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水枯,两岸多是修葺河堤的民工,正像蚂蚁一样艰苦地搬运着石头与沙土,听说上面的银子一直没有全数拔下来,所以除了代工之外,其余的民夫都显得有些无jīng打彩,忙碌一天没有铜板入袋,谁也不会下多大的力。磨洋工的民夫们,才有了多余的时间去看一眼早已看腻的江面,学一下那些高高在上的文士官员们。

  一看之下,众人却吃惊不小,只见将入江南路的大江之上,骤然间多出了许多条船,正在上下巡弋着,冬季航运不如其余三季,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仿佛像是一夜之间,有谁施了什么魔法,空降了许多条船落在了江面上。

  那些船只或大或小,形状各异,速度也不相同,甚至里面还夹着几只被小小改装过的三翼船。三翼船是江南水师官用船只,速度极快,一向不准民间使用。相同的是,这些船上站着的汉子们,腰间都是鼓囊囊的,想来都是藏着兵刃,黯黑脸颊上除了显眼的水锈之外,便是沉默的杀意与jǐng惕。

  能够在两天之内,调集了这么多的船舶集中在这块入江南路的水道之上,而且没有惊动官府出来说话,能有这个能力的,只能是威名远扬的江南水寨,单论掌控大江的能力,就连江南著名的那几大家族,都远远不如江南水寨。

  江南水寨全名江南及相关水域十二连环坞(这名字可爱),专门在江南密如蛛网的水路上讨生活,不论是运货,客运还是相关产业,都要看他们的脸sè,尤其是暗中进行的私盐私茶和贩马的生意,让他们掌握了极为强大的实力。而在那位明氏之后,化名夏栖飞的人物当上了水寨大头目之后,更是着力与官府搞好关系,甚至传说这位夏爷可以与沙湖里的水师提督大人称兄道弟。

  流氓加官府,谁也挡不住。所以这些年来,江南水寨虽然明面上削减了黑道上的买卖,但开始逐渐走出了湖泊水草,正大光明地来到了民间,声势更胜从前。

  也就是这样一个强大的势力,才能够在大江之上横行无阻,不惧物议地沿江索船。

  发布命令的,就是江南水寨的大头目夏栖飞,虽然他并不是很在意手下们的生死,但是此次忽然失踪的关妩媚和自己母系有些亲戚关系,而且更让他jǐng惕的是,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咬了自己这么大一块肉,吃了如此大的闷亏!

  三月的时候,内库就要重新开门了,依照往年总不是崔家与明家的两碟小菜,但是今年由于崔家已倒,而且天下皆知,内库的管辖权已经由长公主殿下移到了监察院的范提司手里,所以夏栖飞决定试一试,看看在新的时势之中,自己能不能趁虚而入,正大光明地夺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只是内库生意太大,标的银子数量以十万起计,三月份就算想入那个财神门去坐着喝茶,要拿出来的银子都会吓死人。

  已垮的崔家,犹自红火的明家都有这个实力,夏栖飞却绝对没有,就算他手下掌控了水道上的最大黑帮,但是手上的银子,和明家比起来,还像是个叫花子。所以他才会急着四处搜刮银两,甚至暗中命令关妩媚重新做起了河盗的生意。

  他连这般小的银钱数目都不肯放过,很显然是已经被逼的快要发疯了。正所谓一文钱难死英雄汉,江上混生活的英雄们要学习做生意,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钱。

  在此紧要关头,夏栖飞愈发的小心,并没有丧失理智,他在猜测着颍州岸边发生的事情,会不会是针对着自己。

  事情发生之时,他正在沙州城里请江南水师的守备许寿山许大人饮酒,江湖传说总有夸大,他如今能接触的水师最高级别将领就是守备一级。这位许大人知道这件事情后,保持了沉默,任由夏栖飞去搜那条船,但依然给了水寨中人一个jǐng告:任何事情,都必须在三月初之前搞定,搞定之后便要洗的干干净净,把身上的血腥味儿洗掉!

