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乱世出重拳

　　京师，文渊阁。

　　南京六部的联合上奏，捅破了江南局势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对大虞朝来说，局势发展这一步，是非对错已经不再重要，关键是赶紧善后。

　　“诸位，该做出抉择了！”

　　首辅姜书翰神色凝重的说道。

　　江南地区的税款，关系到了大虞的生死存亡。

　　如果不赶紧解决问题，势必会影响后续的漕粮运输，到时候大家都得饿肚皮。

　　“首辅，江南地区的乱局，就是钦差万怀瑾办事不利，总兵云向文嚣张跋扈所致。

　　如果派兵南下，势必会进一步激化矛盾，危害江山社稷！”

　　户部尚书吕凌风率先反对道。

　　好不容易才把勋贵系那帮瘟神送走，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岂能再让这帮人回来。

　　以那帮武夫的作风，一旦重回江南，势必会血流成河。

　　朝廷的税是收了起来，清流集团可就惨了。

　　参考之前的案例，一旦宗族遭到清洗，他们这些在朝为官的子弟，一样会跟着完蛋。

　　倒不是大家无情，主要是为了江山社稷稳定，朝廷必须清除不稳定份子。

　　反正大虞朝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想当官的人。

　　官员数量不足，大不了开恩科，再录取一批进士。

　　“吕尚书，按照你的意思，江南地区的抗税运动全是朝廷的责任啦！”

　　镇东侯当即嘲讽道。

　　尽管他反对少壮派的谋划，可局势发展到了现在这一步，勋贵系已然没有退路。

　　文官们可以尽情的喷云向文嚣张跋扈，但他这位勋贵系当家人，却必须维护自家小弟。

　　原本这种事情，闹到了朝堂上，皇帝就会下令治罪，他顺势求个情就完了。

　　可现在皇帝年幼，朝政是他们这些大臣在处理，那就是文武两条线。

　　文官犯事，交给三司衙门处理。

　　武将犯事，则是交给兵部，或者是五军都督府处理。

　　毫无疑问，勋贵将领的处理权，五军都督府必须抢到手中。

　　不过在处理小弟之前，他肯定要争取一下，减轻自家人身上的罪责。

　　事出有因的杀人，和无缘无故的杀人，那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侯爷，你这是诡辩！”

　　“朝廷是让万怀瑾催缴税款，可没有让他激化矛盾。

　　按照大虞律，除非是朝廷特别授权，否则各地的募兵调动，必须要有虎符和陛下的圣旨。

　　没有见到东西，云向文擅自调兵，其罪当诛！

　　他们两个的过失，可代表不了朝廷。”

　　刑部尚书费心远一开口，就将了勋贵系一军。

　　抛开擅杀士绅案本身，直接锁定了情节更严重的——私自调兵。

　　搁在十几年前，有武将敢这么干，人头搬家是基本操作。

　　情节严重的，还要满门抄斩。

　　“费尚书，休要危言耸听。

　　哪有什么擅自调兵，南直隶的募兵一直都待在大营里。

　　云向文只是带着几名家丁，跑去帮忙维持秩序，不小心闹出了人命。

　　死者是尹逆的至交好友，本该株连满门的，皇恩浩荡才放了他一马。

　　本该洗心革面的，居然还敢组织抗税运动，实属罪该万死。

　　云总兵杀他，纯粹是出于义愤，没必要小题大做。

　　现在江南局势混乱，不可临阵换将。

　　等事情结束后，五军都督府自会酌情处理。

　　现在我们讨论的话题，关系着大虞江山社稷，可别跑偏了。”

　　威远侯笑着接下了话题。

　　擅自调兵是不可能的，只要认下了这条罪名，云向文必死无疑。

　　相比之下，动用家丁情节就轻的多，无非是嚣张跋扈。

　　被骂嚣张跋扈的武将多了，也不在乎多云向文一个。

　　只要把处置权，抓到了勋贵系手中，后续安排几次戴罪立功，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哼！”

　　冷喝一声表示不满后，费心远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死者的身份敏感，万一让人把抗税事件同之前的逆案联系到一起，后果可就严重了。

