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父亲

　　凝固和未完全凝固的岩浆使得整片深黑色的土地都变成了赤红，凝固不仅是岩浆，还有干涸的血液、未被高温化尽的尸骸、金属残片……

　　这揭示着数天来，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激烈战斗。

　　联军的防线在一步步朝后收缩，早已退出了血爪领地。

　　人类世界的国度众多，争端远比魔界要频繁，对战争毫不陌生；而平均寿命远高于人类的魔族，天性更加好斗，魔界的战争也从没有停止过。这些还是普通人，强者们的实力与寿命成正比，所能经历的战场年代更加久远。

　　但是，无论是魔族或地面种族，无论是普通或强者，都未经历过眼前如此残酷如此惨烈的战争。

　　没有利益、没有征服、没有占领……只有一个目的，毁灭。

　　联军虽然收缩防线，但并未溃散，始终顽强地与深渊大军战斗着。尤其是魔族，表现出了强悍的实力和丰富的作战经验，许多针对性的战略战术总能让用极小的代价消灭大批的深渊怪物。但是，再巧妙的战术，再丰富的经验，面对着无穷无尽的怪物，也无法改变战局。

　　星煌要塞前的地面已经严重变形，四处遍布着破坏产生的巨大的坑洞，地面上尽是深渊怪物死亡化成的岩浆。星煌要塞的后方，只要翻过两座山，就是血煞帝都，居住着有大量的魔族和相当一部分迁徙人类。深渊大军从两界之门涌出后，蔓延的区域相当广阔，并只是星煌要塞，还有一个方向同样是怪物们的主要进攻点，那就是通往阴影帝国的黑铁山脉。

　　凯萨琳目前在天戮之阵中主持五芒星阵眼，希亚一早就已率军从暗月领地莱亚镇抵达阴影帝国代为主持，得知深渊的动向后，亲率堕天使帝国与阴影帝国的联合大军从血荆花领地越过黑铁山脉，重兵囤积在黑铁山脉前的莫洛要塞，准备迎击深渊大军的入侵。

　　这两个要塞所在的区域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之前就有大批魔族与迁徙人类的难民逃往血煞帝都，一旦星煌要塞被攻破，血煞帝都的民众肯定来不及撤离，也无险可守，所以士兵们都拼了命死守。

　　星煌要塞是以星煌之都为基础临时修建的一个巨大要塞，也应该是整个魔界最强大的要塞，这里汇聚了魔界所有的新型武器和庞大的炼金文明军队。

　　然而，到现在为止，星煌要塞渐渐支持不住了。

　　在白海，星煌号曾经发挥出了强大的杀伤力，将深渊舰队杀得七零八落，但那里是白海，凭借着地利的优势，星煌号能够在空中好整以暇地消灭受到地形牵制的敌人。而这里是陆地，深渊大军源源不断的特性得以淋漓尽致地发挥，而星煌号上次在大爆炸中受损极其严重，到现在都没能完全修复，尽管火力依然强悍，但面对着越来越多的深渊怪物，也显得力有未逮。

　　炼金文明的可战斗兵力已经折损了三分之二，除了远程的泰坦和辅助为主的灯灵外，构装战偶、水晶巨兽、水晶兽都损失惨重，星煌之都虽然能临时制造一部分士兵，但这个速度远远赶不上消耗的程度。制造最快的是原本有准备了大量的“配件”的构装战偶，但就算造出来也必须精熟的机师才能驾驭，炼金文明的精怪们的天赋是修理，擅长此道的毕竟只是少数，为此，血煞帝国所有的实习机师都被召集而来参战。

　　联军士兵们的身上尽是凝固的血汗，眼神显得机械而麻木，尽管有短暂的轮流休息，每个人还分发了药剂和食品，但连续数个昼夜始终维持着如此超高强度的生死激战，就算是铁人，也难以支持，许多轮换休息的士兵甚至站着就睡着了，但一旦听到冲锋的声音，就本能地握紧了武器醒来。

　　就算是炼金生物也有力竭的时候，守军现在的状况非常糟糕，伤兵满营，即便是还有一战之力的士兵也差不多到了极限，炼金大军所剩的战斗力同样不多了，星煌号的火力也由于冷却或过度使用损毁的缘故大大减弱，这张一再绷紧的弓弦已经到了断裂的边缘。

　　真正不知疲倦的是深渊怪物，它们没有给守军多少休息的时间，继上一波进攻被摧毁后，新的一波攻击很快又开始了。

　　远处的地平线上，再次出现了令人绝望的血色。

　　“如果这一战能活下来，能不能有幸请你共进烛光晚餐？”开口的是一名英俊的精灵，银月仙都魔射手军团的西宁，联军闻名遐迩的神枪手，而他这话的对象是一位英姿飒爽的紫发美女，正是堕天使帝国飞云军团的军团长，堕天使王族罗梅蒂。

　　一些熟悉西宁的精灵和人类纷纷露出惊讶之色，西宁在银月仙都是众多女精灵的梦中情人，但由于不善言辞，生性孤傲，拒绝了许多女精灵的示爱，到现在还是独身。想不到居然会主动对一位女性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还是魔族的女性！

　　事实上，在这些天的并肩战斗中，西宁对这位枪法和箭术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英勇女战士渐渐倾心，如今在可能是人生的最后一战前，内向的精灵终于罕见地主动表达出了自己的爱慕之情。