  因为提司大人,三月份就要由澹州来江南了。

  ―――――――――――――――――――――江南水寨的数十条船只在江面上搜寻了许久,却依然没有找到那艘模样明显的大船,不免有些意外。夏栖飞听着手下的回报,冷冷地眯起了双眼,说道:“看来那些人没有下来……那箱子没那么容易搬下船,应该还在阳州附近,你们去查了没有?”

  那名头上裹着白布抵挡江风的汉子一愣,窘迫说道:“属下们算着时辰,两天的时间,船应该到了沙州附近……没想到对方竟然死赖着不走。”

  夏栖飞恼火无比,险些一脚就踹了过去,骂道:“你是猪啊!”略顿了顿,他yīn沉喝道:“往上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最不济也要把那艘船给我拖回来!”

  那汉子领命而去,没有注意到寨主这句话显得信心已经开始不足起来。

  夏栖飞坐在桌边,气鼓鼓的许久不能平静,这半年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半年,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来干扰自己,不然筹划已久的复仇大业就要再重新谋划了。

  一口灌掉碗中的冷茶,激的他反而有些发热起来,眼中露出两抹戾狠的神sè,干脆走到了中庭,等着兄弟们传来的好消息,他解开了胸前的襟扣,露出横肉上面的道道疤痕,只是这些疤痕有些奇怪,齐齐整整的并排排着,不像是江湖厮杀中落的刀伤斧痕,反而像是被人捆住后狠狠鞭打一般。

  …………中午的时候,一艘大船缓缓驶离了阳州繁华热闹的码头,向下游行去。

  同一时间,数十条江南水寨的船气势汹汹地逆流而上,冒着夜行的危险,寻找着敌人的踪迹。

  上天没有故意安排捉迷藏的时间,在太阳还没有沉下山去之前,双方终于在大江这一段里最平缓的镜泊弯一带遇上了。

  数十条船只迅疾而上,水匪们天生的cāo舟能力在此时得到了最有效地发挥,不过几个变阵,便将那艘大船围在了江心。

  江南水寨的船小心翼翼地将京都来船围在正中,为首那艘三翼飞船向大船处靠了过去,大船此时已经停了下来,似乎是放弃了抵抗。

  三翼飞船上的水寨头领朝着大船上喊道:“船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接受检查。”(请原谅我的懒惰)大船上面依然是一片沉默。

  水寨头领面sè微凛,比划了一个手势,同时间内一共六艘船靠了过来,伸出长长的竹竿,有些困难地勾住了大船的舷板,取出了身上的短刀,准备强行登船。

  便在此时,大船忽然动了起来!

  这一动便是全力加速,以令这些水匪们瞠目结舌的速度,向着包围线的外面冲了过去,刹那间,大船巨大的带动力量,将刚刚搭在船舷上的竹质长钩全部撕碎,十几个正在向上攀爬的水匪惨兮兮地堕入水中,激起浪花无数,江面上一片混乱!

  而正面堵着的那艘水寨大船,就这般毫无花俏地与京都来船撞上了――然后毫无花俏地一转头,一折腰,袅袅婷婷地就滑了开去。

  当然,这个美妙的动作,伴随着甲板破裂,水手惊呼的难听伴奏。

  …………尾部留下一道白sè的水浪,京都来船疾速地向着下游驶去,只在这片镜泊一般的江面上,留下了无数木屑与在水面上沉浮着的水匪们。

  水寨首领抓住船只边缘,在大浪之中稳定住自己的身形,瞠目结舌看着那条大船的船尾,心里震惊异常,这艘船……也太结实了吧!而且由完全静止到这么快的速度,这cāo船的水手是怎么做到的?怎么比自己的水准似乎还要高些!

  京都来船上的水手,全部是当年被撤泉州水师的校官们,常年研习的便是水战之术,cāo控大舟水战的水准,自然要比这些江南水寨玩蚂蚁吃象的船工们要强许多。

  只是江面行舟,因为害怕水下礁石,不敢妄直横行,所以京都来船上面没有挂满帆,和那些水师用的三翼飞船比起来,在速度上并不占什么优势。京都来船只冲了一道防线,便马上被随之而来的十余艘飞船跟住了。

  此时江面半江瑟瑟半江红,京都来船在先,江南水寨群舟在后,疾速向下流冲去,在水面上划出无数道淡sè的伤痕,挠得黄sè江水好生不安,成了个百舸竞流的美妙画面。

  “用甩钩!”

