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触动

    虽然说小雯在宁家身份算是宁直的小丫鬟，但杨素馨一直是把小雯当女儿看的，平时的家务，由专门的阿姨承担，不怎么用小雯做。


    而至于一日三餐，却大多是杨素馨亲自操持的。


    每日清晨，杨素馨都会宁直做早餐，而小雯也很懂事，她毕竟只是宁直的伴读，宁家可以当她是女儿，她却不能真的把自己当女儿了，她都会尽量早早的起床，跟杨素馨一起准备早餐。


    “宁直，起床了，上学都快迟到了。”小雯系着绣着熊猫宝宝的小围裙，直接推开了宁直的房门。


    “你进我房间怎么又不敲门。”宁直直皱眉，别看小雯在公司的时候很乖，在他老妈面前也很萌，可平时她在自己面前却总是咋咋呼呼的。


    “宁直，你这眼圈有点重啊，你不是一晚没睡吧？”


    “嗯，所以一会上课的时候就可以补觉了。”


    宁直拿起湿毛巾来擦了一把脸。


    昨天一直在胡搅蛮缠的和编辑器讨价还价，可收效不大。


    一直砍价到现在，只砍下来了一千万。


    而且要命的是，编辑器的界面居然不闪了。


    好像……免疫了？


    宁直很郁闷，是自己撸太狠了，把编辑器给撸萎了吗？


    “小直，你又想不好好上课？”


    杨素馨正端了一盘金灿灿的炒鸡蛋从厨房里出来，偏偏她听力就这么好，隔了一个大客厅，都能听到宁直的话。


    实际上，宁直没休学的那一年，也有大半的课是在课上睡觉的。


    宁直读的是华阳市排名第一的重点高中，可任课老师对宁直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知道，这所私立学校，就是宁家老爷子出资办的。


    老师的工资，都是宁氏集团发的。


    像宁直这种刺儿头，老师也得好言好语的教导，别说平时给宁直补课了，都恨不得考试的时候帮宁直作弊了。


    看到宁直被老妈抓到现行，小雯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宁直白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又在我妈面前打小报告了？”


    虽然老师不敢管宁直，可是架不住宁直身边有小间谍啊。


    宁直现在读高二，小雯读高一。


    小雯本来就上学早，还跳了一级。


    至于宁直……


    他本来也上学早，可是穿越过来三年，他光休学就休学了两年。


    作为一个穿越者，宁直就没打算好好上学。


    每次在学校遇到宁小雯，宁直都觉得对方好像在背后准备了个小本本，宁直有什么问题，她都会如实记录下来，回去跟杨素馨汇报。


    幸好他们不是一个班的，不过仔细想想，要是自己再休学一年，或者宁小雯再跳一级，他们可就同年级了，到时候必然分一个班。


    而宁小雯，显然已经有了跳级的资格了。


    想到这些，宁直有些头大。


    “小直，你也该收收心了，再过两年，你就要高考了，宁家可没办大学，你要是考不好，就要靠赞助费进大学读书，到时候少不得又被亲戚看笑话。”


    杨素馨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端来了饭菜。


    除了炒鸡蛋外，还有牛奶、燕麦片、小汤包。


    碗筷已经摆好了。


    “快吃饭吧，我一会儿还得去医院看你爸。”


