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九章 莫非王臣

　　赵孝骞一句话，汴京城的老大闪亮登场。

　　人在其位，必谋其政。

　　站在皇帝的立场，闲汉这个职业作为汴京城的底层阶级，但它也存在许多的不可控性，在汴京的治安方面留下许多隐患。

　　不得不承认，赵孝骞当年承过汴京闲汉的恩，帮助自己查案也好，自己为了夺位也好，张小乙都曾发动过市井民间的力量，为他造势，掀起舆论，从而影响朝堂的决策。

　　如今赵孝骞已成为了大宋皇帝，而他也深知这股舆论力量的可怕，所以他必须要把这股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

　　张小乙，无疑是帮他掌握这股力量的唯一人选。

　　自古以来，城狐社鼠的作用其实是很强大的，它能帮忙查案，帮忙造势，就像古代版的天眼系统，能够在悄无声息间，找到任何想找的人，发现任何案情的蛛丝马迹，左右任何民间的舆论。

　　这一点上，皇城司都比不上。

　　皇城司的作用是站在国家层面的，他们布下的眼线探子，大多只能集中在己方或敌国的权贵高层，但他们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能量，掌控民间的舆论方向。

　　唯有赵孝骞，因为自己经历过，才更懂得民间舆论的重要性。

　　“汴京城里讨生活的闲汉，需要一个严密的组织管理，不可否认，朝廷确实需要控制他们，但反过来说，闲汉们的温饱冷暖，也进入了朝廷的视线，如果闲汉们养不活自己，朝廷官府会管。”

　　赵孝骞看着张小乙，认真地道：“不要觉得朝廷只会控制，而不管他们的死活，我治下的大宋江山，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人饿死。”

　　张小乙点头：“我明白，当年认识你开始，我便知道你是好人，一个好人当了皇帝，肯定不会太差。”

　　“朝廷的事太复杂，你说了我也不懂，我只知道听你的没错，你不会害我。”

　　赵孝骞哈哈一笑，这种被人毫无保留地信任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这一点上，朝堂那些官儿可做不到。

　　不仅做不到，他们还会变着法儿地跟皇帝唱反调，暗戳戳地搞阴谋，搞破坏。

　　说到底，君与臣的利益有太多冲突对立的方面了，很难做到君臣一心，同心同德。

　　“开封府官员和差役，会暗中帮你整合汴京城里的闲汉，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会让他们归入你的麾下。”

　　“以后就看你的本事，看你如何降服他们了，如果遇到那些生性桀骜，降服不了的闲汉，你可以告诉路昌衡，他有办法料理那些桀骜不驯的家伙。”

　　张小乙点头，一旁肃立的路昌衡急忙躬身领旨，然后对张小乙满是友善亲近地笑了笑。

　　“回头我还会给开封黄河段的河官下旨，若是有那些无论如何也吃不饱饭的闲汉，就把他们送去黄河修堤，这是一项漫长久远的工程，大宋历代帝王修河的工程都没停止过，随时去干活，随时管饭吃。”

　　“路昌衡，你也留意一下民间那些手艺人，如烧窑，酿酒，织布，厨子等等……”

　　“开封府花点钱请这些手艺人，找个场所固定授课，只要闲汉们愿意学点手艺，可以免费教给他们，掌握一门吃饭的技术，应该不大可能饿死了。”

　　路昌衡躬身领旨。

　　张小乙却无比动容，生平第一次，他竟朝赵孝骞双膝跪下，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

　　赵孝骞一惊：“这是啥礼数？啥意思？”

　　张小乙抬头，眼眶已泛红：“我代那些苦难的弟兄们，拜谢官家的活命之恩！”

　　赵孝骞也微微动容道：“你我的交情，大可不必如此，心平气和叫一声‘义父’，已胜过千言万语。”

　　张小乙咧嘴一笑，路昌衡却在旁边听得暗暗心惊。

　　这个张小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身份太神秘了，明明是穷苦百姓，却能跟官家平等相交，而且看得出官家与他的交情非常深厚，玩笑开到如此肆无忌惮的地步，这简直跟亲兄弟无异了。

　　人在官场，坐到了这个位置，谁不是官场里的老油条。

　　从此刻起，张小乙的名字和模样，已被路昌衡深深地记住了。

　　在他的心里，张小乙的地位瞬间拔高，已到了几乎相当于“布衣宰相”的地步。

　　这个平民百姓在官家面前，随便说一句话，都顶得上政事堂章相公的千万句，说话如此有分量，怎么不能算“宰相”？

　　“朝廷给闲汉找活路，但反过来说，朝廷也要控制市井闲汉，尤其是市井的舆论，不能让闲汉们给朝廷找麻烦，这一点你能理解吗？”赵孝骞问道。

　　张小乙点头：“能理解，也是应该的。闲汉只是为了讨生活，若能活下去，没人敢给朝廷找麻烦，我能保证，从今以后，汴京城里不会有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尤其是针对朝堂和官家的。”