  眼见着那艘京都来船气势汹汹,而且船身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竟然如此结实,江南水寨的头目大声喊叫着,同时比了几个手势,虽然江风极大,一转眼便将他的话语吹到了天边去,但看着他的手势,围住大船的那些水贼们很有默契地取出了一堆绳索,往大船上抛去。

  十几条绳索破空而去,画了道漂亮的弧线准确地落在了大船甲板上,水匪们的手法极其娴熟,果然是做惯了这等熟练工种。众人接着将手一紧,绳头带着的挂钩便牢牢挂住了船板,此时双方速度相近,绳索又不是竹子这种硬货,众水匪不再担心什么,手脚利落地沿着绳子便开始往大船上爬。

  …………又是爬到一半,可怜的一半时,大船边舷之上打开十几个隔板窗口,每个窗口里都伸出了一枝长钧或是长斧,恶狠狠地向绳上那些人砍了下去――只听着刀风阵阵,惨呼连连,血花随江风四散,残肢共浊浪而下,一个照面间,水匪们死伤惨重!

  还有些人侥幸落入江中,但那些绳钩却被砍断了,然后京都来船的那些窗口之中,伸出十几枝搭弓待发的箭头,冷漠地瞄准着四周的船只,虽未发shè,却是震慑之意十足,似乎在说,谁要是再敢靠近,格杀勿论!

  后方的水寨首领看的双眼yù裂,暴露异常,却又心生寒意――他长年混迹于江河之上,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剿匪,当然知道长弓、矛、斧各四……乃是朝廷水师的标准配制!

  “难道有什么yīn谋?”

  …………船只放帆而下,速度奇快,马上就出了镜泊湾,来到了沙洲水域之中。

  水贼首领狠狠看着仍被围困着的大船,知道虽然对方出乎意料的准备充分和强大,但是大象也怕蚂蚁,只要仍然在江面上行走,自己这些长年江边长大的人,总会有办法让对方沉到江底下,自己所需要的,只是时间罢了。

  似乎是在回应他的要求,前方的江面上陡然出现了四艘大船,横排在江面之中,恰好堵住了下行的河道,这四艘大船共有三层,极为高大,落在江中的yīn影都被拉的老长,看上去十分威猛。

  水寨首领眯眼望去,发现是最近几年常与自己这些人暗中配合的水师楼船,不由大喜过望,呼喊道:“有兄弟帮手,大家不要着急!”

  京都来船依然沉默而坚定地向着下游冲去,似乎那四艘沙湖水师的兵船并不存在一般,又像是要去自尽般悲壮。

  …………看着夕阳下的那一幕,江南水寨首领顿时傻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在眼看着京都来船便要被前后夹击而死,陷入重围之中时,下游沙湖水师四艘兵船,竟是商量好了一般同时偏舵,给那般京都来船让开了一条道路,让那艘船悠哉游哉地顺水而下!

  这是怎么回事!

  水寨首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海中残留的理智却告诉自己,自己一干人追了很久的那艘船……和这四艘水师巨船……真的很像。

  没有给他多想的时间,四艘水师船只已经像四头巨兽一般横在了江南水寨众船面前,压迫感十足。

  站在水师船头的那位官员,江南水寨头领也认识。正是夏寨主的知交,沙湖水师守备大人――许寿山大人!

