔离的少女
东京唐人街。
这一条繁华的商业街道，云集上百家的中华料理店，一直都是日本以及其他国家游客中的吃货们必然会来的地方，只要是在门匾前，就能够闻到从里面散发出来的诱人香味。
“……”
虽然李炎是来过几次，但是这一次他有些不明不白来到这里，有些不解和意外地看了看街道，又看了看身边一直用眼神暗示他的维多利亚。
这是一个阴谋。
“作为合格的仆人，以及身为一个看起来过得去的绅士，我希望你能够完成之前说我脸颊肉太多的道歉，所以，我想要出一道题目给你，考验一下你作为仆人最基本的思考能力。”
维多利亚脸颊微微露出几分红晕，露出一丝期待的笑容，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那一件事还在记仇吗？话说你不会真的直接把我当你的仆人吧？”
李炎脸色复杂地看着她，稍微心里吐槽了一下。
“李，维多利亚只是希望有一个货真价实的中国人给她买一些料理而已哦。”
开车的老妇人福雷斯特露出一丝祥和的笑容，小声跟李炎说道。
维多利亚一愣，有些腼腆和慌张地对福雷斯特夫人说道：“等、等一下，福雷斯特夫人，你不要说一些多余的话。”
原来如此……
李炎明白了，这一位头脑聪明，身材娇小的金发少女只是借助那一次的小矛盾来寻找美食，看得出是对美食有苛刻要求的一个吃货。
“咳咳。”
维多利亚咳嗽两声，随即神色冷静地问道：“我中间经过几次这一条街，听说古老的帝国有着丰富的美食文化，了解中华美食的当然是中国人了，我出的题目就是：找出三样能够跟法式甜品媲美的特色中华甜品，这一个道歉专用的题目足够简单了吧？”
“……那行吧，那时候我说的话的确很不妥，就依照你的意思去做好了。”
李炎寻思这一项要求也不算什么，他很快下了车。
中华街，人潮涌动，一百多家大大小小餐厅，三样中华料理的甜品应该还是拿得出手的。
只不过，日本这边的中华料理店似乎不热衷制作甜品，李炎知道维多利亚要求媲美法国美食的时候，她的嘴挑食程度不会输给爱丽丝。
即使是日本最大的华人居住地——横滨街，也不一定能够简单找到独特……价格又适中的甜品。
年糕，椰汁西米露，杏仁豆腐，豌豆黄，杨枝甘露，都是日本中餐店难以找到的甜品，倒是麻婆豆腐，包子，油条，煎饺这样销量巨大又容易包装的食物到处都是。
站在街道里的李炎思考着买什么给小女孩吃的时候，突然间，路过的人，纷纷用奇异的目光看着他。不管是日本人，韩国人，还是中国游客，以及白人游客，似乎都有拿出手机，想要跃跃欲试，拍下照片一样。
“……”
李炎意识到什么，不对，他们都是看着他身后。
一只手抓住李炎的背后衣角，轻轻扯了扯，李炎一惊之下，转过身看去，看到了毫无顾忌下车的维多利亚。
“你在这里傻傻站着做什么？让淑女等那么久很失礼的，半吊子的仆人，我们要进去了哦。”
维多利亚微微抬起头看着他，问道。
李炎一惊，愣住一下之后，问道：“维多利亚小姐，你就这样下来了吗？”
维多利亚说道：“不然呢？若是有舒适的环境自然更好，但是我绝对不会在福雷斯特夫人的车内用餐的，这不符合用餐的礼仪和规矩。”
李炎有些犹豫，低着头看着维多利亚，小声说道：“但是……但是你穿着这一身衣服，别人会以为你刚刚从秋叶原女仆餐厅那里过来的……”
“是么，这的确也是个问题。但是，我还是无法接受这边的服装风格，除了西装，其他都显得太古怪了，比如那一个人，穿着那么短的裙子，不冷吗？不怕走光吗？还有衣服也没有我穿的好看，不是么？”
维多利亚那一双翠绿色的眼睛静静看着李炎，问道。
“这个……”
李炎沉默了一会儿，这些话有些是对的，维多利亚的衣服的确比街道的其他女性穿着都要漂亮，但是问题在于，就算是欧洲那边也没有穿这一身18世纪末的服饰了。
他有些奇怪，为何维多利亚的话语跟这一个时代格格不入……
然而，李炎在观察维多利亚的时候，发现了维多利亚站在这一片茫茫的现代都市之中，如此格格不入，她微微低下头，似乎连自己都清楚这一点，似乎她自己的坚持被人当做异类，隐约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孤独感。
“嗯……”
李炎侧着脸静静看着维多利亚，觉得自己无权干涉她那边的风俗问题，保持传统何尝不也是好事，他反而希望少女们多多秉承一些传统，这一点维多利亚并没有问题。
维多利亚低着头，她一直都跟一些关心她的人说出这些理由，但是被当做性格固执叛逆看待，心灵中背负的压力，却鲜有人知晓。
这……的确不是她该待在的时代……
“你说的没错，这一身装扮的确更适合你，那么……现在稍微忍耐一下……”
李炎将自己那一身白色的外衣脱了下来，披在维多利亚的身上，他自己穿着一家白色的衬衣和保暖蓝色背心，说道：“这样会稍微会让其他人少关注你的，不然他们一直认为你是cosplayer啊。”
