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陨落

　　横纵皆达一千六百里的大荒城，被静谧的夜色所笼罩，繁星洒满了深邃的穹幕，一轮莹白的弯月高悬，冷辉如水。

　　城内的阴鼎宗建筑群，百花殿中。

　　方邃和姚起的气势爆发，一股无形无质的力量相互对冲，虚空中涟漪扩散，整个殿宇都被二人的气势掀动，在剧烈晃震，几乎坍塌。

　　这种不必出手，仅靠催发气机，就产生出如有实质般的强猛威势，让阴鼎宗主孤烟有些意外，嘿然冷笑道：“这五方域来的蠢才倒也有些本事，竟能和姚起平分秋色，在气势比拼上不落下风。”

　　此刻这座原本属于阴鼎宗少主的百花殿内，单单是汇聚的六阶高手就多达三位，分别是孤烟宗主，众母势力的暗议会长老，以及诸天魔将骨莫敇。

　　三人既然认定方邃难逃死局，倒也不介意顺便压榨方邃的剩余价值，利用他来成为姚起的磨刀石。

　　故此三人负手旁观，没有急于出手。

　　阴鼎宗主孤烟话落，暗长老接道：“这五方域来的小辈实力确实不俗，可惜太过自负，冒然选择入城已是自入死局，见我们到来，逞强不逃更是失策。这种行为已经不是自负或是自信了，而是在自杀。”

　　骨莫敇一瞬不瞬地盯着场上气势层层拔高的两人，询问道：“以两位判断，姚起需要多长时间能战败此子？”

　　骨莫敇话音刚落，殿内中心位置的方邃和姚起，在发出摧城拔寨般的汹涌气势后，忽然在同一个刹那选择了动手。

　　厮杀正式展开！

　　两人此前已经有过交手，因此这时候再次开战，根本没有彼此试探的过程，一上来就是毫无转圜的强攻猛打，两人步履踏空，足下元气迸射如莲，双拳结结实实的对撞在一起。

　　“轰！”

　　一声震动大荒城的闷响传来，恍似平地焦雷，两人对轰的一击，使虚空骤现龟裂的痕迹，力量强猛无匹。

　　双方一触即退，犹如两道闪电交错而过，遂又各自对换位置，落地后身形皆是纹丝不动，也没有多余的废话，脚步在地面上略一停顿就再次腾身，重新缠斗在一起。

　　有如霹雳般的声音，不断在这殿宇内炸响。

　　离地丈许的两人每一击打出，强猛的破空声都如同虎啸龙吟，远远传递开去，整个大荒城都能得闻，慑人心魄。

　　骨莫敇询问另外两人“认为姚起要多长时间能战败方邃”的话音落下，孤烟和暗长老并没有盲目回应，而是在凝神观察着两人动手后的攻防交锋。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得出结论，由暗长老先开口道：“此子确是手段卓然，他这几次出手和姚起对攻，分毫不落下风，怪不得姚起将其视为磨砺己身的重要踏脚石，这五方域来的青年，还真是有这个资格。以实力来说，数日前姚起与他初遇时，其实是要比此人强了稍许，可惜双方一路追逐，姚起运气极差，一路上数次受伤，原本高于对手一线的优势已经被抹平了，眼下两人正是棋逢敌手，必有一场苦战，才能分出胜负，具体时间却不好判断。”

　　顿了顿，又道：“不过依我判断，此战虽然艰难，但最终胜出者，定是姚起无疑。”

　　孤烟颔首接道：“嗯，姚起能取胜的原因在于他的体质。吞噬之体，这是魔帝大人都要开口赞誉，认为潜力无限的体质，号称可以吞噬天地万物为己用。这种体制天生便战力无穷，永不枯竭，连对手的攻击中蕴含的力量都可以吞噬，越打越强。因此不论是什么人，一旦和具备吞噬之体的姚起对战，越到后来，越要被压制，所以此战姚起会逐渐占据上风，最终获胜，不容置疑。”