  许寿山冷漠地站在船头,只是身上的衣服似乎是很匆忙间穿好的,带子都没有扣好,看上去有些滑稽。他望着下方的那个“老熟人”,眉头微皱,用眼神向对方示意最好赶紧投降,也顾不得对方究竟看懂没有,便用官威十足的声音说道:

  “船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下手中的武器,接受检查。”

  (请再次原谅我的懒惰)―――――――――――――――――――――――――沙州州城就在沙湖入江处,水势相冲,万年以降,积下沃土无数,加之百姓们的辛勤耕种,一直是大江边上著名的产粮地之一,而随着十几年前泉州水师撤编,沙湖水师在接受部分人手之后,成为庆国最大的水师基地,成千上万的水师官兵rì常生活都依靠这座扼住江南咽喉的州城。

  浑身汗味水腥味的水师官兵们,在为沙州人民带来无尽烦恼,沙州姑娘们带来无穷危险,沙州官员带来无数治安问题的同时,也为沙州城带来了无数的银子与商机,朝廷年年拔给那些光棍汉子们的俸禄,只怕有九成是用在了沙州中的jì院赌坊与酒楼中,所以沙州的娱乐业,准确来说是第三产业相当发达,各式酒楼林立,西边满楼红袖招,东边由晨至昏骰子不停摇……好不热闹。

  这rì,打从沙州最出名的客栈里走出几个人,这一行人的搭配有些怪异,一位年青公子哥,一位姑娘家,一个书生,一位小孩,身后跟着几个面sè肃然的护卫。一行人直接雇了辆大车,直接驶到了南城。

  这行人自然就是范闲、思思、三皇子、史阐立和那些看似普通的虎卫们,他们在阳州停了一夜,商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由当地四处的人去调了沙湖水师,至于用的什么手续就不得而知,但想来军方无论如何也要将监察院的大人们保护好,范闲看模样,竟似不准备再掩藏身份,令此时仍然仍留在船上的苏文茂好生不解。

  让大船在大江上和那些水匪们周旋,范闲却带着身边的人提前在阳州夜里下了船,坐着马车,舒舒服服地顺着官道来到了沙州城,做的隐秘,竟是没有被人注意到。

  沙州南城的气氛有些紧张,这处三教九流混杂,大家都知道道上的霸主――江南水寨的夏寨主正在做一件事情,具体的细节不了解,但从那个小院子里不停进出的水寨统领们就知道,这件事情有些麻烦。

  那个小院子看似不起眼,但大家都知道,那里是江南水寨七十二连坞在沙州的分舵。

  所以当范闲乘坐的马车来到小院外数十丈处时,早有人注意到了,尤其是水寨撒在街里的眼线,更是盯的死死的,似乎是想判断出这行人的来意,却没有人注意到,在昏暗的暮sè之中,那些看似寻常的六处刺客们,已经占据了这条街上最有利的几个地点。

  随着马车离那处分舵越来越近,渐渐有些人靠了过来,有意无意地瞄着马车,气氛有些紧张。马车中人却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迳直驶到了院门口才停住,一位书生掀帘而下,走上石阶,面sè镇静地向门口的打手拱手说了几句什么。

  不一会儿功夫,打分舵里走出了一位倒吊眉,黄豆眼的师爷模样的人,面带jǐng戒之sè看着他,眯眼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见夏爷?”

  书生是史阐立,他哪里在所谓江湖里淌过水,看着那师爷yīn狠的表情,再看四周围上来的那些打手,明显对方身上都带着凶器,书生心里着实有些慌张,不由暗中腹诽门师大人让自己做这种事情太不人道,却依然强抑紧张说道:“我等来自京都,面见夏寨主,有要事商谈。”

  分舵的师爷鄙夷地看了他两眼,对对方的做态相当不满,斜乜着眼瞧着马车,说道:“是你,还是车里的人?如果是车里的人,为何到了门前还不下车,如此鬼鬼祟祟,岂是做客的道理。”

  …………马车中的三人却没有听外面的说什么,范闲将史阐立扔了出去,就是存着锻炼一下书生同学心神的念头,此时正顾着与老三说话,他温和说道:“殿下,由阳州至沙州,这一路上所见民生,与京都大不相同,还请殿下牢记于心。”

