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8章 不胜寒

　　“还是找不到凯文？”程卫国看着面前的两个手下，一贯稳如泰山的脸上，也不禁有些不悦。这可是京城，是他的地盘，竟然找不到一个外国人的下落！尽管由于京城的特殊性，没有哪个派系敢在这里胡来，即便是程卫国也不敢，但是要找一个外国人，他还是有相当把握的，这也是当初凯文说要到京城来避避风头，程卫国就欣然答应的原因。

　　可是没料到，竟然就真的出现了这种不可思议的事，临到他准备清除掉凯文这个隐患的时候，凯文就失踪了！凯文能嗅到危险的味道，这个一点没有出乎程卫国的意料之外，但是在京城找不到凯文，这个令他难以接受。

　　见程卫国这模样，手下也有点急了，他们几乎从没见过程卫国乱了方寸的样子，可见程卫国对于这个老外凯文到底有多上心了。其中一个赶紧分辨：“头儿，这个凯文肯定也是精通化妆术，能够在短时间内改变形象的，就连我们接到他的时候拍下的照片，上面很多特征信息相信也是他故意留给我们的，只要他愿意，就可以通过迅速改变这些信息，来隐藏身份。其实我们只要能通过警方进行排查，这家伙撑不过八个小时——”

　　程卫国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国内对付外来人口，最狠的一招就是大规模排查，尤其是京城胡同这些老头老太太，一个个警惕性都非常高，跟片儿警啦街道办啦之类的基层机构，关系也都很紧密，无论是什么人，都没法逃过这种排查，那才是真正的天罗地网，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可是，问题就在于他不能这么做！摇了摇头，也没详细解释，只是道：“你们接着想办法，一定要尽快找到凯文，控制住他！”俩手下也只好点头，彼此对视了一眼吗，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来，在上千万人口，交通又是无比发达的大城市，要想找到一个刻意隐藏起来的精锐杀手，时间还这么短，他们能有多少把握？还没法通过什么手段来引蛇出洞啥的，程卫国也好像是在故意控制目标的信息，让他们并不能知道太多。

　　这两个手下出去，过了没一会儿，音箱走了进来，曾经精悍无比的脸上，也写上了风尘仆仆和疲倦不堪，而那种疲倦，看上去更像是来自心理上的厌倦。真刀实枪上过战场多年的程卫国，对于手下的兵自然是非常熟悉，一眼就看出来，音箱这种眼神，就跟厌战的士兵一模一样。

　　程卫国站起身来，亲自帮音箱倒了一杯牛栏山二锅头，放到他的面前，笑着道：“怎么，心里烦了？”尽管他也很焦急，但是在部下的面前，他绝对不能流露出一丝软弱来，那是指挥官的大忌。

　　音箱接过来，一口就干掉了，抹了一把嘴，苦笑道：“大队，我能不烦吗？海狗明明都没了，偏偏最近有人说是看到他离开之江，这事闹的——”

　　程卫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两句，也知道这件事没法细说，海狗的事情，给之江的那些老兄弟造成了巨大的心理打击，甚至强过一次惨败的影响力，就连程卫国自己也知道，经过这件事，他在那些老兄弟之中的威信大为下降，现在还能维系他们的，多半是过往服从的惯性和军纪的约束罢了。尽管现在他们都已经脱下军装了，可是那身绿色却早已渗进了他们的皮肤里，骨头里，不是脱了一件衣服就能去掉的。

　　找音箱来，程卫国当然不是为了和他说海狗的问题。想到自己刚刚接到的消息，程卫国更加心烦起来，李海和丛惠的对话，他很快就知道了，当然这不排除是那边故意透露给他，向他施加压力的。其中他最在意的，就是李海说有个重要的证人在京城，他急着赶回来，就是为了找这个证人。

　　那么这个所谓的证人，是海狗还是凯文？冷静地想一想，海狗的生死都没有确定，是他的可能性并不大，凯文倒是更加神出鬼没，而且程卫国也不知道他手中掌握着自己什么东西，只能确定一点，凯文敢到京城来，就一定是有备而来，不会简单地相信他程卫国。但是退一步想，李海是来京城和海狗接头，这个可能性也不能排除，毕竟杀死自己人，这件事要是揭发出来，对于程卫国地位的打击之大，其实还超过了他和国际恐怖分子勾结的罪名。