　　今时不同往日，没有勋贵系的默许，朝廷想处理一名勋贵将领是很难办到的。

　　纵使朝廷给云向文定了罪，刑部也没能力去军营中抓人。

　　到时候闹出笑话来，尴尬的只能是朝廷。

　　最好的选择，还是先和勋贵系达成默契，再进行处理。

　　“大家一直在这里耗着，也不是办法。

　　没人愿意开口，那就干脆匿名投票吧！

　　六部尚书一人一票，内阁每人两票，首辅独占三票，一共十七票。

　　同意出兵就在纸条上画勾，反对就在上面画叉。

　　以票数多者，为最终决议结果！”

　　白季临开口提议道。

　　时间不等人，朝廷糟糕的财政，决定了他们不能磨蹭。

　　想要效率，自然不能继续争吵辩论。

　　按照各自的话语权，直接分配票数，无疑是高效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

　　“不妥！”

　　“涉及江山社稷，岂能如此草率。

　　就算要投票表决，也该百官一起参与。”

　　清流系众人急忙反驳道。

　　看似票数分配非常合理，在场的十一人中，南方各省还占据了六人。

　　问题是五位阁老中，除了首辅是浙江人外，其他人都来自北方。

　　在其他的时候，北方文官或许会打击勋贵系，唯独在财税问题上双方利益是一致的。

　　四位阁老直接占据了八票，加上同样出身北方的礼部尚书，刚好占据了九票。

　　就算南方的六人都反对，最终还是会通过调兵决议。

　　“调兵是需要时间的，征税也是需要时间的。

　　百官一起参与决议，不等讨论出结果来，朝廷就先破产了。

　　尔等要为一己之私，覆灭我大虞的江山社稷么！”

　　白季临当即发飙道。

　　文渊阁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姜书翰，现在这种时候，需要他这位首辅表态了。

　　“就按次辅的提议办！”

　　“我等执掌大虞朝廷，就要为天下人负责。

　　现在这种时候，不能光顾自家那点儿小算盘。

　　倘若江山社稷出现问题，我们都是历史的罪人。”

　　姜书翰神色凝重的说道。

　　大虞朝的首辅不好当，哪怕没有皇帝压着，一样需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外界眼中，他是大权在握威风八面，实际上却是有苦难言。

　　朝中各派争斗不休，他根本无法控制朝堂。

　　每一次重大决议，都需要和其他派系妥协，才能够通过决议。

　　见大势已去，清流党人也沉默了下来。

　　能够做的努力，他们都已经做了，失败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没有办法，江南士绅要的太多，大虞朝根本给不起。

　　以往的时候闹腾，每次都能获得好处，那已经是老黄历啦。

　　到了悬崖边上的帝国，继续“按闹分配”，江山社稷就没了。

　　皇帝年幼，大臣执掌朝政，正是儒家追求的最理想模式。

　　各派闹归闹，斗归斗，在维护江山社稷上，立场还是一样的。

　　下面的士绅，不知道大虞的情况有多危险，他们这些掌权者却非常清楚。

　　江南士绅的抗税运动，现在已经危及到了帝国统治。

　　朝廷继续退让，不仅无法解决问题，反而会加速帝国的崩溃。

　　……

　　南京城。

　　放下手中的书信后，云向文的好心情瞬间没了。

　　李牧在书信上，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前面引以为傲的操作，全部被驳斥的一无是处。

　　想要辩解都不行，明明有更好的操作，他偏偏选择了最差的。

　　比如：带兵抓捕士绅的时候，他就可以让士兵扮作差役，打着钦差大臣名号行事。

　　私自调兵的罪名没了，责任也丢了出去。

　　纵使杀人立威，那也是万怀瑾背锅拉仇恨。

　　又比如：后续商人罢市，那是地方衙门的活儿。

　　就算要进去分一杯羹，也该打着巡抚衙门的名义去干。

　　杀的再狠，那也符合朝廷法度。

　　一系列的错误操作下来，让他在江南地区声名狼藉。

　　甭管最终结果如何，他这位“屠夫”总兵，都是这轮纷争中的大输家。

　　“兰先生，侯爷可还有别的事情交代？”

