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伟伟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我也没再那么抗拒了，我突然觉得他说的是有道理的——一开始以为放不下的最后都会放下，最后结婚的也许都是那个从来没想过会与之结婚的人。我想，也许这就是命运吧，一段姻缘要修成正果本来就是比西天取经还要难的事，更何况从高中谈到出来社会再结婚的成功例子更是凤毛麟角，我们何必奢求呢。是啊，爱情是个奢侈品，我们既然无梦为力，为何还要苦苦奢求？何不放手，放爱一条生路，让我们去遇见下一个人，然后开始一段也许是更美好的感情。如今伟伟的甜蜜与幸福，不也证明了，放手也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了吗？曾经被抛弃的他，也一度觉得天昏地暗，天都要塌下来了，可是，如今，他过得比曾经的那个大学女友更幸福，更难能可贵的是，现在这个妻子很爱他，简直爱他如命，几乎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幸与不幸，也许真的是天命，都是我们无法预料的一件事，也许我也可以放下执念，试着去接受下一段感情。
可是，就在我准备与伟伟介绍的一个女孩见面的时候，我却接到了梦瑶的电话！那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我洗完澡正躺在床上，想把还剩几集的电视剧看完，可是手机刚进入视频状态，电话铃声却响起来了。我以为是哪个无关紧要的人士打来的，骂了一声后就要直接挂掉，可是一看却傻了眼，居然是已经一个多月失去联系的梦瑶打来的！我不知是狂喜还是惊恐，手机抓在手里又滑落，又抓起又滑落了好几次。我真的想不到梦瑶会给我打电话来，真的是打死都没想到过，我以为她真的离我远去了，再也不会跟我有半点交集了。我终于是让自己略微平静了下来，然后接起了电话，而当那一头梦瑶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我心就立马狂跳不止了起来。梦瑶的声音有些低沉，但是很平静，她说道，“是飞阳吧？”“嗯，是我，什么事，你说。”我从她的语气里读出了一丝悲伤，但依然只是装得平静。“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明后天有没有空，我想见见你。”梦瑶说道，语气依旧那般平静，仿佛劫后余生的人，有些悲伤但全然不在意这种悲伤。“想见我……”我也是愣住了，彻彻底底地愣住了，我以为再也跟我不会有交集的人突然说要见我，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难道想了一个多月的她终于是想明白了，要跟我继续这份已经坚持了整整十年的感情？我心里充满了狂喜，但立马又是充满了不安，因为我感觉梦瑶的语气不太对劲，她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
“梦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用心疼的语气问道，“只要你需要我，我随时都可以有空，只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怎么了。能现在说么，我真的很担心。”“电话里说不方便，见面说吧。”梦瑶回答道。“那也行。”我想了想，说道，“听你口气，你明后天会来福州？”“不。”梦瑶说道，“我已经在家了。”“你回LD了？”我有些惊讶，“什么时候回的？”“昨天，因为一些事。”梦瑶回答道。“那你要过来还是……”“你回来一趟吧。”梦瑶打断我的话，说道，“我本来也不想麻烦你，但是有些事只有回到这里才有用。”“哦……”我有些晕，想不透梦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为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好吧，我明天就请假回，到时见。”“嗯，好的，到了给我电话机。”梦瑶说道，然后说了句“早点休息”就把电话挂了。挂了电话，我瘫软在床上，一点也轻松不起来，脑海里尽是困惑与疑问，我甚至有些很不好的预感，因为我想到了那些恐怖的疾病比如白血病啊癌症什么的。真的有些恐惧，我再也看不下电视剧，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担心了很久，弄得一夜无眠，心里老是不停地盼着天快点亮快点亮，跟疯了似的。