　　说白了，以程卫国的地位，和国际上那些人都可能产生交集，这当中很多事都是没法拿出来说的，万一被揭穿了，他顶多是自认倒霉，低调一点就算完事了，对于他实质上的权力和地位，并不会有太多影响。反倒是他清洗自己人出现了失误，把柄落到了旁人的手中，才会令高层对他的能力重新评价，这对于程卫国来说倒更加不利。

　　所以，他必须尽快！除了动用手中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在京城寻找凯文，还有或许还活着的海狗的下落之外，程卫国还准备将一个最艰巨的任务交给音箱：“李海马上就要回来了，直飞京城！你能联想到什么？”

　　音箱一怔，脸上的神色复杂之极。其实不仅是他，对于去了之江的那群兄弟来说，现在李海在他们之中就是个不能说的名字，谁也想不到仅仅几个月前还并肩作战的兄弟，竟然一下子就落到了刀兵相见的程度。甚至连海狗，这么忠诚的战士，也因为李海而改变了立场。这在音箱和所有人的心中，都留下了深深的创伤！

　　而现在，李海马上就要回来了！音箱的反应，都因此而变得有些迟钝，用了平时三倍以上的时间，他才让自己的思维勉强平静下来：“大队，你怀疑李海是来和这两个人其中的一个接头？”

　　程卫国点了点头，道：“但是现在我们找不到凯文，也无法确定海狗是否还活着，李海现在和塔佳组织关系很密切，他的通讯经过了加密处理，我们没办法监听。顺便说一下，他这次回来，就是乘坐伊丽莎白·泰勒的私人专机，所以我们甚至没办法在他身边安插人手。”

　　音箱毕竟是程卫国的老部下，听到这里已经明白，程卫国是想交给他什么样的任务了。可是，即便是对于他这样身经百战，坚韧不拔的老战士来说，这样的任务也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了：“大队，你让我去盯着李海，不让他自由活动？”

　　“没错。”程卫国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这个任务，将会令音箱陷入多么难堪的境地：“和李海接触最密切的，就是你们几个，要是海狗还在，我会选择海狗。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要你跟在李海身边，你甚至可以正大光明地和他谈，谈什么，怎么谈，我全都交给你决定。音箱，你是我最有信心的人了，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出更适合的人选。以李海的身手，任何跟踪和窃听都是白费功夫。想要拖延一点时间，或者影响到他，令他不要走极端，只有你能做到。”

　　音箱长久地沉默。程卫国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拿起瓶子，又给他倒了一杯酒，慢慢地推到他的面前。这似乎是无声的敦促，终于令音箱下定了决心。他拿起酒杯，又一次一口干掉，眼睛似乎因为酒精的冲击而有些变红的样子：“大队，我干了，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程卫国似乎也有些动容，看着音箱，这个他从新兵带成士官，又带成军官的战士。身为一名统帅，他知道自己每一次的命令，都是将自己的部下置于生死之间，但是从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他不仅要让自己的部下经受生死的考验，更要让他承受立场和忠诚的考验。

　　音箱慢慢地把酒杯放回桌子上，眼睛盯着程卫国的眼睛：“大队，我会好好和李海谈谈，想办法让他回头，但是，万一我失败了，甚至被李海干掉了的话，大队，你不要为我报仇，就当我用这条命，还了你的情，再给李海一次机会，别毁了他，他还太年轻。”

　　程卫国紧紧抿着嘴唇，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音箱，石头一般的胸膛里蕴藏着无穷的热火，就好像一座休眠的火山一样。他差点就要忍不住质问音箱，他到底是站在哪头的！但最终，程卫国还是忍住了，此刻，非音箱不可！程卫国更清楚，连音箱都是这样的立场，假如自己决心要动用手中的力量去摧毁李海的时候，到底有多少人能是可靠的？或许，自己必须做好准备——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看着音箱的身影走出自己的房门，程卫国目光阴郁，忽然抓起桌上的二锅头，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此时此刻，程卫国只感到自己前所未有地孤独，他将一生都献给了军旅，献给了这些兄弟，献给了国家，可是到了这种时候，他却发现没人，没人真正地站在他的身边！

　　他并没有喝醉，因为一个电话打断了他的情绪。电话的那一头，是个同样手握权力的男人的声音：“我女儿已经回来了，你帮我安排一下，她想要早点和她那个未婚夫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