　　在那眼神里，种族、阵营等所有的隔阂都消失了，只剩下最纯正的情感。

　　如果是在以前，高傲的精灵们肯定无法认可这种与外族的爱情，连当年精灵王斯潘与仙女龙梅里雅都是在经过了堕落精灵灾厄之后才被承认的。但是此时此刻，包括精灵在内的士兵们都起哄了：“答应他！答应他！”

　　罗梅蒂看了看西宁，目光中异彩一掠而过，却是朝深渊大军的方向怒了努嘴：“如果你这次能赢我的话。”

　　西宁精神大振：“好！”

　　附近的士兵都轰然大笑，士气又振奋了几分，此时耳边传来命令的号角，西宁和罗梅蒂面色一整，异口同声地喝道：“第一射手军团准备！”

　　由于之前的战斗各个军团伤亡惨重，第一射手军团是重新整编的远程军团，包括精灵、人类和魔族在内，西宁和罗梅蒂都是副团长。

　　射手们顿时整齐地站到了女墙边，其余的士兵也迅速做好了战斗准备，这一刻，没有魔族、人类或其他种族的区分，只有将后背交给彼此的生死伙伴，共同面对着汹涌而来的毁灭洪流。

　　星煌要塞前，各种光芒再次闪耀了起来，谁都无法确定，这是否最后一次希望的闪煌。

　　随着战局的推进，一个个的紧急报告传到了要塞的指挥部。

　　“前面顶不住了！敌人已经突破了城墙！”禁卫长科泽娜急急忙忙地走进了指挥部。

　　坐镇指挥部的最高指挥官是血煞帝国的女皇蒂芙妮，雷克斯大帝和桑德罗次之。

　　三人原本都在城前指挥作战，只因在前几天的战斗中雷克斯和蒂芙妮先后受伤，尤其是蒂芙妮，受伤颇重，所以留在指挥部坐镇，一听城墙被破，两人同时一惊，蒂芙妮连忙问道：“科泽娜，我们还有多少后援？”

　　“能够战斗的已经都顶上去了，包括帝都学院的最后那批学生……”女禁卫长苦笑道：“就算是上古军团的后备兵力也告罄了，目前只有剩余的泰坦巨人和灯灵军团还在战斗，但是也坚持不了多久了，陛下，请立刻撤离！”

　　蒂芙妮摇了摇头：“凯萨琳在瑟科瑞德山与深渊主宰死战，希亚在黑铁山脉迎击另一股深渊大军，而我的背后就是帝都，已经无险可守，尤其帝都，还有无数来不及撤离的人民，星煌要塞是帝国和魔界最大的希望，我怎么能退？唯有死战而已。”

　　“哼，愚蠢。”指挥部门口响起了一个声音。

　　蒂芙妮的眉头皱了皱：“是你。”

　　这个人，是血煞帝国的前帝王，雷禅。

　　也是她的父亲。

　　“你应该有特殊的办法联系那个家伙吧，到这个时候了，还在等什么？”雷禅指的“那个家伙”正是陈睿，确实，作为星神殿的一员，蒂芙妮可以分出灵魂之力将这里的紧急情况传讯给陈睿，就好像当年贲薨在灾厄国度告急。

　　蒂芙妮的语气显得异常冷漠：“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不能分心。”

　　陈睿在元素界协助罗拉修行封界之力，他肯定清楚当前的形势，深渊一定会攻入两界之门，也肯定不会耽误时间。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返回，只说明罗拉的力量还未完全成功，虽然有不少人都能够通过星神殿召唤他，但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这样做。

　　雷禅冷笑道：“难道比你的生命更重要？”

　　“我信任他。”蒂芙妮冷冰冰地答了一句：“这两个字，这恰恰是你所缺乏的。”

　　当年血煞帝国有很多继承候选人，包括三位最优秀的皇子，但最终因为斗争和猜忌，尽数殆尽，从这一点来看，除了自己，雷禅确实没有信任过任何人，包括亲生儿子。

　　雷禅露出不屑之色：“作为帝王，你不应该绝对信任一个人。”

　　“我没有时间和你争辩这种无聊的问题，这里是联军最高指挥部，你只是一个失去了权力的退位者，无权指手画脚！甚至连这个要塞，你都没有资格进入！来人！将这个闯入者赶出要塞！”

　　听到“赶出要塞”，雷禅眼中掠过一丝未明的光芒，一挥手，蒂芙妮的身体一震，感觉被什么力量禁锢了起来，居然无法动弹，也无法言喻。

　　如果是平日，就算偷袭，蒂芙妮也绝对不会这样轻易受制，但如今身受重伤，已经无法抵抗。

　　“我确实是一个退位的帝王，但我并没有失去权威。”雷禅淡然笑了笑，对科泽娜开口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陛下。”科泽娜对雷禅深施一礼，将蒂芙妮抱了起来，朝外走去，她明白雷禅的意思，这里需要血煞帝王坐镇，但不一定是蒂芙妮。

　　只要蒂芙妮在，血煞帝国就还在。

　　“你刚才应该说，你不止是一位退位的帝王，还是一位父亲。”一直沉默的雷克斯大帝开口了。

　　“你是谁？”雷禅皱了皱眉。

　　“雷克斯·罗兰，一位失去了帝国的帝王，也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家伙’的父亲，”雷克斯笑了，“似乎，我们都不是受欢迎的父亲。”

　　雷禅注视了雷克斯片刻，没有出声。

　　“他们，会比我们走得更远吧。”雷克斯的目光变得深远起来，仿佛透过墙壁看到了遥远的天际。

　　这句话雷禅眉头动了动，深深地看了雷克斯一眼。

　　“雷禅·玛门。没想到，最后居然会认识你这样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