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7、杀意无声惊落雨

    众所周知，各大术门所谓的进阶仪式，是根据术法修炼的特点及要求，千年来不断进行规律性总结的结果，类似特殊的大数据模型与经验公式。


    不断改进的同时，也意味着不断放弃旧有的仪式。


    还有一类特殊的仪式，在千年前建立宗法堂重整术门后，便逐渐被废弃了，如今早已在传承中消失、无人修炼。


    这类仪式主要是施各种应用术法的辅助手段与仪轨，且带有明显的上古巫蛊的特征。


    上古时代的很多术士，同时也是巫师。


    海拉里方才的手段，就是上古交感巫术中很重要的一个分支——足迹巫术。所谓交感巫术，就是以人体的某个部位或者接触过某种东西为媒介，进而施展手段。


    足迹巫术当然就是以足迹为施术媒介，而海拉尔用的巫法名叫“钟情蛊”，为古代兴神门术士所传，是配合“夺情术”使用的仪式。


    兴神术四阶修为，能感知人的情绪，戏称“花子”。


    兴神术五阶修为，能在一定条件下、一定程度上，通过影响人的情绪进而操控人的认知。这种独门神通又称“夺情”，夺情人的称号便是因此而来。


    钟情蛊的施法媒介通常有两种，鞋底土与足迹水。


    比如有种巫术便是“取男子鞋底土，和酒与妇人服，可令其钟情于男子”。鞋底土须老式布底鞋上浸透的积年尘土，如今已很少见。


    足迹水采集起来则容易得多，最好是赤脚在湿透的泥地上直接踩出的水坑。海拉里刚才用了点小手段，创造了采集足迹水条件。


    他用的应是双向交感足迹巫术，先让高雪娥赤脚在泥地上踩出一个水坑，自己也赤脚踩在同样的位置，然后再采集足迹水。


    这种足迹水经过处理后，混在酒中或者食物里，双方服用后据说可令彼此钟情。


    双向交感巫术的特点就是隐蔽，因为海拉里不仅是对高雪娥施法，也相当于同时对自己施法，情绪和认知的扭转显得很自然，哪怕精通术法的高人也不容易看出端倪。


    由此可见此人做事很谨慎，讲究谋定而后动，几乎不留痕迹……可他准备采集足迹水的时候，偏偏让何考发现了！


    经常下蛊的同学都知道，很多所谓的巫术假如是普通人使用，除了对施术者自己有些许的暗示作用，并没所宣称的效果。


    它只是一种仪式，想让仪式起效，凭借的是施术者本身的术法修为。


    它之所以在千年前就逐渐被术门放弃，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因为真正有修为在身、掌握各种应用术法的高人，不必要搞这些。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些仪式带有上古巫蛊的诡异特征，大多目的险恶，易使人坠入邪道，几乎都是犯禁之举。


    何考当初得到的是相对完整的古法传承，没有当今的各种晋阶仪式，却包含了上古时期的应用术法以及相应的辅助仪式，因此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而逍盟的源头就是千年前的术门内乱分裂，传承的也是千年前的古法。


    虽然千年来逍盟不断派人渗透术门，刺探各种术法改进的最新成果，但很多方面仍然保留了千年前的古法，尤其是海拉里所在的兴神一脉。


    抛开一度绝嗣的隐蛾门不谈，术门有两脉是最难渗透的，首先是灵犀门，几乎渗透不进去，其次就是兴神门，“奸细”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所以海拉里掌握了千年前诡异的巫术仪式，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这些巫术仪式，有些就是纯粹的就是历史糟粕，而有的虽然也是糟粕，但也不能说完全无用，它们最大的作用就是起到辅助效果。


