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决意

　　苦和尚救我，应该是无意的，真的。

　　这不是说他不愿意救我，也不是说他不想救我，我的意思是，他救我的动作，完全就是下意识的，根本就没想那么多，直接就拿自己的命把我给换了出来。

　　如果他是想过的，思考过的，那么必然会慢一拍。

　　只要慢了这一拍，我就得落在古太岁的手里了，而且他是肯定不会再有半点机会救我出来，这点都用不着多想。

　　就是因为苦和尚这一番下意识的动作，我得救了，但他却落在了古太岁手里，不管我们有多大的能力，都无法从古太岁手里救他出来。

　　如他所说，古太岁最后剩余的力量，都留给了苦和尚。

　　就这么点力量，也是我们不足以抵抗的，毫不夸张的说，现实的这种残酷，让我跟左老头都有点手足无措了。

　　在这时候，左老头刚从石壁之中爬出来，刚才被弹飞出去那一摔，貌似是把他砸得不轻，现在他往外爬的动作，都有点颤颤巍巍的感觉，脸色白得不行，身上仅存的那些紫雾，也都尽数消散了。

　　“老苦……你别他妈瞎想……老子肯定能救你出来……”左老头颤抖着说道，声音很是虚弱，似乎是说出一个字都很困难，脸色白得就跟死人一样。

　　听见左老头的话，苦和尚也只是笑，貌似是压根就不拿左老头的话当回事，对于自己是生是死，他也并不在意。

　　“我这一世活得太久，也该结束了。”苦和尚看了看左老头，又吃力的抬起头来，看了看我，脸上笑容不减：“老左，小袁，你们不用白费功夫了，我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

　　没等苦和尚把话说完，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两只手臂扭曲的幅度更夸张了，嘴角溢出的鲜血，其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深。

　　“老苦！！！你怎么让古太岁给抓了？！！”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毫无预兆的从坑洞里传了出来。

　　循声一看，葛道士已经从昏迷的状态苏醒了过来，正用单手扣着石壁，吊在一边，满脸惊讶的看着苦和尚。

　　“你等着！老子现在就救你出来！”葛道士似乎也知道情况不妙了，低下头来，往那片岩浆上扫了一眼，表情越发的凝重。

　　话音一落，葛道士就紧握着手中的铁匕，直冲着古太岁的脑袋窜了过去，但他这一去，并不是为了攻击古太岁的头部，而是一脚踩在古太岁的脸上借力，反身落在了古太岁的右手臂上，抬起铁匕就插在了古太岁的手臂里。

　　在先前他奔向古太岁的时候，嘴里就嘀嘀咕咕的念叨着咒词，但由于他念咒的声音很低，所以到了最后我也没能听清楚他念叨的是什么。

　　直到现在，我才听见他字正腔圆的念出了最后一句咒词。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起！！！”

　　在葛道士念出这句咒词的瞬间，他掌心之中已经多出了三枚铜钱，叠成一串就放在了古太岁的手臂上，然后一掌就拍了上去。

　　等他再度抬起手来的时候，那三枚铜钱已经消失了。

　　那些铜钱似乎是被葛道士一掌拍进了古太岁的身子里，连点痕迹都没留下，消失得非常干脆。

　　随之，古太岁像是感受到了疼痛那般，也猛然惨嚎了起来，声音无比的凄厉，整个身子都在哆嗦。

　　见此情景，葛道士没有半点犹豫，手紧握着铁匕，横着一刀，将古太岁的手臂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那条伤口很长，看深度也很深，但奇怪的是，这个伤口出现之后，并没有任何液体从中流出来，甚至于连古太岁本身的气，也没有散出来半点。

　　看见这一幕的时候，葛道士表情一僵，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它有肉身，但却不是真的肉身，想要对它造成伤害，只能从它自身的气下手。”葛道士喃喃道：“气不散，真身则不灭，但它的气根本就打不散啊……”