我终于等来了第二天的天亮，收拾了一番之后就打了个的匆匆赶往了火车站。我买了7点32的动车票，然后很快就坐上了车，朝老家龙岩飞速而去。三小时后我抵达龙岩，在汽车站换乘了一班开往LD的班车，然后就朝老家赶去了。离梦瑶越来越近了，我的心情也是越来越忐忑越来越不安了，再加上一夜没睡好，我感觉整个人无比的累。好在，龙岩到我们那也就一个多小时，我很快就到了。我是出了汽车站才给梦瑶打电话的，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因为没有把握她会来接我，从而不让自己感到失落。梦瑶也许是一直在等我的电话，忙音没响几下她就接了。我跟她说我回来了，现在正在去她家的路上，并问她在哪里。她说她现在在家，然后问我吃饭没有。我说没有，她就让我在那等她，她一会就过来。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又不好追问，于是就应了下来，站在街边等了起来。小半年不见，这座小城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冬天的到来，让它有了一丝悲凉的味道，尤其是当街边那些树木的黄叶从天飘落而下的时候，我更是嗅到了一股很悲伤很悲伤的味道。
路上，人来人往，车来车往，但我却突然觉得这座南方的小城无比的安静，安静得让我仿佛能听见它那有些低沉的呼吸。往事一幕幕，一生难忘记，是的，这座陪伴了我二十几年的小城，周遭的一草一木、一情一景都是那么令人熟悉，它们是这座小城的见证者，也是我的青春我的爱情的见证者。然而，所有曾经亲切美好的一切，在这一刻尽是透着无言的伤感，我好像，不要等到梦瑶的到来，就嗅出了我们的结局。我好想忘记曾经的那一切，好想将所有痛苦的快乐的记忆都抹去，好想让所有开心的悲伤的都死去，好想让爱过的恨过的都化作烟尘，化为尘土，可是，我终究只是平凡的人，无力做到这一切。而也就是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单车铃声在不远处响了起来，我循声扭头，看见一个长发及腰的美丽姑娘，骑着一辆有些老旧的女士单车朝我奔来，在躲闪掉几辆摩托车后，她终于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梦瑶……”我看着一声学生时代打扮的梦瑶，惊诧得说不出话来。真的，如果不是我还保持一丝清醒，我真以为自己回到了九年前的高中时代——那时候，梦瑶总是穿着清爽干净的衣服，背着个小书包，手里拿着一小瓶水，风轻云淡地穿梭在这座充满忧伤的小城。“饿了吧，走吧，请你吃面。”梦瑶看着我，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梦瑶，到底咋回事？”我还是有些懵，问道。“一边走一边说吧。”梦瑶却没有怎么解释，只是转过身，将单车掉了个头，然后拍拍车座，对我说，“你载我吧，难不成还让我一个姑娘家载你？”“真让人晕……”我还是满肚子疑惑，但还是走过接过单车扶手，骑了上去，然后等梦瑶坐好后，让她扶紧点，然后我脚发力，狠狠一蹬，将单车骑了起来。梦瑶还像六年前那样，没有抓着我的衣服，只是紧紧抓着后座的铁杆。
我不知道她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我只觉得这一切既梦幻又极其不真实，就仿佛我们时光穿越了一把，又突然之间回到了六年前。我一如既往小心翼翼骑着车，也肆意地享受着这无比梦幻的快乐和美好。我真想时光在这一刻突然停止，让我载着梦瑶就这么一直下去，一直的下去！“梦瑶，我们究竟要去哪里？”我终于还是从梦中醒来，问坐在后面一直沉默不语的梦瑶道。“还记不记得大榕树旁的那家面馆？”梦瑶没有回答，只是如此反问道。“唐骨面？”我回答道，“当然记得。”“嗯，就去那里。”梦瑶没多说什么，只是如此简洁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梦瑶为什么一定要请我去那里吃面，我只觉得她好像在有预谋地策划着什么，但是给我的结局到底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不过尽管心里怪忐忑的，我还是听顺从她的意思，将单车径直骑向了那家大榕树旁的面馆。
小城很小，我很快把单车骑到了这里，只是，当我站在大榕树下，用急迫的目光搜寻那家叫作“唐骨面”的面馆时，却发现我再也找不到它的影子了。我扭过头，看向一边的梦瑶，她两眼里也是充满了疑惑，甚至还有一股浓浓的无言的悲伤。自从我跟梦瑶六年前在这里吃过一次面后，我便没有再到这里吃过面，我一直以为我是会有机会的，可是没想到的是，这家凝聚了我们童年与爱情的记忆的小面馆不知什么时候被拆迁拆掉了，如今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不在是令人陶醉的温暖，而是一堆冰冷的废墟。我没想过，梦瑶也没想过，我们或许都以为，我们还有机会一起来这里吃碗面，然后温馨地回忆我们曾经的青春与爱情，可是，现实总是这般无情和残酷，我们都错了，也错过了。如同我们一直脆弱的爱情，这世界上的万事万物貌似都脆弱无比，仿佛一个时光的流逝，一个转念，一个瞬间，一个回眸，然后一切曾经以为会永恒的会永远的便都烟消云散灰飞烟灭了。我们都有些伤感，以至于我们呆呆地沉默了更久，连许多无比危险的车辆擦肩而过都一点没觉察到。良久，我们才从这场无声的悲伤中醒来，然后缓缓离开这里。我让梦瑶坐上单车，然后载着她，缓缓地向前走。“找过一家随便吃点吧。”骑出大概一百米，梦瑶突然这么说道。“嗯，哪里吃，你挑吧。”我回应道。“那就去钟楼背后的那条小巷吃酸菜面吧。”梦瑶带着一丝悲伤，说道。“嗯，好。”我应了一声，然后转了个弯，朝钟楼那个方向驶去。