    其能让相应的术法施展起来更稳定、更容易掌握、效率更高、或者更加隐秘难测。


    原理也不是完全无法解释，甚至不懂术法的普通人也可能会用到，比如著名的吊桥效应，就是将特定的生理反应与某个具体的对象联系起来。


    利用环境因素，导致诸如紧张、刺激、瞳孔放大、心跳加速、体温升高，内分泌变化等一系列复杂的反应，并与环境中出现的特定对象形成条件反射，从而产生钟情错觉。


    所谓的英雄救美套路，也利用了这种效应。


    经常英雄救美的同学要注意了，假如做英雄的目的是为了让对方产生好感，那么它的核心不在于结果，而是整个过程中必须要做到两点。


    第一点，要让目标产生相应的生理及心理反应，从而具备钟情错觉的基础。第二点，要让目标将这些身心反应，投射给该场景中某个特定的对象，就是你自己。


    假如不能同时做到这两点，那么英雄救美的方案设计得再巧妙也没用。


    两年前何考在废弃游乐场救出高雪娥，完美符合了上述的要求，然而他的目的并非如此，只能说是无心插柳。


    假如某人做到了第一点却做不到第二点，比如此人实在太丑陋，就算目标有了相应的生理与心理反应，却无法将其当成钟情错觉的投射对象，仍然是白忙活。


    海拉里施展的当然不是这些普通手段，交感巫术最重要的一个特点，就是可以借助媒介间接施法，从而尽量避免自身的暴露。


    采集足迹水之后，还要用钟情术手段加工祭炼，按特定的仪式让高雪娥在不知不觉中服用，他自己也可以顺势服用。


    同时他再找个机会，与高雪娥来一场邂逅相识……这样就能令彼此钟情吗？其实也未必！


    高雪娥也不是普通人，她是隐蛾门的二阶刺客，堪称灵觉敏锐，而且精通鉴毒术，恐怕能发现喝的水或吃的东西不对劲，未必会服用。


    就算不小心服用了钟情蛊，她也能察觉到自身的情感和认知的异常，只要有所察觉且并不情愿，那么自身的理性也可能消解术法的效果。


    假如再换一个人，比如灵犀门的五阶问路人卫洛，若是她发现了有人以足迹水调制了钟情蛊，说不定立刻就能察觉其来历，进而追踪到施术之人。


    尽管如此，何考也不可能让海拉里真有机会施展手段，身为隐蛾不仅可以阴神出游，他收回阴神，真身瞬间就来到了此地，位置恰好是海拉里刚才待的那个凉亭中。


    那边的海拉里移开赤脚，穿好鞋袜，左手取出一个小瓶子，右手用手做了个挑引的姿势，足迹中便有一条水线飞起，注入到瓶中……


    就在此时，他忽然感到有什么极大的危险袭来，连汗毛都竖了起来，也顾不上手中的瓶子，从衣兜里抽出一张手帕抛向天空。


    雨一直在下，满天飞舞的雨丝在这一刻竟然带着凌厉的锋芒，从半空汇聚斩向海拉里，就似突然劈下了一道带着无数细丝分叉的闪电，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御剑神通中的剑雨，梅谷雨所传，以落雨神剑施展，在这种天气环境下格外犀利。


    原本何考不应该施展这么强大的术法，这里可是居民小区啊，一个控制不好就可能惊扰到附近的普通人，还有可能伤及无辜。


    明智的做法是追踪海拉里到僻静无人处再动手，但何考此刻是真的怒了，也不可能让海拉里成功采集到足迹水，直接就祭出了落雨神剑。


    这是下雨天，周围并没有人，就算附近的居民楼里有人看见了，也只会认为有个倒霉蛋居然让雷给劈了。


    那手绢也是一件法宝，盘旋着散开呈一片天幕状，遮挡从天而降的剑雨。但海拉里应对得太仓促，或者说落雨神剑太厉害，并没有完全挡住。


    天幕被撕开了好几个口子，剑光劈斩到了地上，那个采集足迹水的小塑料瓶脱手飞出，瞬间化为虚无，泥地上足迹印也消失不见，旁边还有好几块地砖都碎开了。


    剑雨的威力当然不会仅有这么小，这是何考施法时在控制，只锁定了海拉里的形神，尽量不波及周围的事物。


    这是修士施展神通的基本功，每个人都要力求掌握，一方面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效果，另一方面要尽量不引起他人注意并避免伤及无辜。


