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妖界、七尾狐和通天建木落成

　　一个金鳌道人接着潜入深层，一个想要返回阳间成仙。

　　只是。

　　执念金鳌道人返回的路途也并不是很顺畅。

　　这条路下来难，上去就更难。

　　甚至可以说，用常理之中的方法根本就无法上去，这具躯壳下到了这里就注定只能埋葬于此。

　　大地深处。

　　熔岩流浆之中。

　　无法看见，但是金鳌的神识感应到了远处一个好似植物节球一般的东西漂浮在其中。

　　熔金焚铁的温度落在其上面，就好像完全不存在一般，其上连颜色都没有变化。

　　看上去这东西上下左右没有任何连接的地方，但是金鳌道人知道这是那株庞大的贯穿九地山海的仙根寻木的一节。

　　到了这种如同无间炼狱一般的鬼地方，寻木的形态也不再是单纯地模仿植株的形态。

　　越是下层的根节，变得越是散乱。

　　看似是一个个互相独立的存在，但是此时此刻金鳌道人却可以感觉到，在一个肉眼凡胎看不见的层面，有着另外一层虚幻看不见的庞大根须网络将这些根节全部连接在一起。

　　那根巨大的寻木还在。

　　哪怕是在这种地方。

　　纵横这熔岩流火之间，贯穿于整个九地烈火之中。

　　他一靠近过去，这个节球立刻做出了反应。

　　虚幻的须丝连接上了金鳌，通过这一处节点金鳌立刻开始转移魂魄。

　　“姓金名鳌。”

　　“奉天庭法旨来此，请寻木助我魂魄腾转挪移。”

　　而这信息立刻沿着寻木不断地传递往上，反馈到了另外一台主机之中。

　　“接收到来自于地幔上层，流体运动控制系统M2578节点的信息。”

　　“接到附属账号金鳌……”

　　金鳌等人神妖一同以地煞七十二变沿着这寻木打开了地层深处的玄秘，也将这根寻木的本来面貌一点点地上传到了这台主机之中。

　　这个庞大的寻木，不仅仅上层有着控制星球转速的巨型发动机。

　　在那地底深处，还有着控制着地球内部流体运动的装置。

　　对于其来说，它似乎不仅仅是一个寄生在这个星球之上的生命体。

　　更像是。

　　一个执掌者，一个运转它的控制机器。

　　不过此时此刻的金鳌当然站不到那么高的高度去观测这般可怕的真相，他只是借助了那寻木之力又换了几具躯壳。

　　如此毅力啊，才终于从下层返回到了上层。

　　不过。

　　下来的时候是拿着法旨一切资源任由调动驱使，上去的时候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最后其只能附着在一具不知道什么时候废弃扔弃在九地下某个节点的蛇妖尸骸上，才勉强走出了地下最险恶的那段路程。

　　让金鳌无比惋惜的便是那具用最高神通打造出来的化身之躯，也留在了地底之下。

　　张开嘴巴，变化出恐怖的口器凿开拦路巨石，模样忽圆忽扁从其中穿行而过。

　　幽暗里金鳌在奋力前行。

　　“应当就是这里，当初大妖齿凿开出来的那条路。”

　　“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又堵上了？”

　　“是寻木改道了么，为何根部不在此地？”

　　“距离我们上次到这里究竟过去了多久？”

　　“再往上一千丈，应该就是九州龙脉了吧！”

　　而因为这具“妖尸”时好时坏，而且还是用迭代以前的技术打造的妖，也让金鳌道人的状况变得很差。

　　虽然勉强能够让金鳌道人大多时候保持基本的神智，但是除此之外就无须多想了。

　　浑浑噩噩。

　　用着这具残破的妖身突破某一处，执念金鳌终于抵达了一座巨大的通道大门之前。

　　这通道依旧是寻木，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寻木之须，而是真正的根了。

　　金鳌道人找到了这里，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果真是改道了。”

　　“幸好，偏离得不算远。”

　　这寻木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其根须的位置会不断地进行调整和变化，有的时候甚至会放弃一些根节，转而培育一些新的根节。

　　大门并没有打开，而是伸出了一节根须，直接将金鳌卷起。

　　金鳌进入了某个格子之中，被挤压成了一个物品一样装在匣子里，跟随着一些其他的东西被装在一起，准备朝着上方运转而去。

　　“上行！”