    杨素馨说着，解开了围裙。


    宁直忽然发现杨素馨的鬓角，添了几根白发。


    莫名的，宁直觉得鼻子一酸。


    杨素馨现在不过刚四十岁，父亲身体好的时候，杨素馨一直保养得很好，三十多岁跟二十几岁似的。


    可是这短短三年，杨素馨就苍老了许多。


    而且，她的生活状态也变了。


    以前的杨素馨虽然也悉心照顾家庭，但她也追求时尚，有自己的爱好，钢琴、健身、瑜伽、SPA、摄影。


    但这三年来，杨素馨这些爱好都停掉了，她现在就是一心照顾家庭，也不再精心打扮。


    现在的杨素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富家太太，而只是一名普通家庭的母亲。


    看着忙碌的母亲和桌上丰盛的饭菜，宁直本来想的卖股份的事情，硬是没办法开口。


    宁家的股份，都是当年宁征跟着老爷子辛苦打拼出来。且宁家的公司没上市，宁征手里的这些，都是原始股。


    股份在杨素馨看来，就像是旧社会的田地一样，田地对老百姓来说，那可是命根子。


    崽卖爷田，那可是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


    宁直的两个叔叔，在宁征病了之后，想法设法的夺股份。


    可就算他们再怎么刁难，杨素馨都死撑着不卖。


    在这种情况下，他宁直这个亲生儿子却要卖……


    ……


    然而，再难开口，宁直也是要说的。


    因为这件事已经不是创建商业模式，发家致富，争一口气的问题了。


    而是可能彻底治好父亲，福泽一家人的大事。


    “妈，我想卖点爸爸在公司里的股份……”


    宁直话音刚落，饭桌上一下子安静了。


    杨素馨手里的筷子停住了，她抬起头来，诧异的看了儿子一眼。


    连小雯都不自觉放下了碗，她愣愣的看了看宁直和杨素馨，悄悄伸出小舌头舔干净了嘴角的牛奶。


    “卖股份？”


    “嗯……大概卖七千万的……”宁直艰难的开口。


    七千万！？


    杨素馨惊了。


    “我不同意。”她一口回绝，“你拿家里的钱创业什么的，妈都由着你，失败了也没关系，成长都要花钱买教训的，可是宁氏里的股份，是你爸这大半辈子的心血，不能卖。”


    宁直不说话了，他在提这件事之前，其实就大概预料到结果了。


    他默默的吃饭。


    可杨素馨的筷子，却停了很久，她有些后悔，是不是话说得重了？


    她一直关注宁直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她知道，虽然儿子上学的时候三心两意，但创业绝对是认真的。


    他每天从早忙到晚，说废寝忘食也不为过。


    而且，宁直第一次创业虽然完全失败，可是第二次创业已经有了一些成就，只是被李氏财团给堵死了。


    这个年代，很多民众还不相信互联网，而李氏财团能一口气投资八千万去做一个网站，本身就已经证明了宁直的眼光。


    想到这里，杨素馨道：“小直，你为什么要这么多钱？”


    这件事，宁直实在太难解释了。


    他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我有件事想去做，做好了，甚至可能治好爸爸的身体。”


    这一句话，让杨素馨怔住了。


    如果宁直只是说创业什么的，杨素馨不会被打动，对宁家来说，虽然在宁氏集团受欺负，可是日后的生活足以衣食无忧，杨素馨不需要儿子有太大作为，只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行了。


    可是宁直却说，治好宁征的身体……


    这一下子触动了杨素馨内心最软弱的地方。


    宁征现在，左半边身体几乎没知觉，且脑损伤。


    每天宁征头脑清醒的时间不超过五小时，而且这个时间越来越短。


    杨素馨已经预期到了，宁征以后完全丧失自理能力，提前进入老年痴呆症的未来。


    现在宁直说治好宁征，哪怕她理智觉得不可能，也不想放弃希望。


    “你是要涉猎生物医药？还是做什么……基因技术？”


    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子做这些，谁会信？


    宁直实在不忍心欺骗母亲，他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只是……可能做到，可能……”


    宁直也不敢太笃定，毕竟那编辑器虽然强大，可它的许多东西都未知的。


    杨素馨认真的看着宁直的眼睛，她感觉宁直的眼睛虽然有些不自信的闪烁，但却写满了真诚。


    这个儿子在那次可怕的车祸之后就变了，虽然在别人看来，宁直还是个不成器的败家子，可杨素馨知道，他很努力。


    除了上学方面的敷衍，他也从不欺骗自己。


    她不知道儿子要做什么，她只是愿意去相信。


    但赌注太大了。


    “妈，我也能弄点钱，之前有人出两百万收我的微博网站，其实我可以卖到更高，只是之前不想卖……”


