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五章 忠诚辽奸

　　萧奉先是第一次来到大宋，是第二次见到赵孝骞。

　　进入大宋国境内后，萧奉先对南国风光赞叹不已，草原游牧民族的他，对中原农耕文明产生了深深的喜爱。

　　这种喜爱的感情很复杂，除了中原的风土人情确实令他着迷外，隐隐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归属感。

　　毕竟在这位辽奸的心里，从出卖辽国的第一天起，他便已把自己当成了宋人，如今的他不过是为了大宋忍辱负重在敌国潜伏。

　　他身负光荣的使命，人在阴暗的地狱，心却向往光明。

　　是的，萧奉先是这样说服自己的，也只有这样的理由，才能让他心安理得地在辽国干着祸国殃民的事，减轻心底里对辽国的愧疚。

　　所以来到大宋后，看到大宋沿途的风光和人文，萧奉先确实是打心底里喜欢，这种喜欢掺杂了他太多复杂的感情。

　　经常当奸细的人都知道，当奸细因为卖国而产生的心理愧疚达到某个阈值时，他做出的行为往往更加疯狂变态，恨不得把自己的祖国往死里整。

　　只有当他的祖国被彻底灭亡了，他的愧疚心理也就烟消云散了。

　　这是属于萧奉先内心深处的阴暗扭曲的救赎。

　　他对大宋的喜爱，便是由此而来。

　　不纯粹，别无选择的喜爱。

　　今日是萧奉先第二次见到赵孝骞。

　　上次见他，还是在宋辽边境的一座无名山上，二人相对而坐，品茗论道，谈笑间赵孝骞将萧奉先收服，萧奉先也乐意为大宋效命，那是一场不为人知的交易。

　　直到今日，这场交易还没结束。

　　再见赵孝骞，萧奉先的态度却与上次截然不同，神情中多了几分敬畏，看着赵孝骞的眼神，已不是当初纯粹的平等的交易对象，而是臣子看帝王的眼神。

　　而萧奉先也深信，就在不久以后，他会名正言顺地成为赵孝骞的臣子，匍匐在他脚下，虔诚地朝拜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帝王。

　　当初还只是大宋郡王的赵孝骞，时隔两年后，居然成了大宋的皇帝陛下，够不够神奇？

　　进入大宋境内后，萧奉先是派人打听过的。

　　打听关于哲宗先帝驾崩后，大宋诸王夺位的详细经过。

　　从立端王赵佶，到燕云边军突然挥师南下，再到曾布夺殿前司兵权，最后燕云边军攻入汴京皇城，接管国都和宫闱，端王赵佶被废，成王赵孝骞异军突起，被大宋朝臣拥戴登基……

　　一系列的动作，令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最近数月大宋的种种混乱和破而后立，最后尘埃落定，赵孝骞成了最后的胜利者，当萧奉先打听清楚后，顿时对赵孝骞肃然起敬，心中只有满满的崇拜。

　　崇拜的同时，萧奉先心中更带着几分庆幸，庆幸自己提前站队，默默为赵孝骞效命，待到将来辽国灭亡，大宋朝堂上必然有他的一席之地。

　　相比萧奉先此刻激动又敬畏的心情，赵孝骞却表现得颇为平静。

　　文德殿的后面是垂拱殿，它……也是举行朝会的地方。

　　延福宫的宫殿不算太多，其中好几座宫殿都具有朝会的功能，比如大庆殿，文德殿，垂拱殿，甚至包括皇帝的寝宫福宁殿等。

　　只不过这些宫殿的大小不一，朝会的规模也就不一样。

　　比如大庆殿，是举行正式朝会的地方，即俗称的“金銮殿”。

　　而文德殿，则举行中等规模的朝会，如召集政事堂和枢密院以及六部等首官议事。

　　垂拱殿更小一些，它适合皇帝单独召见重臣，即所谓的“内朝”，俗称“开小会”。

　　皇帝召见臣子，在哪座宫殿议事，通常都看皇帝的心情，或者召集人数的多少而定。

　　赵孝骞将萧奉先带到了垂拱殿，这是一座规模比较小的宫殿，比赵孝骞的寝宫福宁殿更小一些，里面摆着一些字画和瓷器，还有各个地方进贡的贡品，如汝瓷，苏绣，蜀锦等。

　　进了垂拱殿，赵孝骞吩咐郑春和传宫宴，然后屏退了所有人，殿内只剩下赵孝骞和萧奉先。

　　待所有人都退出殿外后，萧奉先整了整衣冠，面朝赵孝骞双膝跪倒，五体投地式大礼伏拜。

　　“宋臣萧奉先，拜见官家。”萧奉先伏首恭声道。

　　赵孝骞挑了挑眉，然后笑了。

　　不得不说，这货是真聪明，太适合混官场了，将来灭了辽国，萧奉先被封大宋官职，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大宋朝堂的一颗毒瘤。

