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费尽周折，终于是找到了梦瑶的新公司。这是一家位于北二环边上的大公司，中外合资，公司大楼豪华气派，一点不输芍药居的那家外企公司。我走了进去，打听了好久，终于是确认了梦瑶就在这家公司，可是公司工作人员告诉我，梦瑶这段时间没来上班，她休长假旅游去了。我真是有些晕，怎么我每次费劲周折找林梦瑶的时候，她都是去旅游了！记得高考完那次，我找她，她也是去旅游，上次在北京，我找她，她也是去旅游！旅游！旅游！旅游……她的生活貌似除了旅游就是旅游，再也没有别的了！我有些懊恼，心里有些悲伤地想，每次都这样，是不是真意味着我们没有太多的缘分？不过我没有放弃，我又厚着脸皮问了她同事她现在的住址，然后才怀着草泥马的心情悻悻地离开这里。
出了公司大楼，我径直走到公交车站，然后在站牌上找到了去往她住处的公交车，等了起来。等了很久，公交车终于来了，我奋力挤了上去，找了个位置站好，然后安静地看起车窗外的风景来。北京还是老样子，但已经变得有些陌生，而曾经心底的那份眷恋，也好似被这带着凉意的秋风吹散，如今，对于这座城市，我只有惶恐和厌倦。梦瑶住的地方离她公司不远，十几分钟就到，我下了车，径直就前往，按图索骥，很快就找到她的具体位置。但是，门是紧闭着的，无论我如何敲都无人回应。我终于是有些无奈地接受了这么个事实：梦瑶真的是出去旅行了。我不知道她的归期，我也不知道她此刻在哪里，我唯一知道的是，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如果她这几天还不能回来，我就会又一次与她擦肩而过。如果真是这样，我的心一定会很痛很痛。
我蹲下身，然后靠在房门上，跟个被抽空的干尸，就那样傻傻地发呆了很久。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我才恍恍惚惚地起身，然后迈着发麻的双腿和撑着晕乎的脑袋朝楼下走去。在小区附近的一家面馆吃了碗面后，我又回到梦瑶的房子门口，又傻坐了起来。我仿佛是条看门狗，在乖乖地等着我主人的归来。其实我是有点想回去的，毕竟这样苦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但是我又觉得我不能白来——如此长途跋涉，如此千辛万苦，我要是回去了，怎么对得起自己和那些翘首期盼的兄弟们！是啊，就算我等不到梦瑶，但我也要让她知道，我曾经来过，并且苦等了她好几天！是啊，有些事情，也许再努力，也不一定有结果，但我只想让她知道，知道而已！是的，如果她知道了，想必会感动的，而她的感动，就是能让我最幸福的事！想到这，我找到梦瑶合租同事的电话，打了过去，那头很快就接了，然后问我找到林梦瑶没有。我跟她说没有，然后对她说，我还有五天的时间，我会在这里等她五天，如果没等到，你一定要帮我告诉她，我曾经来过。
这娘们听了，也许是被我感动了，久久没有回应，良久方才打开心扉对我很有感触地说道，“程飞阳啊，你知道吗，在你跟梦瑶分手的这一年里，有过至少四个她的追求者。他们都很优秀，无一不是高学历高收入的优质单身黄金男，而梦瑶也试着跟他们相处过，但是每次只谈了很短暂的时间恋情就无疾而终了。我也问过她原因，她也不说，但我知道，都是因为她心里还放不下你。她真是个性情中人，有时候性格也很执拗，你就是用九头牛都拉不回她。你好好珍惜她吧，也许她真是命中注定要跟你在一起的！”“哦，谢谢你，我会的……”我诺诺地回答道，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之后，这个梦瑶合租同事还跟我聊了很多梦瑶的事，都是一些我不曾知道的，她也告诉我，梦瑶在我跟她分手的这一年里过得很不快乐，有时候甚至精神恍恍惚惚的。我终于明白，梦瑶为何会休长假去旅行了，因为只有旅行才能让她忘掉那些心中不开心的事，只有去旅行她才能找回曾经的自己，然后以真实的面目重新开始。结束了和她的对话，我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脑海里则不停浮现着梦瑶在旅游的画面——她骑着一匹刚烈的野马，在鲜花盛开的大草原尽情狂奔，或者划着一艘小船，在湍流不息的河里静静地徜徉……
我白天在梦瑶家门口等，晚上就到小区附近的一家网吧包夜，然后第二天到外面匆匆吃了碗面后又继续到她家门口等。就这样过了四天，我依然是没有等到梦瑶，我终于是有些绝望了，在离别前夕的最后一个夜晚，我静静坐在一楼的台阶上，望着小区的大门静静发呆，有时候想到或许这辈子真的要错过梦瑶的时候我就悲伤得想要掉眼泪。最后的一个夜晚，北京的天空有些阴沉，而寒风更是无比的刺骨，可是我好像忘却了一切，做好了在这里熬过这最后一个黑夜的准备。我想，也许我真的等不到她的回来，但我不想让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我要让老天知道，我为了这份爱情曾经如此地努力过。