　　骨莫敇道：“两位的判断有理有据，与我不谋而合。但我们仍需防备此子在最后时刻夺路逃窜，他敢在这里等着被我们围困，定是有些依仗的。”

　　孤烟轻蔑道：“我们三人亲自在此，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不足五阶的人成功逃离？再则现在这百花殿外，尽是我阴鼎宗高手，荒城之内更是彻底戒严，就算此子有些后手，也没有任何用武之地，他今日必死。”

　　这三人彼此低语说话时，另一边的暗圣女兴致勃勃地单手托着腮帮，坐在大殿出入位置的门槛上，看的津津有味。

　　一阵夜风从殿外拂动吹来，花香隐隐。

　　暗圣女的长发随风拂动，满脸甜笑，没心没肺的还有加油助威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来，显然是真把方邃二人的生死搏杀，当成了热闹来瞧。

　　此时殿中争斗的两人倏起倏落，身影交错，战火愈发激烈。

　　方邃正展开一路玄奥至极的拳法，攻势睥睨。

　　准确的说，方邃此时施展的并不是拳法，而是一种神通，他将冥地法兵之术，融于拳法之中，举手投足间，千变万化。攻击力之强，更是每一击都近乎崩碎虚空。

　　但见方邃一拳轰出，拳头立时化出四座冥山，绕其手臂旋转，一拳之力，几近开天辟地。拳力之重，远超寻常修者想象。

　　然而如此重力霸道的一拳打至半途，却被方邃自己主动变招，消散于无形。

　　他的拳势奔行至中途，突然一指前伸，指端兀然化出一截冥矛的矛锋，似吞欲吐，玄之又玄。霎时间就犹如缩减时空般，攻至姚起眉心。

　　这一击从重逾山川到轻飘飘的一指刺出，招式转换间没有半点勉强衔接的痕迹，行云流水般熟稔。如此一招之内同时包含了重与轻，钝与锐两种截然相反的属性，可见方邃展现出来的攻势是如何高妙，没有人能对这种虚实莫测，百般变化的攻势，提前做出预判。应付起来，自然也就难上加难。

　　然而姚起毕竟迥异凡俗，此时他面上竟还挟着一抹轻松的笑意，左右手中分执龙须与磐石，一攻一防，一正一奇两件神兵。

　　姚起这一对儿兵器在手，就像是和方邃容纳千百法兵之术，变化无穷的攻势相生相克一般，两人每一个刹那都在进行着多次攻防，战的难分难解。

　　此时姚起左手磐石一扫，拨开方邃的矛锋，右手的龙须霹雳般刺出，顿时反守为攻。

　　随后一段时间，两人你来我往，攻守交错。

　　忽地，方邃口中念念有词，开始吟诵一种死书上记载的诡秘咒言。这殿宇内就像是被一层浓墨渲染，转眼黑暗下来，仿佛斗转星移，来到了未知的阴暗时空。

　　这殿内的时空，像是被方邃操控咒言之力接连了冥域世界，不久后就有无数的亡灵面孔，在变成了暗黑色的地面上隐隐浮现，凶相狰狞，开口抽吸，似乎是在收摄姚起的生命力。

　　整个殿内像是化成了一个对方邃极为有力的领域。

　　实际上方邃吟诵的死书咒法，就叫做冥域时空，目的便是塑造一个以方邃为主宰的空间领域。这门咒法修到极致，出口即可颠倒时空，有天地协同力的神效。

　　可惜方邃此时不足五阶，对这门咒法的修行远远谈不上精深。

　　“雕虫小技。”

　　姚起哂然轻笑，手中轻轻一抖，龙须震颤，分化出千百点光芒，纷纷化形，成为一条条拇指大小，似龙似蛇的凶物虚像。这些凶物密密麻麻的窜入地面，与方邃以咒力召唤出来，在地面上隐隐浮现的一个个亡灵面孔厮杀噬咬起来。