　　“萧兄何故如此，你我朋友论交便是，不必行此大礼。”赵孝骞坐在殿内淡淡地道。

　　萧奉先仍保持伏拜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赵孝骞给了他三分颜色，可他不敢开染房。

　　揣度一个人的真正心意，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

　　萧奉先此刻五体投地式伏拜，赵孝骞嘴上说着“朋友论交”，但却丝毫没有将他扶起来的举动，而是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接受了他的大礼伏拜。

　　这说明什么？

　　说明“朋友”二字太脆弱，人家是大宋皇帝，打从心底里就没打算跟他交朋友，他可以是被利用的棋子，也可以是被鄙夷不耻的辽奸，顶天了不过是未来的大宋臣子。

　　无论哪种身份，都高攀不起大宋皇帝，更不可能跟他交朋友。

　　这才是成年人世界里的游戏规则。

　　此时若换了个缺心眼儿的，说不定就真的顺竿往上爬，傻乎乎地真把赵孝骞当朋友了，然后呢？

　　然后，这种蠢货大约很快会被大宋皇帝当成弃子，生命进入倒计时。

　　萧奉先不蠢，他比普通人聪明多了。

　　至少他听得出赵孝骞哪句是客气话，哪句是真心话。

　　此刻他一动也不敢动，仍保持伏拜的姿势，低声道：“臣奉官家的旨意潜伏辽国，忍辱负重，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王师北伐，灭辽平夏，臣心向大宋故土，此心日月星辰可鉴！”

　　赵孝骞微微动容了。

　　卖国卖得如此彻底吗？辽国真没有你牵挂的人和事了？

　　还特么“大宋故土”，你来过大宋吗？就特么“故土”了。

　　聪明人，太聪明了，这种人不一定能干成大事，但他若打定主意祸国殃民，一定能成功。

　　殿内一片沉寂，萧奉先心怀敬畏，静静地等待赵孝骞发话。

　　赵孝骞面沉如水，目光如剑盯着萧奉先。

　　良久，赵孝骞突然转变了语气与表情，与刚见面时的亲切和善相比，此刻的他表情沉穆，面色威严，语气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霸气。

　　“萧奉先，平身。”

　　萧奉先浑身一颤，心中却一喜。

　　此时此刻的赵孝骞，才是真正的大宋皇帝陛下，而他以这种表情和语气跟他说话，说明赵孝骞已将他当做宋臣了。

　　自己人！

　　“臣萧奉先，谢官家！”萧奉先感激地起身，然后垂手而立。

　　赵孝骞盯着他的脸，缓缓道：“萧奉先，我大宋迟早北伐，灭辽平夏，你仍需在辽国潜伏，配合我大宋的战略。”

　　“王师北伐之前，朕要辽国首先陷入内乱，朝堂也好，军队也好，民间也好，它们必须烂到根子上，神仙都救不了，能做到吗？”

　　萧奉先挺起了胸膛，道：“臣能做到！”

　　赵孝骞点头：“甚好，你若不负朕，朕必不负你，将来辽国亡后，朕封你做宋臣，还可赐你爵位，保你家族世代富贵。”

　　“臣谢天恩浩荡！臣和萧家愿世代为大宋皇帝效命，死而后已！”

　　说完萧奉先突然抬头看着赵孝骞，那眼神疯狂且热烈。

　　赵孝骞被他的眼神盯得有点惊了。

　　那是怎样的眼神，炽热中带着几许扭曲执拗的忠诚，那种忠诚的光芒，赵孝骞在大宋朝堂里都没见过。

　　萧奉先不得不忠诚，他已没了退路，或者说，他唯一的退路是大宋，而他能否在大宋立足，目前还是个未知数。

　　个人和家族的前程未卜，萧奉先必须拼了性命投靠大宋，卖国更要卖得彻底，这样的心态下，才有了此刻疯狂扭曲的忠诚。

　　相比大宋王师将士和朝堂文官，身为契丹人的萧奉先，如今对辽国的仇恨才是最深的，没人比他更盼望辽国灭亡，这种迫切焦急的心情，大宋的朝臣没人比得上他。

　　郑春和领着几名宫人进殿，将精致的酒菜布置妥当，然后恭敬地退出殿外。

　　赵孝骞示意萧奉先坐下，二人开始对酌聊天。

　　萧奉先充分发挥了他的特长，明明宫宴上只有两个人，可萧奉先却非常懂得在酒宴上活跃气氛，从风花雪月聊到人生哲学，中间各种荤段子，各种下三路，各种辽国朝堂宫闱的八卦和笑话。

　　赵孝骞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萧奉先说起耶律延禧，这位辽主在宫闱里的各种荒诞和匪夷所思的事迹后，不由愈发感兴趣了。

　　果然，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耶律延禧就快变成妖孽了。

　　耶律洪基死后，耶律延禧得到了期待多年的皇位，刚掌握了权力便迫不及待骄奢淫逸。

　　当了辽国皇帝的第一件事就是选秀，不论出身，不论背景，选秀只有一个标准，看脸。

　　美女入宫后，耶律延禧在后宫流连忘返，终日沉迷美色，有时候甚至大被同眠，甚至还有姑姑侄女同侍一主的荒淫事迹。

　　这种荒唐的日子过了一两年，耶律延禧至今乐此不疲，也不知把自己玩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