　　说着话，葛道士低下头，看了看古太岁手臂上的那条伤口。

　　“都到这份上了……竟然一点气都没能被我逼出来？！！”葛道士咬牙切齿的回过头，瞪了苦和尚一眼：“你他娘的怎么被它抓住了？！”

　　“他是为了救我徒弟，这才被古太岁抓住的……”左老头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愧疚：“刚才我徒弟被古太岁拽到坑里的时候，我没来得及救他，根本没机会，我跟他的距离太远了，等我过去他都……最后还是苦和尚把他救下来了……”

　　听到这里，葛道士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往我这里看了一眼。

　　“老葛。”苦和尚忽然开了口。

　　“说。”葛道士紧咬着牙，低下头来，把铁匕往外一抽，横着就划在了那片缠住苦和尚的黑雾上。

　　在碰触到黑雾的瞬间，葛道士的下场，跟左老头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直接被弹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了石壁上。

　　“你不是一直担心没人能度我吗？”苦和尚像是没看见这一幕似的，一点都不担心葛道士，自言自语似地说道：“你不是觉得我没办法自度吗？现在你都不用担心了……我已经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什么了？”葛道士的反应也很平静，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复杂的看着苦和尚，慢慢从自己砸出来的凹坑里爬了出来。

　　葛道士的反应，与左老头完全不一样，他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苦和尚会死，整个人都平静到了极点，比起先前他那种略显焦急的反应，简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能度人，人不能度我，能度我的，只有自己。”苦和尚哈哈大笑道：“斗魔于此，落败于此，救人于此，度己于此，葬身于此……这一场劫难，已经还清了我的因果债！”

　　“人不能度我，那是因为我的道与他们背道而驰，道都不同，何谈度人？！”

　　“我不能度己，那是因为我有债未还，但现在我还清了，彻底的还清了！”

　　听到这里，葛道士毫无预兆的笑了起来，点点头。

　　“那按照你这么说，你是悟了？”

　　闻言，苦和尚也哈哈大笑了起来，不停的点着头：“悟了悟了！”

　　“咱们都错了，老葛，你的道错了，我的道也错了，三教九流的大道也错了……”苦和尚狂笑道：“到头来尽是错，到头来尽是空，在这地方继续参禅悟道，那还不如死后去西天净土逍遥。”

　　“你觉得你能成佛？”葛道士反问了一句，眼睛渐渐的红了起来，老眼之中的悲痛，都快凝成实质溢了出来，看得我都一阵心酸。

　　“能不能成佛不重要，想透了这一切才重要。”苦和尚笑道：“老葛，你随着左老道他们下山吧，这一世我错得太多，得先走一步了，你错的比我少，所以你必须活着，好好活下去，看看这个世道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个世道？”葛道士眯着眼睛，摇摇头：“不想看了，太累，我想歇歇了。”

　　苦和尚一愣，没说话。

　　“咱俩的亲人早就死光了，朋友也没剩下几个，最重要的两个徒弟，也都葬身在了这座镇魔峰上……”葛道士笑呵呵的看着苦和尚，说：“留在这世上干什么？过着物是人非的日子也只是徒增心酸。”

　　在这时，坑洞之中的那片岩浆上，忽然乍现出了阵阵金光，不等我们反应过来，这些金光就直冲九天的升了上去，照透了不老山中的万里长空。

　　而就在那些金光出现的瞬间，坑洞里的那片岩浆，也极其突兀的往上涌动了起来，将古太岁连带着它手中的苦和尚，都淹下去了半截。

　　葛道士看着这一幕，笑得越发灿烂了，没等我们阻止，便纵身一跃，跳在了古太岁的肩上。

　　而古太岁也没再有动作，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着，根本就没有攻击葛道士的迹象。

　　葛道士站稳之后，就直接盘腿坐了下去，像是在打坐念经那般，双手搭在膝盖上，笑呵呵的看了看苦和尚。

　　“老贼秃，这一次我就陪你走吧。”

　　“我倒是想看看，这封印之下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