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谁的本分

　　之江是个靠近海边的城市，不过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缺乏通海的航道，反倒是自古以来的大运河水道，带给了之江更多的繁荣。时至今日，随着现代交通的发展，运河的地位日渐下降，但是依旧发挥着它廉价便利的水道优势。因此，运河仓库区，也成为了一块物流集散中心地带，好比前几年的钢铁价格大起大落，很多商人都跟风炒卖钢铁，最后免不了有人套牢，时至今日，运河区的很多仓库里还是满满的螺纹钢。

　　这是一间很大的仓库，四周堆满了螺纹钢，中间空出一片空场来，顶篷上点着十几盏硕大的白炽灯，把这片空场照的亮如白昼。李海进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很有电视里搞秘密活动的气氛。

　　海狗一脸杀气，正在狞笑着，用绝缘胶带在一个男人的身上绑来绑去，旁边寒鸦面无表情，把两个电叉放到一起擦擦，电火花四溅，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冷漠的脸在电火花和灯光的辉映下，显得格外阴森。而整个场景最亮点，莫过于被胶带封着嘴巴，拼命挣扎扭动着的那个男人了，那眼神里的惊恐和哀告求饶，真是让人懂得了什么叫做眼睛会说话——我噗，用在这里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啊。

　　李海走近了，才知道这男人为啥这么拼命挣扎，因为海狗一边把电线捆到那男人的身上，一边还在念叨：“行啊，想不到道上混的人里面，还有你这么硬气的，行，我看你能挺多久，我可告诉你，通电这玩意很爽的，经常有人爽到大小便失禁呢——什么，你还是不说？我不得不说，我很佩服你！”

　　李海扭头憋笑，海狗这丫的太损了，你把人家的嘴巴用宽胶带封的死死的，他倒是想说呢，说得出来嘛？这明显是趁机上刑啊！

　　他也懒得管，随便海狗怎么搞吧，走到一边和音箱打了个招呼，音箱看了一眼跟在李海身后的赵诗倩，赵诗倩明显有点吃不住这里的重口味氛围，畏缩地朝李海身后躲了躲。

　　李海笑了笑：“容容的妹妹，赵司令的侄女，跟着来看看热闹的。这人怎么回事？”

　　赵司令的侄女，那不就是京城赵部长的女儿？音箱又对赵诗倩看了一眼，便把两人领到自己的笔记本前：“看吧，这是我们抓到他的时候，拍下来的现场摄像。”

　　画面上，两个穿着校服的小女孩，有说有笑地走进一扇门去，然后镜头跟随进去，一只手拿着万能钥匙，很快打开了房门，两条人影闪电般地冲进去，稀里哗啦一阵忙乱之后，镜头对准了里屋的床上，刚刚进去的一个小女孩，正满面泪痕地捆在床上，而另外一个小女孩，则手里抓着绑人的胶带纸，呆呆地看着冲进来的人，然后发出一声尖叫，因为上来喝骂的那个男人，被冲进来的人一拳就放倒了。

　　很明显，这个男人采取的是和洪哥相类似的手法，通过学校里的女生，去诱骗她的同学出来，然后或威逼或利诱，总之是无所不用其极，就是要达到目的。李海脸色紧绷，将视线从屏幕上引开，看到那椅子上的男人正在不停地抽搐着，而海狗则慢条斯理地扭动着电机上的旋钮，还把手放在耳边：“什么，你说什么？我艹，这样你都能坚挺着不说，你简直是可以进渣滓洞了啊！”

　　怪不得海狗会这么气愤，二话不说先整他个半死不活，大凡是有点良心的成年人，看到那一幕之后，都会恨透这种人渣！李海瞥了一眼旁边的赵诗倩，见她也在看着这一幕，脸色有点发白，眼中却含着泪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嘴巴闭得紧紧的。见此，李海的心中一动，赵诗倩这样子，好像有点不同寻常啊，“中学里有同学因为这种事死掉了”？算了，先不理会。

　　他和音箱走到一边，音箱拿了根烟给他，皱眉道：“刚才抓人的时候，我们从那小子的手机上发现，他联络的客户，很快就要上门。因为他们做这个事情，要凑着女孩子们放学的时间，就算是说到同学家里玩，也不能拖太久。”

　　“客户也抓到了？”李海马上发现了这个问题，可想而知，肯花钱这么玩的，必定都有点身份。

　　果然音箱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有争论，但是最终还是决定先撤了。通过他的通话记录，我们查到那头的电话，应该是做过一点反侦察措施的，不过我们在那里放置的探头，已经帮我们锁定了这位客户的身份。是邻市中级检察院的一位副检察长。”