“……是吗。”
维多利亚愣了一会儿，听着李炎的解释之后，她认同了李炎的方法，应了一声。
李炎在宣布禁止拍照之后，待到其他人散开了，他才拿出手机，搜索一下周围有没有优惠又好评的店。
维多利亚有些意外地看着李炎，这一个人的眼睛关注某一个事物的时候，总是太锐利了一些，明明刚才做了一件绅士又温暖的事情，但是简直就是冰火两重一般，一般人感受到的温暖很快会被他这样自顾自态度给抵消掉。
这就是李炎在大学不受欢迎的一个原因了，性格有时候太认真了。
她总觉得不认识的人，会不会有怀疑过他曾经到底杀过几个人，这一个猜测可能性相当大。
“呵呵。”
维多利亚微笑着，忍不住笑了几声。
似乎这一个人的理解能力和价值观倒是没有太偏离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很熟悉的味道。
“怎么了？”李炎好奇问道。
“没什么。”
“那么，李，时间不早了，快一点行动吧，把你的答案告诉我。”
那一位微微抬起头，金色反光的长发，有着姣好面容，黑色哥特礼服上披上了一件白衣男装的少女平静地说道，这一副模样，依然有点像是人偶一般精致。
※※※
人山人海的街道中，灰暗的天空让这里的招牌灯和灯笼显得格外显眼，以金色和红色为基调的光泽，看起来就跟上海街道有些相似。
杏仁豆腐一份，价格：1160日元。
椰汁西米露一份，价格：2450日元（特惠）。
豌豆黄一份，价格：1250日元（真实惠）……
“真他妈实惠……这样的价格还不如去抢劫。”
李炎盯着这一系列餐厅的价格牌，心里骂了一句。
在这里有制作甜品的一般都是大餐厅，价格相当不菲啊……
“这是什么？”
就在李炎牵着维多利亚的手，在街道寻找甜品的时候，维多利亚看到了热乎乎，又是很柔软的黄色奶酪一样的食物，问道。
“！”
李炎看了过去，结果看到了【豆腐花一份，500日元】的价格标志之后，顿时明白了，这就是他想要的。
“这个是……”
李炎原本打算用英语说出来，但是他却发现自己没有去记这一个英语单词。
“……这是豆腐花。”
李炎临时用中文念了出来，拿出手机搜索一下英语专用词汇。
“豆……豆腐发？”
维多利亚总觉得中文有点古怪，她牢牢记忆了这样的发音，但是不知道为何，豆腐发音还算标准，但是“hua”的发音很难发出来，还是被维多利亚念成了【FA】。
结果，华人店员顿时笑起来，让维多利亚白皙的脸颊顿时红晕起来。
李炎带着几分歉意，买了一盒之后，回过头看着维多利亚，似乎自己第一句中文难度太高了，说道：“……不对，最后一个发音错了……不过没关系，九成的中国人第一下说这一个词的时候都跟你一样。”
很快的，坐在休息亭子里，维多利亚吃了第一口，眼睛微微一亮。
“意外的不错，果然是叫豆腐……bean curd啊。”
维多利亚刚刚想要说出【豆腐发】的时候，顿时忍住了，改用熟练的英语说出名字。
“……”她的脸色有些尴尬和困扰，总觉得这一种古老东方帝国的语言有点难学的感觉。
不过好在有美食相伴，她心情并没有影响太久，吃完了之后，用纸巾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闭上眼睛优雅地对李炎说道：“一般般吧……的确是不错的甜品。”
“这样就好。”李炎松了口气，起码对于中国人而言，其实甜品和菜色并不太分高低之分，第一份甜品能逗维多利亚，也算是成功的开始了。
人来人去的街道中，端庄的娇小少女看着这一片茫茫的人海，刚才那一刻，她似乎以为自己待在欧洲的某一条街道上，但是回过神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有了错觉。
灰蒙蒙的天空，有些微寒。
“……”
维多利亚平静地坐在椅子上。
“第二份，立刻要找到第二份才行！”
维多利亚突然开口说道。
李炎微微有些诧异，这一个娇小身躯的少女刚刚吃完一人份的点心，竟然那么快就能继续吃，他有些惊愕的看着这一位少女，难道是一个饭量跟体型成反比的角色。
第二份，价格比较实惠，又属于甜品的料理在一个胡同里被找到，在一片蒸笼中，有一片透明的白色鱼状糕点被端了出来，几乎就像是真的鱼一般，让维多利亚有些分不清楚。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之前小瞧了中华料理……
结果品尝之后，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口感也不同于之前吃到的任何料理，让维多利亚能勉强接受。
“李，你的国家料理很厉害的样子呢，可以把谷类做成这样的栩栩如生又好吃的东西。”