  连夜行路,一路上范闲刻意让三皇子接触一下沿途寻常百姓,让他看到最真切的民间生活,不论是道旁负薪老汉,还是铺中卖凉茶的二娘,都会专门停留,说上几句闲话。

  所谓皇子教育,范闲没有什么经验,也没有什么方法,只好摸着石头过河,试试看这种法子究竟能不能好使。

  对于范闲的这种安排,史阐立似乎嗅到了某种味道,不免有些为门师担心。三皇子却是平静地接受着,以远超年龄的成熟保持着沉默,而没有胡乱说话。

  “民生多艰苦。”三皇子恭恭敬敬回答道:“我大庆朝虽赋税不重,但百姓生活依然不易,但看这沿途百姓,面上多有安乐之意,由此可知,百姓们的要求实在不高。朝政之要害,便在于首先要满足百姓们最基本的衣食要求。”

  范闲纯粹属于盲人指路,哪里知道如何治理天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道:“百姓很容易安抚,而一应宫廷所需,朝官俸禄,都是自民间索来,殿下rì后助太子殿下治理天下,便要注意索取应有度,只要不超界限,便无大碍。”

  三皇子看了范闲两眼,忽然天真笑道:“老师,阳州民风远比沙州彪悍,那处的人们面上都有怨戾之意,想来便是朝廷索取过甚了。”

  在船上,这位年幼的三皇子便极为亲近地要求叫范闲老师,而不再是司业大人,刻意地想拉近与范闲的关系,范闲阻了几次,没有成效,便由着他去,此时听着这句话,却下意识里想到被自己yīn死的阳州知州,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对于……江南水寨,殿下有何看法?”

  “老师说过,侠以武犯禁,更何况所谓水寨,不过是一群水上的黑道,船中的流氓,谋财害命,以暴邀财,并无老师所说的侠风。”三皇子清稚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狠意,“依学生看来,便应调动大军,将其一网打尽,首恶者尽数斩首,从恶者流放北疆。”

  范闲一愣,说道:“先前说过,民风由地势环境和生存环境造成,一味清剿,便如同野火过尽,也许一时间能将野草清空,但是如果不从民生出发,百姓活不下去,依然会堕入匪道,便有如chūn风之后,野草重生,如此循环,何时是个尽头?”

  三皇子想了想后,摇头说道:“老师这话不对,朝廷对这等乱民,当然要用重典,您也说过,江南水寨一定与沙湖水师有瓜葛,才能生存至今,如果任由这些乱民暗毁朝纲,将来如何收拾?”

  他接着冷狠说道:“安抚民生,让百姓过的好,自然是让天下无贼的必备之事,只是对于那些敢冒出头来的贼人,却是不能手软,该杀的就一定要杀!”

  范闲似笑非笑望着三皇子,发现这个小孩子果然比自己要干脆利落的多,只是掩饰功夫还是比自己差的太远,当着自己的面勇于提反对意见,想来是要表现自己的开诚布公,提议用剿之一字对付江南水寨,是想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决断而不掩饰的一面,让自己感受到他的真诚――自己江南行想刻意地薰陶改变老三,老三何尝不是想影响到自己――小家伙虽然做的不够圆润,但小小年纪便能有此心机,实在是很厉害了。

  “那殿下为什么不反对……臣今rì来这江南水寨分舵?”

  “老师自有妙算,非学生所能妄自猜测。”三皇子恢复了平静,嘻嘻一笑。

  范闲挑挑眉头,知道老三虽不知道细节,但应该能猜到自己的大概方向,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自己果然是个有些虚伪的家伙。此时马车外的对话也进行到了一半,不知道史阐立说了几句什么,那位师爷的面sè终于变得慌张起来,围住马车的那些打手们也靠的更近了一些。

  车帘一掀,范闲当头走了下来,环顾四周暮sè之中的景致,似乎并不怎么在意那些逼上来的水匪们。

  然后他回身将三皇子与思思牵了下来。

  三皇子站在他的身边,将将齐了他的腋下,煞有兴致地看着四周的打手们,轻声问道:“老师,这就是所谓江湖人士?”

  范闲应道:“应该就算是了。”

  三皇子有些兴奋,却没有什么惧意,他毕竟是位皇子,哪里知道江湖中的险恶,而跟在范提司的身边,更是从来不会考虑自己的安全问题,自从悬空庙之事后,老三就认准了,有范提司在,没有谁能够害到自己,更何况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了范闲的身世……天子家本无情,三皇子却以为范闲是特例的那个。

  范闲侧脸看了他一眼,好奇轻声问道:“少爷,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三皇子嘻嘻一笑,说道:“有老师在,怕什么?”