    何考今天的对手同样是一名资深五阶修士，并拥有妙用强大的法宝，所以术法的威力还是有些激散外溢了，但是问题并不大。


    无形的天幕重新化为手帕状飘落，海拉里甚至都没有将其收回，他现在一门心思只想逃离，袭击来得太突然，惊慌间他甚至以为是梅谷雨出手了。


    站在何考的视角，以落雨神剑激发剑雨斩落，似是斩开了一层无形的天幕，一张手绢飘落，光影扭曲间海拉里却不见了……


    何考一旦出手，海拉里便发现了他的存在，身为五阶夺情人，甚至能敏锐地感觉到何考的杀意，但海拉里并没有选择硬刚，而是施展幻法扭曲感知、趁机逃离。


    何考其实还有一招，就是扩大术法的范围，以漫天雨丝笼罩附近整片地域，虽然那样剑雨的威力会削弱，但应该能将海拉里给逼出来。


    但何考并没有那么做，愤怒一击后已恢复了冷静，在这个地方确实不适合动手，更不适合施展大范围法术。


    他只是将那块手绢收走，真身瞬间转移到了另一个安全的地方，随即阴神出游，飘在了小区外的上空，正是海拉里可能逃离的方向。


    海拉里以幻法隐匿，但这样的术法消耗很大，很难大范围、长时间施展，当其自以为已逃到安全的区域，肯定会露出破绽的。


    何考的阴神飘在空中，俯瞰着这一片区域，过了快一分钟都没有发现海拉里的形迹，而一分钟时间已足够海拉里跑出很远了。


    海拉里在幻法隐匿的状态下，阴神追索术也是找不到他的，假如他趁机跑到了神识可及的范围外，那就等于断了追踪的线索。


    何考又开始做换位思考，假如自己是海拉里，此刻会怎么办？


    海拉里此前没跟隐蛾打过交道，更不可能了解阴神追索术，突然遇到袭击匿踪逃离，此刻重点防备的就是修士的常规追索手段——神识。


    何考在阴神状态下，飘在空中观察会受到很大的限制，假如海拉里随便跑到附近的一栋房子里躲起来，阴神就看不见。


    可是海拉里应该不会那么做，躲进附近的小区建筑中，很容易被高人的神识搜索发现，必须要找到一个能屏蔽且干扰神识的地方。


    然后何考就找到了这样一个地方，小区西墙外几百米处有个地铁站的入口。


    神识也会受到各种障碍物的阻隔，使其延伸距离大大缩短，同时还会受到杂乱的人气干扰，难以精准的锁定寻找的目标。


    深埋地下，人潮涌动的地铁站无疑是个绝佳的场所，而且在那种地方，术门弟子更不好施展大威力攻击法术。


    假如能登上一辆恰好驶过的地铁，那么装满人的车厢在地下深处快速移动，更是海拉里逃离的最好办法。


    想到了这一点，何考立刻就阴神归位，然后瞬移到地铁站入口附近一个无人察觉的角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还回家换了外套和鞋、将那手绢藏好，并变换了身形面目。


    此刻的他并非本来面目，也不是常用的冯梓龙形象，而就是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具体的说是出差时见过的一个餐厅服务员，此人的体形与他差不多。


    隐娥纱的妙用是可以变换形容，理论上对伪装对象越熟悉、了解得越透彻，那么破绽就越少。


    何考显然与那名服务员并不熟，但是没关系，海拉里也不可能熟悉这个人，如此伪装已足够了。


    何考进了地铁站，恰巧有一辆地铁到站，人群交错有些混乱，他用半秒钟做了一个决定——上车。


    栖原是一个热点旅游城市，此刻是旅游旺季，中途站的地铁中早就挤满了乘客。何考抓着一根杠子闭上了眼睛，悄然阴神出游飘到了车厢顶部，暗中察看每一节车厢。


    何考的判断没错，海拉里果然也上了这趟地铁，此刻已解除了幻法隐匿状态，站在一个最拥挤的车厢角落里，极力收敛神气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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