    “你要卖给李氏？”杨素馨愣了一下。


    宁直点了点头。


    李氏干了什么，杨素馨当然清楚，卖公司给李氏，等于是被人捅了一刀还帮人家磨刀，让年轻人咽下这口气，太不容易了。


    她确认，宁直真的非常需要这笔钱。


    “妈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先把公司卖了。”


    宁直草草的吃过早饭，直接就去公司了，今天他又没有去上学。


    他拨通了一个号码。


    号码主人是李氏财团市场开发方面的负责人李泽晨，他是李家嫡系。


    “怎么样宁总，考虑好了吗？”


    李泽晨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虽然嘴上叫的是宁总，但心中却有几分揶揄的味道，宁直这样一个濒临破产的高中生，叫你一声宁总，还真能当自己是个“总”了？


    李泽晨好歹也打拼商场十年了，面对一个十七岁的小屁孩，他心里压根没瞧得起对方，


    本来李氏财团给李泽晨开出的底价是三百五十万，他直接压到二百万，


    他已经认定，自己能把宁直拿捏得死死的。


    “考虑好了。”


    “那……明天签合同？”


    “可以，不过我要加价，加到八百万。”


    宁直毫无感情波动的说道，新浪微博宁直投入也就是五百万，他要加价收回来。


    “八百万？”李泽晨笑了，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年轻人做什么白日梦呢，“宁总，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可也不能不看路啊，这经商路上的墙可有的是，不小心就头破血流了。”


    “你那网站，注册用户还剩多少？这种社交网站，本来就是赢家通吃，真以为我们李氏看上你那点流量了？说不好听的，我们李氏只要等时间，你的那点用户就会越来越少，到时候，你的网站将会一文不值。”


    “年轻人，认清现实吧，不是我们李氏求着你卖，而是你求着我们买。”


    李泽晨说完这番话，电话那边没声了。


    对宁直的反应，李泽晨很满意，他享受这种用金钱碾压对方的感觉，别说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宁直，就算是宁家老爷子来了，也照样没用。


    “你知道马氏集团要做端游了吗？”宁直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李泽晨一怔，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一时没听懂。


    互联网的浪潮刚刚兴起时，正是端游大火的时代，这个时候的手游，还八字没一撇。


    至于马氏集团，领导人叫马化云，当时宁直听到这名字就惊呆了，这不是二马合体了吗？


    这还得了。


    而且这个世界最基础的企鹅聊天软件，就是马化云创立的。


    但是现在，马氏集团也只是初露峥嵘，比起后来腾讯那巨大的规模，还不值一提。


    李氏财团也是看中了互联网大有前景，才投资这么大，因为聊天软件都被马化云占领了，他们才退而求其次选中了微博。


    宁直道：“李氏财团一期投资微博的八千万，都用在广告上了吧？要是马氏做微博，广告成本就低多了，弹窗就行了，我这小破网站是不值钱，但我卖给马氏的话，说不定他们就收了呢，正好我一个股东所在的林家，跟马氏集团有些业务往来，联系上他们也不难。”


    “要是马氏拿下微博，那不管是社交网页还是社交客户端，他们都占据垄断地位了，到时候用这个渠道推广他们的端游，应该挺不错的。”


    宁直慢条斯理的说出来，李泽晨脸色有点难看了。


    这小子！


    有点小看他了，他开公司能搞出这么大动静，果然有两把刷子。


    宁直是斗不过李氏，但马氏可以啊。


    宁直以前想好好做互联网市场，当然不敢引狼入室，可现在他都打算激活隐藏职业，日后放弃经商了，就不在意搅浑市场，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


    李泽晨道：“马氏现在投资游戏，没多少余钱可用，别指望他们出高价收购你的网站。”


    “谁说我要卖高价了？我宁直虽然是小虾米，家里也是衣食无忧，我卖给马氏就便宜点卖，反正他们背靠企鹅，运营成本比你们低多了，还有啊，我做微博，可是准备了一整套计划书的，里面有很多我的理念，到时候一起打包送了，也许马氏集团会感兴趣的。”