　　“九州龙脉。”

　　“目标？”

　　金鳌道人连忙说道：“青丘洞天。”

　　随后那声音立刻回答：“目标：青丘洞天。”

　　伴随着一阵声响，金鳌道人离开了这永不见天日的地底，朝着高处一步步高进。

　　一瞬间，金鳌道人心中涌出了多年未起的悸动。

　　——

　　青丘洞天。

　　距离青丘洞天建立而起，已经过去了五十年光景了。

　　和最初时候相比，如今的青丘洞天已经全然变了模样。

　　穹顶覆盖高处。

　　让这片传闻由上古神祇夸父之杖所化的桃林，始终维持在黄昏时刻的景象。

　　天将暗未暗。

　　远处大日看似已经落下但是隐隐能够看到影子，而天头的另一边月亮却已然映现在天穹。

　　这日月同天的景象在此地被长久地定住，化为被人神妖鬼津津乐道的奇景。

　　这里的桃树不会结果，但是时时刻刻都维持着盛开的状态。

　　一棵棵撑起穹顶的桃木既是柱子，也是通往下层的阶梯，在这美景之下，还有着一座如同妖神之城一般的地界。

　　无数的人神妖鬼在这里来来往往。

　　有的去往人间，有的去往其他洞天。

　　有的前往地下更深层，有的甚至通过此地前往海外。

　　而昔日从扶桑树上大日神宫而来的狐狸，如今镇守在这里。

　　耸立数十丈的桃树上。

　　其中一座古香古色的仙阁之中。

　　阁楼以红色为主，既显得雍雍华贵，但是那通红的灯火照耀下又透露出一丝妖鬼的诡异之气。

　　似殿似阁的大屋内外两侧都是穿着打扮华丽的狐族男女，这些妖族一个个或站或坐，有的还娇媚地躺在坐榻上，看上去规矩并不森严。

　　而盘坐在首处的，则是一个穿着红衣面容俊美看不出男女的狐妖。

　　只是仔细一看那狐妖身后尾巴，竟然长出了七条来。

　　若是再长出两条，那便是传说之中的九尾了。

　　此时此刻。

　　那七尾狐妖一边摇动扇子，一边对着前面说道。

　　“醒来！”

　　“醒来！”

　　金鳌听到了声音，逐渐地醒来。

　　巨大空旷的殿室之内，此刻一条大蛇头抬起头来，直接顶住了屋梁。

　　那在地底下看起来就像是尘埃一般微不足道的“小蛇”，如今到了这里，竟然化为了一个哪怕是盘着也占据了整个殿室的巨蟒。

　　因为残损妖身再一次陷入沉寂的金鳌瞬间醒来。

　　周围层层光火破开了黑暗，繁华热闹的人群嬉笑声映入耳中。

　　可惜的是。

　　金鳌道人这妖躯用来感应光的器官早已经损坏了，或者说被废弃转化作了它用。

　　甚至是这具身躯也没有常见的那种听觉器官，那种器官在地底下也没有作用。

　　但是，金鳌道人还是听到了七尾狐的声音，甚至脑海之中也倒映出了周围所有景象的轮廓。

　　一瞬间，他便知晓了这里的高度和面积，甚至知晓了这里所有“人”的身高重量。

　　这感觉超凡脱俗，可以说是强大无比，是一种大能修行者才有的神通。

　　只是这个感官世界里，没有色彩和声音。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就已经习惯了这种不需要人的感官来交流的方式。

　　金鳌目光直接锁定了上首的狐妖，开口说道。

　　“七尾狐？”

　　“传说再长出两条来，便能够成仙了。”

　　金鳌道人没有问对方身份，开口便说起了成仙之事，还有那关于青丘狐的传闻。

　　七尾狐笑了起来，但还是说道。

　　“金鳌真人说笑了，世间都传闻金鳌真人已经坐化了，却未曾想真人却突然从妖界之中走了出来。”

　　“小妖得知消息，可是震惊不已呢！”

　　“果真，昔日云真道三祖，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哩。”

　　“福缘深厚，气运所钟，哪里能够这般容易就身死道消。”

　　虽然金鳌真人换了化身，魂魄也转移了不知道多少次。

　　但是妖族之间辨认身份的方式，也不仅仅依靠身躯，更别说七尾狐能够镇守这里，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