  在所有人的心中,范闲依然是那位能够与北齐海棠相提并论的武道奇才,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情况。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范闲也敢如此深入虎穴,不顾自身安危。

  二人的对话,落在江南水寨众人的耳中,似乎说明了对方的身份,那个小孩儿大概是某位大族的公子哥,而范闲这个漂亮书生,就是位西席,只是年纪似乎过于年轻了些。

  “少爷,咱们进去吧。”

  不理会身周众人jǐng惕与紧张的目光,范闲好整以暇,一手牵幼童,一手牵女子,便往院门走去。

  史阐立低着头,十分汗颜地跟了上去,这次考试算是砸了锅,门师让他不要暴露身份,却要正大光明地进门,书生实在是没有办法。

  师爷的面sè变幻不停,看对方的人员搭配,猜到了对方便是寨主苦苦寻觅的敌人,但是……对方怎么敢找上门来?对方什么时候下了那艘船!

  此时,江南水寨手下无数兄弟,正在江面之上辛苦追寻着范闲众人的踪迹,正在与那艘大船进行着殊死的搏斗,谁能想到他们搜寻的敌人,竟然如此大咧咧地来到了沙州,就这样嚣张地来到分舵门前,直接闯了进去!

  “拿下他们!”师爷面sè青一阵白一阵,似乎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嚣张的敌人,内心深处也有些慌张,但凡牛气烘烘者,除了弱智之外,总是有所凭恃才是,但是夏爷此时正在院内,如果自己应对慢了,只怕会出大问题。

  随着这声喊,那些打手们抽出短刀,发一声吼,向着范闲众人杀了过来!

  …………范闲觉得右手微微一紧,转头望去,只见三皇子脸上依然保持着天真的微笑,但手心先前却下意识握了下,想来在伪装之外,还是有些害怕。

  “信心。”在此关头,范闲依然不忘解说:“天家中人,一定要拥有压倒一切的信心。”

  当当当当,便像是那首歌荒诞的响起,江南水寨沙州分舵的兄弟们也看到了十分荒诞的一幅场景,只见小院门口无数把短刀飞了起来,就像是在下雨一般,神秘莫测的脱离了自己手掌的控制。

  紧接着便是无数声闷哼,但凡挡住范闲去路的打手,都被震飞了出去!

  …………高达领着六名虎卫像阵风似地飘到了范闲四人身周,沉默着抽出身后负着的长刀,生生震飞了那些打手,气势冲天而起,真可谓是挡者辟易!

  范闲依然满脸平静地牵着二人,往小院里走,在惨呼与刀光的陪伴下,脚步十分稳定。

  “虽千万人,吾往矣。”他对身边的三皇子解释道:“朝廷不需要与江湖人打交道,我们只需要安排他们做事,所以在见面之初,不要谈什么。”

  三皇子点了点头,双眼乱瞄着身边的厮斗,心想这种感觉还真的是很爽,心里很兴奋,小手掌心开始出汗,微湿。

  “为什么这些……江湖人的功夫如此不堪一击?”三皇子对眼前的事实有些疑惑。

  此时江南水寨众人有的已经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而还能够站着的人,望着范闲一行人的目光已经变得十分畏惧,尤其是看着那些沉默的长刀手,更是震惊无比。满身流冷汗的师爷,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些稳定握着刀柄的手,在心中嚎叫道,江湖上什么时候忽然多了这么多七八品的高手!居然还是给人当护卫!

  …………此时众人已经走到了正厅石阶之下,范闲停住脚步,笑着对三皇子说道:“习武是为了什么?和读书一般,都是为了权、利、名三字。江湖能够给予武者的,庙堂上能给予的更多,所以真正出名的读书人都在朝中做官,真正厉害的高手,也都在为朝廷出力。少爷千万不要被那些话本给骗了,江湖是个穷地方,收保护费这种没前途的工作,哪里能够吸引真正的高手……”

  正厅的堂前,江南水寨的寨主夏栖飞终于站了出来,他冷冷看着渐行渐近的这行人,开口说道:“都退下去吧,别丢人现眼了,我来会会这些京都来的尊客。”

  他此时面sè镇静,其实内心深处也是震惊无比,早猜到对方便是那艘京都来船上的人,怎么会料到对方不避自己,反而如此强横地找上门来!