　　李海的眼睛倏地眯缝起来，他事先有点心理准备，但是也没有想到，竟然是个位置如此之高的执法人员！如此执法犯法，如此丧心病狂！

　　稍稍冷静下来，他不得不承认，虽然很不甘心，但是暂时不抓这位“客户”还是对的，没有抓到现场，他大可以不承认，就算现在抓到的这个混混出来指证，也需要做大量的功夫来搜集其余的证据。这样一个位置的官员出现这样的丑闻，对官府的冲击力不可不大，就算他们是在做好事，也可能因为让官府陷入被动，而遭到来自官府的冷遇，甚至是敌视。

　　望着屏幕上定格的那位官员面目，李海的脸色阴沉。仅仅是个混混的话，他们基金会随手就收拾了，但是涉及到官员，就要谨慎从事。虽然不甘心，但是这就是国内的现实！

　　把手里的烟头狠狠掐灭，李海已经有了决断：“先抓这些混混，把能挖的都挖出来，然后再看情况处置。”停了停，他还是有点艰难地说道：“暂时不要惊动这些客户。”音箱默默点头，他也是坚持暂时不抓官员的，这里面很可能会涉及到不止一个官员，还可能有更高等级的人涉入！他们都是经历过惨烈厮杀战场的人，不会再凭着一股热血去做事。

　　转头，李海迎上的是赵诗倩的眼神，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显得迷茫又失落。李海一皱眉，刚才自己和音箱讨论的事情，都被她听见了？对于一个刚刚走出高中的女孩子来说，会不会打击太大了一点？即便她是官宦家庭的孩子！

　　李海有点担心，他一直盯着赵诗倩的眼神，慢慢走过去，直到很近，近的脚尖都快贴上了，才停下，略微低头俯视着赵诗倩的眼睛。而赵诗倩，在整个过程中，也一直都迎着李海的眼神，彷徨失落，好像要从他眼睛里找出些什么来似的，一反她精灵古怪的常态。

　　沉默了一会，李海才低声道：“你说，你中学里也曾经有过这种事，结果是怎样的？”

　　赵诗倩怔怔地抬头，看着李海：“我的同学自杀了，骗她的同学，被送去劳教了。动手的那个，是个教育局的科长，最后是给枪毙了。可你知道吗，要不是我的同学自杀，留下了遗书，他根本就不会被抓，而在那之前，他光是在我们学校，就糟蹋了八个女孩子，八个！都是未成年！”说到这里，赵诗倩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长流下来，她抓住李海的胸口衣襟，就那么痛哭失声，一边哭，一边使劲地捶打着。

　　李海紧紧抿着嘴，心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灼烧着。身后传来一声闷响，转头去看，只见音箱低着头，拳头抵在仓库的钢制隔板上，那里被砸出了一个大大的凹坑。而外间，那个混混被过电时的惨叫，在仓库里久久回荡着，整个空气，都显得无比阴沉！

　　就在这一刻，李海下定了决心，至少在自己所能影响到的地方，绝对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再重演！就从今天开始，就从今天所拯救的那个女孩子开始！

　　他扶着赵诗倩的肩膀，让她慢慢坐到椅子上，然后蹲下来，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轻声道：“放心吧，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所有做了坏事的人，都要受到应有的惩罚，以后也没人敢再做这样的坏事。”

　　赵诗倩乖乖地让他擦去自己脸上的泪，眼神却慢慢恢复了灵动：“这是什么，是大侠的宣言吗？”

　　李海微笑着揪了揪她的马尾辫，看着她傲娇地甩着头：“不，是姐夫对小姨子的承诺。”说完，起身就走，绝对不给赵诗倩反应过来反击的机会。

　　赵诗倩脸红红地，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呸，不害臊，谁承认你是我姐夫了？”然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自己那里，姐姐写给李海的几封信，交给他呢？姐姐是让自己好好考察一下李海的，这家伙，现在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李海已经不去管赵诗倩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足够多的信息，好让他能够拟定策略。

　　海狗终于玩够了，把胶带撕开，那个早已被玩到崩溃的混混，二话不说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倒了出来。拷问是一门艺术，不仅仅是在于如何撬开对方的嘴巴，撬开之后如何组织问题，以便获得更多的有效信息，也是一门学问，而在这方面，音箱他们显然是行家。

　　夜色渐渐深了，抓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而音箱他们第一时间盘问的重点，也集中在这帮人的同行上。这种拉皮条的人，显然就是整个链条中最为关键的节点，承上启下，不可或缺。到这个夜晚即将结束的时候，他们总共抓进来十五个人。

　　而那文件夹里日渐丰富的资料，也让李海的决心更加坚定：这个毒瘤，一定要彻底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