吃完面出来，我又载上梦瑶，问她去哪里。梦瑶说，去回忆。我一时之间没搞懂LD有哪个地方叫回忆，遂琢磨了老半天，最后还是无比困惑地问她，“请明示，这个地我还真不懂。”“我们以前一起去过的地方。”梦瑶有些心不在焉，如此回答一句。“哦。”我“哦”了一声，貌似懂，又貌似没懂，只好先沿着北大街骑起来。不过，当路过那家拥有我太多记忆的音像店，路过我们曾促膝长谈一个夜晚的街心公园，路过梦瑶曾经等待过的阳光超市的时候，我是有些懂了，脑海也如放电影般地回忆起我们那些年来走过的点点滴滴。回忆起这些，我心里就悲伤不已，愧疚不已，唏嘘不已。
而我也能微微感受到后座的梦瑶此刻那无声的痛苦与无尽的悲伤。虽然我看不见她，但我很了解她，她是个怀旧的人，喜欢回忆的人，容易触景生情的人。只是我不知道，她明明已经厌倦了我们这段感情，为何又要故意拿起这些曾经的记忆来折磨自己，难道她此刻心里的痛苦还不够深么。骑到了北大路的尽头，我是真的不知再往哪个方向走了，于是我便停了下来，但两只脚撑着地，不让梦瑶摔下来。梦瑶刚才估计是被回忆勾起了太多的回忆，伤心有些过度了，此刻才缓过来，然后有些哽咽地对我说，去一中走走吧。我没有说话，闷声骑起单车，掉了个头后朝位于城中心的母校一中骑去。
一中虽然现在已经被改变得不成样了，但永远是我们心目中份量最重的地方，我们在这里相识，在这里相爱，在这里度过了我们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我又想起，十年前，还无比青涩与懵懂的我，趴在桌上，用一本书挡着脸，然后用水笔轻轻地戳梦瑶散落在我桌上的发丝；还记得，十年前，每个晚自习的时候，我会侧趴在桌上，然后呆呆地望着玻璃窗，看着玻璃里面梦瑶的虚影发呆……时间真是个可怕而残忍的东西，转眼就过了十年，我们也从曾经那个青涩懵懂的毛头小孩出落成了如今的黄花大小伙和黄花大姑娘。学校那拆掉的天桥没了一丝踪影，曾经宿舍旁那个树木成荫的园子被数个水泥篮球场占据，而那古老的充满历史感的宿舍楼的旁边矗立起了一座崭新无比、规模宏大的新宿舍楼，宿舍楼旁还建起了极具商业化气息的商业区。
唯一欣慰的是，那座见证过无数一中人纯洁爱情的教堂，还好好地矗立在那，那个顶上的那个十字架，依然迎着北来的寒风，稳稳地站立在那，威武而庄严地向世人宣告真善美。我们又来到我们曾经寒窗苦读过的教室前，看着门口那块显目的“高三（10）班”的牌子，看着教室里面那些为了高考埋头苦读的学子，看了看我们曾经坐过的角落。走在楼道上，我突然记起，我曾在无数个上课前的早晨和中午，趴在栏杆上，静静地等待着梦瑶的到来，默默地看着她背着书包拿着水瓶从楼下穿过。最后，我们不约而同来到了足球场边上的那个台阶上，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坐在了那里，然后互相着沉默了很久。这里是我们互相表明心迹的地方，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年夏天，那个夜晚，我们在这里互相袒露深埋数年的心迹，我鼓起勇气默默地为梦瑶擦拭悲伤的眼泪……
“梦瑶，为什么要带我来这些地方？”我终于是憋不住了，问出了我一直想问的问题。不过，当我问出的时候，我又后悔了，因为我竟不知道，一直沉默的梦瑶早已泪流满面了！我慌忙伸手，想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带纸巾。不过梦瑶及时阻止了我，然后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你懂的。”我有些心疼，但也有些诧异，我看着梦瑶，感觉她有苦衷，但又不知怎么开口。“如果非要解释清楚，那就是回忆，仅仅是想最后回忆一次。”梦瑶见我眼神里依然充满困惑，顿了顿后如此道。“也是做一次最后的告别是么？”我心里立马涌起了万千悲伤，哽咽道。“是，也不是。”梦瑶却如此回道，“也许你将来会懂的。”
我摸着脑袋，无比诧异，我突然感觉，眼前这个女子，我很懂，有时又一点不懂。也许，我是懂她的，但又是不懂她的，所以，这些年，我们一直在纠结，然后分分合合，最后弄得遍体鳞伤，伤痕累累。我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远处新旧交错的建筑，然后继续回忆曾经美好的校园生活，曾经那段美丽的青春与爱情。也许，此刻悲伤到有些绝望与厌世的我，只能用回忆过去这种可笑的方式获取最后一丝安慰，这个世界，从来没人同情与怜悯我们，我们是可怜但又勇敢的人，一直都在默默地用自己卑微的力量抵抗着这个有些残酷的世界。终于的，我们都从悲伤中走出来了，然后我和梦瑶离开台阶，我又载上她，在她的要求下在操场绕了好几圈，然后才满心复杂的离开这个带给过我们快乐和悲伤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