　　不久后殿内的黑暗逐渐退去，诡异的冥域时空和龙须化形之术，最终双双泯灭，消散于无形。

　　两人此时的手段，明显已经从招式神通上的攻防争锋，转变到了斗法的神异层面上来。目前依然是不分胜负的局面。

　　下一瞬，方邃以手成爪，冥地法兵之术运转，五指尖端厉芒吞吐，化出五道指剑，而另一手则挥掌如刀，当头往姚起劈下。

　　姚起面现冷笑，以磐石为守护，棍影化柱，防护己身。

　　同时间，他手中龙须再变，倏然急涨，轻轻一绕，神出鬼没的缠在方邃手臂上，嗤啦一声，方邃的手臂出现数道血痕，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那龙须震颤轻鸣，显是因为见血而“兴奋”。

　　姚起笑容阴冷：“被龙须破防，便会被龙须气化作游蛇侵入体内，一生都休想清除，痛苦哀嚎，一日苦过一日，你惨败我手的时机已经不远。”

　　方邃面色平静的瞄了姚起一眼，神情不喜不怒，无惊无惧，周身蓦地变得晶莹起来。若有人能在这时候透视他体内，就能看见方邃体内的筋脉窍穴中有金、赤、蓝、黑，四道火线在奔腾。

　　这四道火线分别来自识海内的四轮骄阳，交织在一起，在方邃体内游走。转眼间，有千丝万缕的灰色龙须之气，被方邃体内的骄阳之力焚化，逼出体外，蒸腾散逸在虚空中，点滴无存。

　　方邃体内的火力随即由内而外，在他体外熊熊燃烧，宛如一层火焰之铠。

　　他的瞳孔也变成了淡金色，有如神祇，淡淡道：“谁生谁死，言之过早。”

　　倏地，方邃攻势再起。

　　他其中一只手上显出了坐落着四座冥山的神土大地，另一手却燃起了灿烂的黄金火焰。

　　一招攻出，首次催动了两种威力强大的神通。

　　“呵，此子开始使出压箱底的手段了，不过既然是最强手段，如果仍然不能取胜，就离盛极必衰，败亡不远了，而姚起明显仍有余力。我敢断言，只要姚起挺过这一轮强攻，在半个时辰内，就可战败对手。”

　　孤烟紧盯场上的战斗双方，从容做出判断。

　　暗长老瞥了孤烟一眼，摇头反驳道：“战斗至此确是局面越发分明，姚起最终会获胜可以断言。但孤烟你说对手半个时辰就败，我却不赞同，需知这五方域青年，一路上在我们的追赶下智计百出，胆量豪雄，绝不是有勇无谋之辈，此刻他看起来像是施展了最强的手段，其实不然，应该还有后手隐藏，绝不至于太快败亡……”

　　孤烟斜了斜眼睛，不屑道：“暗长老既然不信任孤某的判断，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本座坚持己见，认为此子半个时辰内定然惨败，暗长老以为此战还需要多久结束？”

　　暗长老正要说话，场上形式再变。

　　方邃体外的金色火焰，破开了姚起的防御，陡然闪身逼近姚起，探手往其头顶抓去，而姚起的龙须也在刺向方邃胸口。

　　方邃居然不闪不避，嗤的一声，龙须略遇阻碍，被方邃胸口化出的冥地甲胄阻挡，偏移了稍许，随即刺入方邃心口，前后贯通。

　　同时间，方邃的攻势则被姚起偏头躲过，但是方邃这一抓顺势下压，闪电般扣在姚起肩头，喀嚓一声，姚起的一条手臂被方邃生生撕了下来。

　　“唔，此子竟想同归于尽不成？”