　　金鳌道人一愣：“此地不是青丘么，妖界又是什么地方？”

　　七尾狐说：“此地是青丘，不过也被称之为天妖关，九幽镇妖御门。”

　　不过光是这般说，金鳌道人也难以明白。

　　七尾狐于是指向天穹，接着说道。

　　“上界天穹乃是仙神所居之处，乃是修得仙道正果，脱人间劫数之辈才能去的地方。”

　　随后，挥手平举。

　　“九州人间被称之为神州大地，乃人族所居之地，人皇治世。”

　　“就连那海外也被称之为散仙之地，如今已经被佛道二派和各路旁门占据。”

　　“我等妖族自然也要寻求一个栖息之地，但是天有天条，我妖族不得法旨不可行走于神州大地之上，于是便只能往此处来了。”

　　最后，狐妖指向地下。

　　“这青丘之地，连通九州龙脉，下接大地之根，更连通九幽之地。”

　　“我妖族之辈又纷纷得天庭法旨，在这九地之下扎根了下来。”

　　“长此以往，便在这地下建立了不少妖城、镇子、村落。”

　　“到了后来，这些地方便被称之为妖界，也有人称之为魔界的。”

　　“世人贬称妖魔之地，说是藏污纳垢之地，实际上也不过是吾等妖族所寻的几处容身之地罢了。”

　　实际上，就是一些大小型地下工程留下来的废墟，以及沿着寻根而设立的一些维修站。

　　金鳌道人便明白了，原来所谓妖界是这般来历。

　　不过。

　　七尾狐有一点弄错了，他不是从那妖界上来的，而是从九地之下他们难以想象的地方爬上来的。

　　不过，金鳌道人也没有解释。

　　他开口说道：“如今我这具在地底捡来的妖躯已经坏了，不知可否借青丘之地蕴养一番。”

　　七尾狐没有拒绝：“金鳌真人哪里的话，这青丘之地并非是我的，小妖也是听从天庭法旨看管此地。”

　　“来往此地之人只要不违反天庭律令，都可以在这青丘住下，蕴养妖身。”

　　金鳌道人一拱手，没有多说什么。

　　转身，便去了青丘之地的下层。

　　他借助这里的法宝将这具破损的妖身勉强给“蕴养”好了，同时还引入了迭代之后的硅素单体，将这身躯也改造了一番。

　　之后。

　　再借助他修炼的地煞七十二变神通，瞬间从大蛇变成了人形。

　　而眼睛也能够看到了那青丘妖城之中多姿多彩的景象，耳朵也能够听见了。

　　虽然他早已经习惯了以妖的姿态行走于天地之间，但是他还是想要以人的姿态，朝着上层走去。

　　不过打坐感应自身的时候，金鳌还是感觉到这具妖躯用不长。

　　最明显的地方，便是脑子要坏掉了。

　　“妖身虽然好了，但是这魂魄容身之地却出了问题。”

　　妖躯可以肆意改造变换，但是这大脑对于金鳌来说却难以更替，毕竟他并不属于真正的妖族之列，也没有服用过那不死药。

　　这脑子随着用的时间久了，也开始衰老病变。

　　不过。

　　至少目前还能够勉强维持下去。

　　至少维持个几载岁月到他前往海外，找到那建木所在之地应当问题不大。

　　然而，金鳌道人没有想到的是。

　　他刚刚蕴养好了这具妖身，便有人找上了门来。

　　一开口，便向他讨要这具妖身。

　　地底下一个庞然大物通过神游天地来到了青丘，一个虚幻水镜出现在了金鳌道人面前。

　　金鳌可以看到那是一个穿着黑衣的身影，而其所在之地金鳌也有些熟悉，很明显是地底深层。

　　其背后便是昔日他们修建竖立的，寻木的主干的一部分。

　　那黑衣人一看到金鳌，便大声质问他。

　　“前番你从九地之下穿越地关上来，我看了你一眼就觉得不对劲了。”

　　“你这妖身，不是我的部下么？”

　　“速速将我部下的妖身归还。”

　　“如若不然，我便上报天庭，让人来拿你。”

　　金鳌道人：“你是何人，为何在这九地通道之前？”

　　对方开口回应：“吾乃巴玄……”