　　“若是朝廷有什么需要，想要在民间造起什么传言或是声势，汴京城的闲汉可以为朝廷和官家效力。”

　　赵孝骞乐了：“不错，这就是我想要的。”

　　起身环视了一圈，赵孝骞突然道：“哎？我家那犬子呢？”

　　仔细看去，却见赵昊独自一人正在院子里打滚儿，抄着一根细树枝，正满院子追着张小乙家养的鸡到处跑，身上脏兮兮像只泥猴儿。

　　他的身后，郑春和正亦步亦趋地跟着，对赵昊的顽皮嬉闹，郑春和想劝又不敢劝，只能跟在后面保护他的安全，老脸带着几分不假掩饰的宠溺之色。

　　张小乙吃了一惊，别人或许不知道，可他知道，这可是大宋官家的长子，身份尊贵之极，这会儿却脏得像从泥地里滚过似的。

　　“我……给小皇子打盆水，给他洗一洗。”张小乙急忙道。

　　赵孝骞却毫不在意地摆手：“不必，男娃儿就应该这样，你见过哪个男娃儿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小时候活泼一点，淘气一点，脏一点，不是坏事，由他去吧。”

　　顿了顿，赵孝骞又道：“只要他不抓把屎往嘴里塞，其他的都无所谓。”

　　话音刚落，赵孝骞不经意间瞥见，赵昊突然坐在地上，脏兮兮的小手抓了一坨黑乎乎的东西往嘴里送。

　　赵孝骞目光一凝，停顿瞬间，立马跳了起来，和郑春和几乎同步抢上前。

　　“鸡屎也不能吃啊，这混账小子是不是傻！”赵孝骞急道。

　　张小乙一脸恶寒：“…………”

　　“对了，叫你家婆娘快去买鱼，记得买活的鳜鱼，肥肥嫩嫩的那种，就等着吃你家这一口呢。”

　　张小乙笑了，转身吩咐婆娘出门买鱼。

　　侍候赵昊的郑春和打了盆水，给他擦了脸蛋儿和小手。

　　刚刚泥猴儿似的小混账，洗过之后又变回了白嫩可人的瓷娃娃，看起来呆萌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把他捧在手心里。

　　张小乙含笑看着赵昊，赵昊也抬眼好奇地打量他，二人目光对视，张小乙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我……我可以抱抱他吗？”张小乙紧张地问道。

　　赵孝骞单手揪住赵昊的后脖颈衣领，将他拎了起来，顺便还在半空中像晾衣服似的晃荡了两下，然后递给了张小乙。

　　简单粗暴的动作，让旁边一直小心呵护小皇子的郑春和看得心脏一阵阵抽搐，又不敢多说什么，憋得老脸都紫了。

　　“随便抱，随便玩，别玩坏了就行。”赵孝骞落落大方地道。

　　张小乙接过赵昊，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双手仿佛捧着一块绝世宝玉，生怕摔着碰着，一脸欣喜疼爱的表情。

　　赵孝骞啧了一声，道：“不必如此小心，男娃儿活得糙一点没坏处，长大后心胸性情都豁达。”

　　说着赵孝骞将赵昊接过，高高举起转圈儿，赵昊高兴激动得咯咯大笑，显然非常喜欢。

　　最后赵孝骞把娃儿递给张小乙，道：“看见没，娃儿就要这样玩才有趣。”

　　赵孝骞前世没当过爹，但他多少听了一些当爹娘的经验。

　　什么“一胎照书养，二胎当猪养”。

　　到了赵孝骞这里，干脆把“照书养”的过程省略，直接当猪养。

　　男孩子不能太娇惯，不然会长歪了，将来成了个小心眼儿的娘炮，咋整？

　　张小乙眼皮直跳。

　　你是亲爹，你当然敢这样玩，我若是也敢把大宋官家唯一的长子这样玩，汴京朝臣们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

　　良久，张小乙的婆娘回来，竹篮子里装着三条活鳜鱼，还有一些时令的蔬菜和肉蛋。

　　赵孝骞乐了：“弟妹辛苦了，还请快快下厨，就等你的蒸鱼这一口了。”

　　被当今天子称呼“弟妹”，张小乙的婆娘差点跪下，努力平复情绪，朝赵孝骞敛衽一礼，然后慌慌张张地跑回了厨房，再也不肯出来。

　　张小乙抱着怀里的赵昊爱不释手，怜爱之情溢于言表。

　　赵孝骞撇了撇嘴，道：“弟妹贤惠温良，你们成亲这么久，也该努努力，生个自己的娃儿了。”

　　“将来你有了娃儿，不管是男是女，让你家娃儿跟我家的混账小子一起玩，童年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