　　场上局势生变，方邃不惜以伤换伤，让骨莫敇等旁观的几人，齐感惊疑。

　　场上的变化攻防并未就此结束，方邃撕下姚起的一条手臂，随即变爪为掌，又在电光石火间将一轮骄阳虚影，从姚起断裂的肩膀处拍入其体内。

　　砰地一声，姚起的身体被整个引燃，彻底崩散成了一团虚无之气。

　　这却不是方邃送入的骄阳虚影，强横到一击镇杀姚起的地步，而是姚起借机主动消散了身体。这正是暗影一族的看家本领，由实化虚。

　　当姚起从虚无中重新化出来，他将恢复完整，被撕裂的一臂也会恢复如初。

　　断臂重生，对暗影族来说，虽然颇为消耗元气，但只在瞬间就可完成，这正是暗影族的可怖之处，他们不怕受伤，虚实转换，连整个身体也能重新化生，何况是一条手臂。

　　“此人昏招频出，和暗影族以伤换伤，蠢到了极点。现在暗长老你还认为他能挺过半个时辰不败？”

　　孤烟长老悠然自得地关注着战局，阴沉沉的笑了笑。

　　暗长老皱眉不语，不知为何，他心中倏然升起了一丝不祥预兆。

　　此时姚起的身形由虚化实，重新出现，果然周身完整，被撕下来的一臂恢复如初，除了面色苍白，并无其它受伤迹象。

　　方邃胸口被龙须洞穿的位置，流血不止，显然伤势较之姚起为重。

　　方邃并不理会己身伤势，在姚起的身体虚实变化之际，他双手平托，轻吟道：“以生为刀可斩杀死亡，以死为刀可斩断生机，生死相合为刀，便可斩万物，脱因果，主掌生灭。”

　　方邃手中分别出现一轮璀璨骄阳和一座幽黑色的小巧冥山。

　　那骄阳迅速收敛光芒，反本溯源般，最终化成了一张朦朦胧胧的书页。这张书页便是这轮骄阳的源头，来自太阳金经的一张书页的虚像。

　　整张书页颜色淡金，其上亿万字文流转，明灭无定。而方邃另一手轻托的冥山，同样化成了一张书页，同样是反本溯源而来，是一张亡灵死书的书页虚像，色泽黑暗无光。

　　这两张书页寓意生死，被方邃双手相合融浑在一起，于是奇妙的变化随之而来。一柄金黑双色的刀锋，薄如蝉翼，在方邃手中徐徐拉伸显现，刀体上咒文繁密如似浩渺虚空中的亿万繁星。

　　呲啦！

　　一道黑金双色的光华如匹练破空，一闪而过。

　　这一刻，始终坐在殿门处的暗圣女双目熠熠生辉，霍然亮起，腾地一声起身。三位六阶高手中，暗长老最先反应过来，暴喝道：“以生死化刀，采摘的是一股天道轮回的力量，斩杀一切有形无形之物……”

　　暗长老说话的同时，飞身扑出，显然是要插手双方的战斗。

　　可惜一切都晚了。

　　方邃手中以金经和死书书页虚影所化的生死轮回之刀，以不可形容的奇速，破穿了规则和时空的藩篱，先是劈断了磐石棍的防护，继而劈中面色惊变的姚起。

　　姚起的身体被这一刀灌顶而过，整个中分成了两半。

　　随后姚起的两半身体，再次崩解成虚无之气，想要依靠种族天赋，由虚化实，重新诞生出来，可惜方邃手中的生死之刀上金黑两色神辉外放，咒文闪烁。姚起崩解的虚无之气，被这柄寓意生死的刀锋所汲取，宛如成了一种养分，最终融入刀中，消散的无影无踪。

　　包括姚起的磐石和龙须两件奇兵，也都翁震不断，发出哀鸣，相继被这生灭刀斩断了气机，强行拖入刀中吸收吞没。

　　暗影阵营四大青年天骄之一，拥有吞噬之体的姚起终被这柄生死法刀斩灭了一切生机，败亡战死！

　　名震暗影麾下千百种族的天才高手就此陨落，这让旁观的几人大出意料。

　　“这怎么可能，魔帝亲口说姚起气运冲天，成就不可限量，怎会惨死此地？”骨莫敇和孤烟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目中的一抹震惊。

　　只有暗长老反应最快，提前了一瞬扑杀而出，此时已经来到方邃身前，探手往其头颅拍下。

　　这一刹那，方邃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线，隐含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