　　一开口说出名字，金鳌道人便认出了他。

　　“九地通幽大将军，那个……”

　　后半句还没有说出来，那个被淮水之神无支祁当傻子盘弄的巴蛇。

　　但是仅仅说出前半句，面前的妖神巴蛇便已然急了。

　　“什么，什么九地通幽大将军，吾乃九地镇幽元帅。”

　　说起官位的时候，巴玄志得意满，一副谁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感觉。

　　原来，是升官了，莫非名录天册了。

　　不过，金鳌道人顺口便问了一句。

　　“为何升官了还在这地下？”

　　一下子，那膨胀起来的巴蛇就好像肚皮被戳破了一般，钢筋铁骨一般的身躯一瞬间却呈现出了一种软趴趴的状态。

　　巴蛇气急败坏：“你这贼道人，莫要扯来扯去，速速将我部下的妖身还来。”

　　金鳌道人说：“你这部下早已身死，妖身也被弃置深埋地底，过些年月也定然融入了那土石之中。”

　　“若不是我带回来，也永远不见天日。”

　　巴蛇说：“那你这不是带回来了么，你既然带回来了，就应该还回来？”

　　金鳌道人：“既然是弃置之物，也便是不要了，我捡到了自然是我的。”

　　巴蛇说：“这可是天庭之物，天庭不要了是天庭的事，你怎么能乱动呢？”

　　金鳌道人没有办法，只能说是借用一段时间，过些时日定然再归还于他。

　　或许是巴蛇也感觉有些过意不去，竟然也同意了。

　　不过即使是借用，金鳌道人也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巴蛇还一个劲地斤斤计较讨价还价。

　　摆脱了巴蛇的纠缠，金鳌道人终于迫不及待地赶往人间，前往海外之地。

　　——

　　金鳌道人是通过九州龙脉直接前往的海外。

　　和当年丹鹤道人不一样的是，如今海外已经变得全然不一样了。

　　十岛不再被人称之为十岛，更多的是被人称之为散仙之地。

　　“散仙”说是一种称谓，不如说是一种美好的愿景。

　　因为这里的人都是海外来寻求长生不死的修道之人，但是大多数人最终还是死了。

　　但是这些人却留下来了种种传承，在这海外之地建立了一个个门派，围绕着这些门派也建立起了一个个国家，分散林立在昔日十岛的各个岛屿上。

　　期盼着有朝一日也有人能够如同那丹鹤道人一样飞升成仙，然后幻想着那仙人带着整个门派鸡犬升天，一同前往那天外探寻天地大道。

　　而此时此刻，金鳌道人来到了其中一座名叫金鳌岛的地方。

　　“咚咚咚咚~”

　　岛屿之上的道宫大门打开，敲起了钟声，一连响了九声。

　　成群的弟子从道宫之中赶了下来，跪在地上迎接着那个远道而来的老道人。

　　金鳌道人进入道宫之中，看着那一个个祖师牌位，最后落在了其中一个上。

　　金鳌：“这里叫金鳌岛？”

　　弟子：“是，师祖，师父来的时候就取了此名。”

　　金鳌：“他说了什么？”

　　弟子：“他说师祖成仙去了，有朝一日一定会回来，带着他一起成仙的。”

　　说着说着，弟子便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可惜，师父福分差了一些。”

　　这里是海外，不入轮回之地，死在了这里，死了也便是真的死了。

　　金鳌道人久久矗立，最后说道。

　　“空叫禾樵客，烂柯不知归。”

　　金鳌道人感觉那洛水之畔的场景好似就发生在昨日，一切都恍若一场大梦。

　　他先是经历了一番南柯一梦，在那地底之下的槐安国以玄奇的视角度过离奇的一生。

　　如今归还人间，又如同那烂柯的禾樵客，一切已然是物是人非。

　　得知弟子早已经死去，金鳌道人好像彻底放下了对于人间的眷恋，朝着那建木所在走去。

　　他哈哈大笑地走出了道宫之门，一步步踏入海中。

　　任由海水将其淹没。

　　等到一阵波浪拍打过来，金鳌起身的时候，已然化为了一只金色大鳌。

　　穿越那常人畏惧不已的海渊，目光之中只剩下那天尽头的通天建木。

　　而历经数十载岁月，那连接天地人身的桥梁。

　　也终于落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