我就坐在那静静发呆，耳边传来的是手机里正在单曲循环的《后会无期》，路过的人总是用一副很警惕与鄙夷的目光扫我一眼，但我已全然不在乎，我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已经成了谜的女孩，我想象着她在遥远的他乡行走的画面，我神经质地猜测着她行走时的心情，甚至我幻想着她正坐在回京的列车上，下一刻就会神采奕奕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在每个繁星抛弃银河的夜里/我会告别告别我自己/因为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和相聚之间的距离……我已经忘了这是我第几遍听着这首歌了，我都感觉自己快睡着了，可是就在这个让我孤单得想要哭的时候，已经安静了很久的小区门口传来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我感觉这是自己的错觉，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但是那脚步声依旧还在，而且正在逐渐朝我靠近。我突然有些惶恐，因为这脚步声有些熟悉，可是我又一时之间失去了抬头看过去的勇气。我心里在打鼓，我的血在沸腾，我的灵魂在躁动和燃烧，我都区分不出这是现实还是幻境了！就那么烦乱与忐忑着，直到这脚步声离我很近很近，我才终于是抬起头，看了过去。我差点没叫出来，真的是林梦瑶！虽然小区的灯光有些昏暗，我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但我不会认不出此时这个正背着个小背包、手里拉着个迷你小旅行箱的女孩儿，就是我那日思夜想的林梦瑶！她一直微低着头，好像没有发现我，而我则屏着呼吸，静静看着她朝我慢慢逼近，脑海早已乱成一团麻线。其实我还是不太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是真实的，因为这真的太梦幻了，太不可思议了！可是，直到眼前这个女孩最后在离我两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来，用一副满含惊诧但又好似冷静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才彻底地相信这一幕真的不是梦幻，而是真真正正的事实！我们在时隔一年后，终于再次四目相对，只是，让我难过的是，我们的眼神，都早已找不到当初的那种感觉，陌生，冷漠，平淡，没有一丝波澜和爱意……
我也不知道我们这样看了多久，我只知道，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梦瑶已经撇过脸，看向了远处的街灯。昏暗的灯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有些冰冷，有些阴郁，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我终于是止住一直在打鼓的心脏，微微镇定了下来，然后用一双深情但又充满歉意的眼神紧紧注视着梦瑶，“梦瑶，好久不见……”人生有时真是无奈，此刻我心里的千言万语，在酝酿了千百遍后，还是只能用“好久不见”这四个毫无温度的字来表达，我终于是明白，时间是残酷的，我们在无声的岁月中又疏远了，在岁月的变迁中又陌生了。梦瑶听到我喊了她一声，微微怔了一下，但没有扭过头来，依然看着远处的街灯，心里在剧烈的挣扎，表情有些为难和痛苦。
“梦瑶，我以为我等不到你，但是上天眷顾我，还是让我等到了你，你知道我心里此刻有多高兴……”好不容易等到梦瑶，我不想冷场，于是继续打开话匣子道。“你怎么来了？”良久，梦瑶终于是开口了，语气无比低沉地问我道。“我看你累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待会我们再说吧。”我看到了梦瑶脸上的疲惫，有些心疼地建议道。“我没事。”梦瑶却强撑着疲惫，装得若无其事道，“你先在这等我一会，我把东西拿上去，一会下来找你，作为东道主，我请你吃点东西吧。”说完梦瑶就抓紧拉杆，要往楼上而去。我眼疾手快，快步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很诚恳地对她说，“我来吧！看你累的样子！”梦瑶想拒绝，但看到我的诚恳与执着，终究还是忍住了，但也没说话，径直走向楼梯，朝楼上走去了，我则快步跟上。
来到梦瑶的房门口，梦瑶把门打开后，突然转过了身，一把抓过我手里的行李箱，说，“我自己来吧，你等我一会，我一会就出来。”说完就丢下心里极其不舒服的我，走了进去并带上了门。我愣愣看着这被紧闭上的门，心里失落极了，感叹我们真是陌生了，而且除了陌生，她还对我产生了不信任，对我有了戒备和警惕心理。这是多么伤自尊和令人痛苦的一件事！我悲伤得在心里放声地嘶吼起来。等了一会，梦瑶终于是出来了，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也略微把自己那有些凌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她用有些纠结的眼神看了背靠在墙上的我一眼，然后轻轻地跟我说了声，走吧。我先让她走，然后才转过身，紧紧跟上，与她保持很近的距离，紧紧地在背后守护着她。整个下楼的过程中，我们没有说一句话，直到走到楼下，梦瑶才跟我说了一句话，“你吃什么？”我愣了会，然后说随便。梦瑶用没什么色彩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那去附近那家牛排店吧，那里的牛排做得很好吃。然后我们就朝那家牛排店走去，期间也是一句话的交流都没有，以至于那气氛尴尬到让我想逃离。那家牛排店不远，我们很快就到，入座之后，我们点好了东西，然后终于是开始说话了。