  不待他伸手相请,范闲一行人就像回家一般,很自然地进了中堂。

  范闲将三皇子请到主位上坐下,然后自己大刀金马地坐在了旁边,思思与史阐立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七名虎卫手按刀柄,分布在中堂的四周。

  夏栖飞见对方如此做派,气的险些怒火冲心,这里到底还是不是自己的地盘!他强压心头怒气,对范闲一拱手道:“栖飞见过大人……只是江湖草莽之中自有豪杰,大人先前话语未免过分了些。”

  此时他要是还看不出来范闲是京都来的强力人物,那他就真的是白痴了,所以他才必须压抑下自己的怒火,在庆国国境之内,朝廷是铁板一般牢不可破的恐怖存在,任何妄图与官方对抗的势力,最后便只有落个飞灰烟灭的悲惨下场。

  “夏栖飞?”范闲看着面前这个面sèyīn狠的人物,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温和笑着说道:“本官暂时不希望有人知道本官到你府上做客,先前有很多人看见了,你去处理一下,有些难度,算是本官对夏寨主的第一次考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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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汉

建安二十四年雨季,关羽水淹曹魏七军,生擒曹魏大将于禁,庞德,兵围樊城曹仁,威震华夏。当此时,魏王曹操惊恐,意欲回许迁走天子,当此时,天下间心怀汉室之人,皆以为汉室复兴在望。亦在此时,对刘备心怀嫉妒的孙权正在酝酿着一场针对关羽的阴谋,这场阴谋如若成功,足以将威震华夏的关羽拉入深渊。而影响这场阴谋是否能够成功的,正是那个驻守江陵,守卫关羽后路的糜芳。就在这时,一个后世之人魂穿江陵城中,成为了糜芳的独子......是战是降?天下大势因此而变。

万历明君

公元1572年,距离明朝灭亡、山河沦丧还有72年。此时东南倭寇横行,西北鞑靼叩关,地方兼并日重,军政疲惫百姓困苦,隆庆皇帝刚刚驾崩。石越却在此时,穿越到了历史上三十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朱翊钧身上。好消息是,此时的朱翊钧,还没有登基。没来得及祸害朝政。坏消息是,此时的朱翊钧,还没有登基。司礼监掌印冯保想做皇权代言人。首辅高拱想架空皇帝增强内阁。次辅张居正一心主政推行新法。唯一的指望,自己的生母李氏,还是动辄罚跪,逼他写罪己诏。……将倾的大厦就在眼前,各方交错的中枢刀光剑影。天下兴亡,一代明君,他该如何作为?

寒门枭士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五千年风华烟雨,是非成败转头空!

大明话事人

礼崩乐坏的年代,虽然我林泰来出身社团,但我也是一个能科举入仕的读书人!我还是爱大明的,我要深入批判封建王朝的腐朽性!只是,我一不小心成了腐朽本身。

晋末长剑

正如唐代诗人徐夤在《两晋》诗中所写的那般:“三世深谋启帝基,可怜孀妇与孤儿。罪归成济皇天恨,戈犯明君万古悲。”西晋得国不正,犯了太多错误,继承了东汉、三国以来的种种弊端。到了晋末,已经积重难返,亟待重新构建帝国的价值观及统治体系。但是“谁知高鼻能知数,竞向中原簸战旗”,历史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自作孽,不可活。穿越者来到逐渐崩溃的西晋末年,他所能做的是——先活下来。

我在明朝当国公

杨峰穿越了,他来到了大明,但他一点都不高兴,因为他快饿死了。想尽办法回到现代社会的他曾经立志再也不会到那个见鬼的年代了,但他很快就食言了,为了生活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在两个时空里穿梭。在大明他认识了很多有意思的人,做了很多有意思的事,而且他甚至还交了很多有意思的朋友,当了很大的官。这就是杨峰在大明的生活。

