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讨论

　　总是这么一句话……

　　安王在心中苦笑了一下，从小到大，他便是一直听着这话长大的。哪怕明知道前面有太子，明知道皇上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废除太子之位的，可是她们依然从小对他灌输着这样的思想。

　　说的多了，也便习惯了。

　　有的时候的确会忍不住去想，如果他和太子的位置换了过来，是不是就会太平的多？

　　不过这种事情再去多想也是没有意义的，所以安王后来也就没有再去思考这些问题了。而如今看着皇太后坚决的样子，他不由得觉得有些累。

　　不是不渴望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也不是不喜欢大权在握的感觉。只是自幼被人逼着去学这些，要有这样的野心，他到如今也弄不清楚，那些东西究竟是他自己想要的，还是一直以来的习惯而已。只是习惯性的掩饰自己，只是习惯性的体贴细致，所以也有可能只是习惯性的……向往着那个位置而已。

　　皇太后并没有住口，而是喋喋不休的说了下去。

　　“如今财政吃紧，兵部和户部吵得厉害。那大皇子倒是想出兵，更像多拨些财款下去，可是哪有那么容易！”说到这里，皇太后冷笑了一声。

　　是啊……哪有那么容易？

　　也正是因为此，所以安王也便一直不是很急，而是小心的探着大皇子的底。

　　更何况在这种时候，他不想听皇太后的撺掇，直接和大皇子对立夺权。大韵本就风雨飘摇内忧外患了，若是他再做出这样的举动，笑的可就是鞑靼和南疆了。有的时候一个国家的衰败并不是因为外敌，而是因为内乱。

　　他不希望大韵的百姓因为他的缘故，而遭受到那样悲惨的对待，更不希望因为他的私心，让大韵四分五裂。

　　大皇子或许可以不在乎这些，皇太后或许可以不在乎这些，但是他做不到。

　　他承认自己算不上是一个好人，有些时候也很卑鄙自私。但是要他用全天底下百姓的痛苦和大韵的沉沦来换取自己的利益，他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那个手的。不择手段，也要看目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哪怕是皇太后一直在连连催促，他也一直都在拖延者时间，不与大皇子对立。

　　如今在朝堂上，已经没有他安王说话的位置了，可是他依然什么都没有做。

　　这一点算不上是什么伟大，也说不上是什么良心，安王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只是觉得，做人大概还是需要一些底线比较好。他的底线，便是这整个大韵的江山和百姓。

　　在又一次对皇太后表了决心之后，安王终于从宫中回到了安王府里。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直接到了主院，到了洛青菱所在的地方。

　　洛青菱此时正躺在软榻上，怀孕了本就容易脚肿，所以有小丫鬟帮她捏腿。紫鸳坐在一边伺候洛青菱喝药，而流朱则站在旁边，低声读着手里的诗集。

　　喝完药之后，洛青菱咂巴了一下嘴，看了看流朱。

　　这个流朱是侍书当初极力举荐上来的人，而当初洛府出事的时候，恰好就是她来报的信……

　　她收回了目光，对着紫鸳开口说道：“如今听来，还是侍书念书的声音最好，也真不愧她那个名字。流朱的声音也不错，只是没有侍书那般轻重拿捏的好。不知怎的，就是她那声音无比的入耳，不觉得嘈杂也不觉得沉闷，真是难得……”

　　见她这么说，紫鸳很是上道的接了话。

　　“主子说的是……只是可惜，侍书没有那个福气能继续伺候主子……”

　　一边说着，洛青菱一边看着流朱的表情。

　　她此时真的是有些怕了，去了一个冬梅又来一个侍书，也不知这个流朱究竟能不能信任。不过还好，至少春香和紫鸳二人都是真正忠心于她的，这也算是安慰了。

　　只是每每想起春香，她都不免有些愧疚……

　　“在说什么说的这么热闹？”

　　安王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打断了屋子里的声音。几个丫鬟都住了嘴，十分有眼色的退了出去，还十分体贴地帮他们将门给带上了。