　　云向文关心的问道。

　　能被老上司骂，意味着他还有抢救的余地。

　　有些事情，书信上不方便说，只能通过口述。

　　“侯爷让我转告将军，有些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把事情做绝。

　　麻烦之所以是麻烦，那是因为制造麻烦的人存在。”

　　“对了，侯爷最近在读史书，深感世家门阀之害。

　　这些人最欢结社抱团，把持朝政、垄断官员入仕途径、逃逸税款。

　　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兰林杰的回答，让云向文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前面的一句非常好懂，把事情做绝，就是让他除恶务尽。

　　仇人多不要紧，只要仇人都死了，就相当于没有仇人。

　　后面的世家门阀，他总觉得是在说江南士绅。

　　毕竟，大虞朝从建立开始，就在打压门阀世家。

　　稍微有点儿苗头的，在开国初年，就皇帝给干掉了。

　　“兰先生，侯爷的意思是趁机把江南士绅全部干掉？”

　　云向文神色凝重的询问道。

　　杀几个士绅，他没有压力。

　　可要扫平江南地区的士绅，那就超出了能力范围。

　　人家现在都躲在老巢中，厚实的城墙，想要攻破可不容易。

　　真要是大肆进行屠戮，人家手中的民团也不是吃素的。

　　稍有不慎，整个江南大地都会狼烟四起。

　　搞乱了江南地区，没有了江南的钱粮补充，大虞朝铁定得完。

　　从目前的局势来看，一旦天下大乱，最大的受益者无非是……

　　牵扯的事情太大，云向文都不敢想下去。

　　“云总兵，你可不能乱说。

　　侯爷什么时候，让你对江南士绅出手了！”

　　兰林杰没好气的训斥道。

　　干掉所有的江南士绅，这可是真敢想啊！

　　要知道他自己，也是江南士绅中的一员。

　　没有跟着江南士绅们一起闹腾，一方面是李牧给了他更好的前程，犯不着为了三瓜两枣冒险。

　　另一方面则是他属于江南士绅的底层，除了自己身上的举人功名外，宗族连世家门槛都够不上。

　　本身就不是一个圈子，强行融入其中，无非是士子炮灰团中增加一人。

　　“请兰先生赐教！”

　　云向文拱手行礼道。

　　知道自己的脑子没那么好用，索性就懒得废脑子。

　　兰林杰是李牧的师爷，早在担任千户官时，就跟着混了。

　　这样的近臣都派了过来，肯定不是为了和他打哑谜。

　　“江南地区的抗税运动是地方大族发起的，可是闹腾了这么长时间，死的却全是寒门子弟。

　　江南地区的土地兼并，早就过了初级阶段，现在到了大鱼吃小鱼的时候。

　　寒门子弟死的越多，就越有利于他们接下来的产业扩张。

　　在这场游戏中，勋贵系成了他们的刀。

　　江南士绅这样的举动，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大虞的江山社稷。

　　侯爷不想如了他们的意，所以接下来的打击方向，必须发生转变。

　　书院，这个汇聚士绅大族精英的地方，必须被清理掉！”

　　兰林杰一脸严肃的回答道。

　　家中母亲病重，这次他是回乡探亲的，恰好赶上江南士绅的抗税运动。

　　然后一个新的任务，就砸到了他的头上。

　　尽管李牧只是让他带话，没有让他参与其中。

　　可做下属的，不能什么事，都等着老大安排。

　　侯爷和夫人的对话，既然被他路过听到了，那就要按照其意志完成。

　　何况蛋糕一共就那么大，不把江南的世家大族打压下去，他兰家怎么发展。

　　无论是为了扩宽家族生存空间，还是为了江山社稷，他都要为国锄奸。

　　“兰先生放心，回头我就安排人，把江南书院给一把火烧了！”

　　云向文当即表态道。

　　江南士绅他早就得罪死了，也不在乎增加一笔仇恨。

　　“云总兵，书院烧不烧不重要，关键是里面的人。

　　白莲教叛军余孽为报复朝廷，闯进江南书院大开杀戒，屠戮师生上千人，想来也很合理！”

　　兰林杰平静的说道。

　　打压世家大族，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但最有效的手段无疑是直接物理消灭。

　　能够进江南书院就读的，都是各家的精英子弟。

　　干掉了这些人，比杀掉那帮老家伙，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