悍戚

愿以天下独步之铁骑,踏遍这万里河山。武者,战死疆场,马革裹尸,幸也!就以我大汉皇叔之名,前方便刀山火海,亦将铁蹄踏平之!我是刘闯,这是我的故事!+++++++++++++++++++++++++三国三部曲最后一部《悍戚》,2013年隆重登场,让我们重温那一段铁与血交织一起的沸腾年代。

一品江山

庆历五年春,范文正新政改革失败,富弼也跟着被下放,滕子京重修了岳阳楼,欧阳修喝得烂醉如泥,韩相公却依然高帅富,文彦博彻底成精;狄青成了大宋吊丝偶像,拗相公和司马牛才刚刚参加工作,包青天还没资格打坐开封府,苏东坡正在换牙,仁宗皇帝努力造人中……就像上天的安排,大宋朝乃至华夏民族最杰出的一帮家伙,全都挤在这个年代粉墨登场。这是最华丽璀璨、最开明自由的年代,空气都令人迷醉。但还有一个甲子,这个迷人的时代,就要毁灭在异族的铁蹄之下……这到底是因为什么,有没有幸免的可能?一只蝴蝶,穿过千年的时空,来到了这个流光溢彩的时代,带你阅尽市井的繁华,带你‘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带你与最顶尖的家伙把酒言欢,带你找到所有的答案。只是不知他扇动小小翅膀,能为这个世界,带来多少改变……

战国大司马

《周礼》:大司马之职,掌建邦国之九法,以佐王平邦国。

篡清:我初恋是慈禧

微信群主带着平板穿越到清朝,我们指导他谋权篡位。他死了!我穿越到他身上成为新群主,取代他的一切。那年,初恋慈禧和慈安都很年轻美丽,嫂子风华绝代。在群友指导下,我走上了渣男式篡清之路。腰好疼!

开着外挂闯三国

曹操:吾不及子虎多矣;吕布:诸般武艺,吾只服子虎一人;诸葛亮:既生亮何生风!刘备:能文能武,你丫的开挂了吧?!赵风:没错,老子就开挂了!你咬我?穿越送一个无敌外挂系统?那不是见谁虐谁?穿越神马的都是浮云,外挂才是王道!新书《最强猛将闯隋唐》已经发布,求关注,求支持!

家兄朱由校

1620年,这一年大明更换了三个皇帝,铁头娃努尔哈赤还在和熊廷弼死磕沈阳。东亚战场最精锐的白杆兵和戚家军才刚刚出发北上,局势尚好。卢象升埋头苦读,孙传庭还是小小知县。大小曹寂寂无名,东林党尚未变质。只是内朝党争再启,外朝西南土司将叛。父亲朱常洛初登大宝,兄长朱由校无心帝位。一声哀嚎,天子驾崩,妇人歹毒。要改天下命运,当从移宫案起……皇太极:“我大清远胜大明!”朱由检:“说完了?来人,放炮!”本书又名《扶弟魔朱由校》《陛下管管你弟弟吧》《大明一朝就养了你们这些臭丘八吗》《你们这些腐儒也配提刀弄棒》

四爷的心尖宠妃

司礼监

我叔是魏忠贤。——阉党出品,必属精品绝对完本,人品保障

灭藩王,诛皇子,穿越纨绔杀疯了

【架空历史】【无系统】【争霸天下】【权谋诡道】【改朝换代】<br/><br/>穿越成了林家纨绔少爷的林凡,开局便遇到一心造反的宁王设局。<br/><br/>林拱:儿啊,宁王势大惹不起,不如举家逃了吧!<br/><br/>林凡:逃什么?咱们先把宁王干死不就行了?<br/><br/>林拱:咱们这样做,不变成造反了吗?<br/><br/>林凡:他宁王才是造反,咱们这是诛杀叛逆,勤王之功啊!<br/><br/>………………<br/><br/>京城皇宫。<br/><br/>林拱:儿啊,咱们这勤王怎么把王都杀完了?<br/><br/>林凡:那不正好吗?以后我们林家就是这天下唯一的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