是梦瑶先开口的，她还是回到了之前的那个问题，她说，“我没想到你会来，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到北京了。”我愣愣地看了她几眼，然后缓缓道，“听说你要结婚了，所以我请了假，从福州赶过来了。我找了你以前住的那个地方，找了你以前的公司，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但一直找不到你，最后还是通过微博，联系上了你以前那个合租的同事，然后找到了你的新公司和新住址……我知道你去旅游了，以为你一时半会回不来了，我都做好与你又一次擦肩而过的准备了，准备在你家楼底下坚守一夜，然后第二天赶去火车站离开北京，但是没想到居然在这最后的一个晚上等到了你，也许上天又是在眷顾我吧……”梦瑶听完，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得有些伤感，但很快她又恢复那故意装出来的风轻云淡，无比平淡地对我道，“你觉得，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么？”
我一愣，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就那样傻傻地盯着梦瑶，然后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其实我本来想让你永远等不到我的。”梦瑶吊了我很久，才终于开口道出实情，“但是，我心软，最后还是没有这样做。我赶了回来，让你见到了我，然后有了我们这次的相见。”我还是不懂，两眼傻傻地看着梦瑶，由于太紧张，我一时间忘了她那个合租同事。“跟我合租那同事把你等我的事告诉我了。”梦瑶看了傻愣的我两眼，然后微低下头，用手不停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我挣扎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决定回来跟你见一面。”说完梦瑶又接上去，特意强调了一下，“但是也只是见一面而已！你知道，一切都已经没用了。”我心一沉，感觉这个世界死了一般，如此的安静，还带着一丝恐怖！
我们各怀着心事，一直沉默着，然后牛排终于是上来了，香喷喷的，还冒着十分诱人的香气。我们手握刀叉，耐心地等待了一下，等牛排微微冷却了下来之后，方才开始用刀叉切牛排。这牛排不用吃，就从它散发出的香味就知道一定很好吃，但是我却没有一点吃的心思，只是心不在焉地切几下做做样子而已。梦瑶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为了避免我们之间的这种尴尬，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牛排上，跟个美食家似的又开始大谈特谈起牛排的制作方法，配料，口味什么的来。我没点心思听，但是还是装得像个虚心而乖巧的小学生，故作认真地听，并时不时发出这牛排很赞的感慨。末了，梦瑶终于停止对牛排的谈论，而是将已经切好的一块牛排插起缓缓地放进了嘴里，然后一边嚼着一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在问我为啥还不吃？
我缓过神来，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也使劲地切开已经切了一半的牛排，然后插起放进嘴里，若有所思地吃起来。说真的，牛排很美味，大概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牛排，但除了好吃，我也没再感受到别的了。吃着牛排的时候，我们偶尔用眼神交流一下，然而也没说些什么。而就在这令人尴尬的时刻，餐厅响起了另一首歌的旋律，那便是那首总勾起人们无限伤感的《后会无期》。当一艘船沉入海底/当一个人成了谜/你不知道/他们为何离去/那声再见竟是他最后一句……歌声响起的那一刻，我们都沉默了，连正在咀嚼牛排的嘴巴也停止了动作，我们仿佛被时间定格了，居然跟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良久，我们才从悲伤的旋律中缓过神来，然后梦瑶深有感触地用沙哑的声音哽咽道，“你知道吗，当初你离开北京，我是知道的，也许你以为我不知道，但我是知道的。当知道你要离开时，我的心莫名地痛，因为我知道你一直是个有梦想的人，一直在这座城市苦苦打拼的目的。我知道你在北京这一年多来是怎么度过的，我也曾想帮助你……可是最后你在残酷现实的逼迫下，逃离了，单纯从一个朋友的角度，我也感到无比的难过……”我心一颤，跟触了电一般，梦瑶居然知道我当时离开了北京！我还一直天真地以为她不会知道！我已经无心再去猜想她是怎么知道的，我只是怔怔地望着这个曾经对我那般深情的女孩，心里无比的悔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