　　“不是进宫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到她的问话，安王顿了顿，坐到了她的身边顺手把她的腿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捏了起来。见洛青菱面色有些红微微挣扎，手上便加重了一些力气。

　　他一边捏着一边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皇祖母和母亲听到你回来的消息十分开心，便召我过去问一问情况罢了。该问的都问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洛青菱听到这个回答便知道不是真话，不过既然安王不愿说，她也不好多问。

　　尤其是此时安王的面上虽然依然带着温柔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僵硬，大多只是习惯性的挂在脸上的而已。而看着他故作轻松的表情，便可知他这次进宫必然皇太后给他出了难题。

　　有些事情既然不能说，那便默契的揭过去好了。

　　洛青菱笑了笑，看着安王的脸轻声说道：“倒是没想到王爷还有这般伺候人的时候，竟然比起我那丫鬟还要更地道。若是哪一日王爷不当王爷了，倒是还有一项吃饭的本事。”

　　听到洛青菱的话，安王怔了怔，也随即笑了起来。

　　“你可是小瞧我了，不做这个难不成我还会饿死你们母子不成？”

　　“是，都得仰仗王爷了！”

　　洛青菱笑的眉眼弯弯，抿唇瞧着他，满脸的打趣。安王被她瞧得无奈，伸手搂过她抱在了怀里，顺势就躺在了方才洛青菱躺着的位置上头。一只手摸着洛青菱隆起的肚子，微微的感慨了一句。

　　“之前大夫说你身子弱难保胎，我还担心的很，没想到居然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洛青菱的手压在了他的手上，脑袋抵在了他的肩上，“是啊，我也原以为保不住，却没想到这孩子倔的很。所有人都觉着他活不下来，他就偏偏挺到了现在。怀着他的时候发生了太多事，平日里我也没太仔细看顾他，他倒是自在的很。”

　　听到洛青菱的话，安王感慨了一下，这孩子果然像他娘。

　　她没有注意自己说的话，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安王听起来，那些话倒像是在形容洛青菱自己似的。

　　他的视线没有落点，微微有些发愣的样子，口中低喃了一句。洛青菱就在他嘴边，倒是听得清楚，心中一个咯噔。

　　因为安王说的是——“所谓的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这到底是怎么了？安王不是素来都很意气风发的么？一直以来都是天之骄子，有那个能力也有那个野心去觊觎皇位，所以洛青菱虽不喜，但也十分能够理解。若是自己站在他的位置上，指不定比他更执着。

　　所以一直以来，洛青菱都认为安王是不会放弃那个位置的，可是今日这话，似乎有些蹊跷。

　　难不成是皇太后说了什么刺激到他了？还是……他动了什么以前没有动过的心思么？

　　洛青菱压下了心中的猜想和激动，轻声的回了一句，“这天下，自然是天下人的天下。”

　　听到她的回答，安王哑然失笑。

　　他揉着洛青菱的头发，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你啊……真是狡猾！这样的回答岂不是万金油？”

　　洛青菱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头，“我不是随口回的，天下自然是天下人的天下，而不是一个人的天下。”她转过头，有些忧心的看着安王的脸色，开口问道：“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些东西来？”

　　安王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垂眸思索了一下。

　　再抬起头时，那习惯性挂着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他的神色很是认真。

　　“那你说，这世间的道理那么多，究竟是要选择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还是无愧于心？”

　　听到这里，若是洛青菱再不明白便是傻的了。她十分震动，张了张嘴，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无数的念头，口中倒是很认真的和安王探讨了起来。

　　“这两个道理都没有错，并且也算不得冲突。只是前者往往被那些枭雄拿来做自己残忍的借口，一个是手段，一个是做人的根本，其实并不矛盾的。”

　　“而且……”洛青菱深深地看着安王的眼睛，继续说了下去。

　　“不拘小节，指的是小节，而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囊括进去，也不是能替所有的举动当作借口。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每个人的底线都不一样。但是我始终觉得，做人要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己心。至于旁的，都是虚的。”

　　看着安王沉思的表情，洛青菱吐出了一句，“家国大业，有了家国，才能成就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