维多利亚用纸巾再次碰了碰嘴，说道。
“……还好，每个国家都有不一样的美食，现在相互推广越来越普及了，我的国家里，法式料理和意大利的料理都很受欢迎，你能喜欢这个口味就再好不过了。”
坐在旁边的李炎笑了一下，看着维多利亚说道。
虽然披上了李炎的外衣，但是维多利亚坐在比较隐蔽的角落之中，依然显得如此特殊显眼，他们突然听到了【咔嚓】一声，手机照相机声音响起，一些年轻路人依然拿起手机，对维多利亚拍了一张。
“喂，先生，你在做什么……”
李炎见状，他眼神都锐利了几分，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盯着这一个路人问道。
那一股萧瑟之意顿时让周围人感到不安，明明身高不算很高，但是站起来那一刻就让人有一种高大的错觉，那个路人见到李炎这一种态度，也被吓得脸色苍白。
不过，维多利亚抓住了李炎的手，阻止他去理论。
“算了。”
维多利亚摇了摇头，说道。
“……”李炎语塞，他看着维多利亚，维多利亚似乎不打算追究，他只能无奈地停止了自己的举动。
不过似乎迫于刚才那一瞬间的威胁气息，这一个路人还是很规矩地删掉了照片，给维多利亚道了歉。
在街道中，重重人影，来来去去，维多利亚微微低着头。
“这里，不是我的时代……被孤独，被当做异类也是理所当然的哦。”
维多利亚小声说道。
“嗯？”李炎有些好奇地看着维多利亚，突然间在说什么呢。
“一切都依然觉得太过陌生了，难以有借口说服自己去适应。”
“很奇怪的是，明明我就根本没有容身之处，又为何会觉得自己原本是有归宿的……”
维多利亚站了起来，说了似乎感慨的心里话，然后牵住李炎的手，说道：“那么，最后一份甜品，我突然不想再吃热食了，有没有冷冻的甜品？”
冷冻的中华甜品？
李炎沉吟了一会儿，他一时半刻没有想出什么，但是被少女的手一拉，不得不站了起来。
“……”
维多利亚，似乎对日新月异的外界有着隔阂，总觉得维多利亚生活的地区之前与世隔绝了一般，导致了维多利亚有着不安的表现。
第三份，在李炎千思万想之后，终于在某一处百货店里找到了一种属于冷冻的中华甜品。
“龟的肉冻……”
维多利亚拿到这一盒黑黝黝东西的时候，念了一下英语翻译，露出一股恶心的表情，问道：“你们……喜欢把乌龟的肉做成果冻来吃吗？”
“这个……”
有时候，李炎也忍不住想要吐槽一下翻译问题，虽然有【Guiling Jelly】这个专业名词来翻译，但是一部分企业依然喜欢翻译成【Tortoise Jelly】……毕竟原料中的确有乌龟肉。
“……只是这么叫而已，这一种是很适合冷冻使用的甜品了，参入蜂蜜或是白糖食用，味道绝对不会输给前面两样的，既然买了，你就尝一口也好。”
李炎打开了盒子，倒入了蜂蜜，给维多利亚剁碎之后，递给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面露愁色，剁碎的“乌龟肉”不知道为何，看起来意外的可口，黑的闪闪发亮。最终，她也觉得自己没有权利说东方这边的吃法，欧洲那边也有吃大蜗牛和鲱鱼罐头的奇怪家伙，她还没有尝试过乌龟肉是什么味道……
“呐”的一声，少女偷偷吃了一粒下去，但是一瞬间，维多利亚如同被电击了一样，愣在那里。
好吃！！！
这完全不是肉，分明就是凉粉一样的甜品。
但是不管是口感还是味道，前两样的甜品都无法跟这最后一种甜品符合维多利亚的喜好。
“……”李炎看着维多利亚又吃了第二口，紧张的神色开始转为有点小幸福一般的表情后，他知道维多利亚接受了。
“太好了，真不愧是维多利亚，为了追求美味方面能够适度放低原则。”
李炎悬在心头上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对维多利亚的补偿活动算是圆满结束了。
就在这个时候，李炎在松懈的那一刻，突然有一个少女的身影从李炎身边经过，一瞬间，那一个熟悉的身影，让李炎心跳都快要停滞下来。
即使是一瞬间，李炎也感觉到自己心灵触动的巨大震撼。
“……？！”
世界一片苍白虚无。
他似乎忘记了呼吸，在悠闲的餐饮街道中，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惊愕地回过身看着那一个女性的背影……
那一个露出天使一般笑容的文学少女。
那一个又曾露出残忍而疯狂笑容的堕落杀人犯……
李炎的表情从未这么复杂过，颤抖着，回过身去盯着那一个黑暗最深处的身影。
“李？”
一旁的维多利亚发觉到不对劲，有些在意地询问了一声。
但是，那一个人却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