    “就比如……”


    宁直说到这里不说了，李泽晨本来竖着耳朵听呢，没下文了。


    这小子，损人不利己啊！


    这要是换了别的小屁孩说出来，李泽晨笑都懒得笑，可是宁直不一样。


    宁直的想法李泽晨可不会低估。


    微博已经被证明是成功的。


    即便之前被市场证明不行的电商理念，也让人眼前一亮，只是可能太超前了。


    虽然宁直的微博网站濒临倒闭，但那是输给了资本。


    可马氏集团不一样，马氏集团比李氏集团还有优势，而且他们真的有可能进军微博。


    实际上在宁直前世，腾讯就做了腾讯微博，只是被新浪微博给压下去了。


    资本竞争，就是这般激烈，连腾讯这个庞然大物都可能在自己的互联网地头上失败，更别说宁直了。


    “嘟嘟嘟——！”


    李泽晨直接把电话挂了。


    宁直知道，李泽晨心虚了，这是要跟上层汇报呢。


    要是换了一个正经商人，李氏反而不怕，可宁直的败家子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宁直这种意气少年会因为只争一口气，就把网站低价转给马氏集团。


    商场上不怕斤斤计较的商人，就怕跟你不要命血拼的。


    之后的日子，宁直每天照常上学。


    李氏的效率很高，仅仅第三天，宁直就接到了电话，但已经不是李泽晨打来的，而是李氏微博部门的负责人。


    当听到对方自我介绍时，宁直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


    合同终于签订了，最终价格商定在七百五十万。


    这个价格不高，但宁直也能接受，他把胖子孙小吉和林哲东的钱退还了之后，还能额外小赚一百多万。


    已经决定放弃经商，宁直心中虽有一丝不舍，倒也拿得起放得下，只是宁直没有想到，当他拿着这份合同去找杨素馨的时候，他却看到了另外一份合同。


    这份合同，是关于金融中心88层写字楼出售的。


    就差杨素馨签字了。


    看到这份合同，宁直怔住了。


    这写字楼，不是父亲的财产，而是杨素馨自己的。


    杨素馨也是家世显赫，她在出嫁前深受杨家老爷子的宠爱，杨家老爷子怕她在宁家受欺负，就把那层写字楼转到了杨素馨的名下，让她风风光光的嫁过来，日后就算婚姻不幸，也能有所依靠。


    现在，华阳市的房地产业还在走高，这金融中心写字楼绝对是一笔优质资产，不比宁氏的股份差。


    “妈，我……”


    宁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写字楼，之前就有好几家公司想找我买……我当时根本就没考虑过，但自从你爸出事，我也想开了，要那么多钱干嘛呢？你爸这一出事，还不是躺在病床上了，以后说不定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一亿身家，两亿身家，又有什么用？”


    “保不准什么时候，我也生个病，也就没了。”


    “有时候会想，人活这一辈子，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呢？可是这两年，我想明白了，你爸已经这样了，我剩下这半辈子就只剩下你了，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就是妈活着的指望。小直啊，你说能治好你爸，妈是不信的，不过妈知道，你确实需要用这笔钱。”


    “你折腾了一年微博不但没亏，还赚到钱了，你才十七岁，能从跟李氏财团的交锋占到便宜很不容易，那这次，妈也信你，退一万步说，就算亏了也就亏了，反正家里也还有钱，你未来是够了的。”


    杨素馨这番话说出来，宁直鼻子发酸。


    他之前一直觉得，自从爸爸出事后，杨素馨总是在宁家受三叔和四叔排挤，心里一定憋着一口气。


    宁直想出人头地，也是为了让母亲能扬眉吐气，过得风风光光的。


    现在他才知道，母亲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些。


    如果说她希望宁直的公司有起色，也是因为这样的话，宁直能证明自己，宁直能开心。


    杨素馨真正在意的，只有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