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4章 逻辑的闭环
【生命拥有选择道路的权力。】
【人类文明社会所给予的一切并非人类必须的选择。】
【“前进”本身，是人类唯一的道路。】
那声音明明出现在黑暗的墓室，给陈宴的感觉却像是出现在自己内心。
和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代表【不甘】的强烈情绪，当陈宴踏入墓室，通感从这股【不甘】中感知到了更多——
向往、希望、绝望、疯狂……
过往世代因过于强烈而凝成实质的声音被整个桑克拉肯大坟墓加强，完全不受控制的灌入陈宴脑中——
“我们找不到前进的方向，或许我们的生活本身就是错误的。
我们，人类，工业社会带给我们的一切或许并非必需品，我们也不是必须依靠越来越强的生产力而把生存变成生活。
只是越来越强的生产力让更多人生存下来，工业社会塑造了人的习性而非习惯，以至于几代繁衍之后，人们的世界观被塑造成如今的样子，很难跳脱如此的认知去思考新的道路。
人类是适应能力极强的，我们生活过，适应了，被工业社会推着前进，直到天启出现之日，没有任何反抗的手段——
所以，我认为，【天启】摧毁的仅仅是这个工业社会，而不是人类本身。
人类，是因为被工业社会塑造出的巨大生活惯性而无法调头，所以才走向灭亡的。”
一个声音如灰烬一般在一瞬间出现，照亮整个墓室中的黑暗场景。
又在一瞬之后消亡，只在刹那之间绽放芳华。
“没人知道什么样的方向是正确的，我们只能一边走，一边看。
可惜我们并没能把目光延伸出去更多，当我们发现迷途之时，已经无法回头了。
灭亡从来都只是一个象征——
【天启】，从来都只是一个象征——
象征着一个文明即将走上绝路，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我时常在想，那位所谓的至高存在，那位被称之为【创世神】的至高意志，祂必定是有明确目的的。
而且，祂的目的，必然不是灭世。
祂是要这个世界自由生长，在完全不被祂帮忙的情况下，任由人类自由发展，直到找到前往真正未来的道路。
往日的世世代代，虽然也有不同于工业文明的其他文明出现，但科技文明对人类的影响深入骨髓，似乎人类的基因设定就是这样的。
世世代代的人类都错了，所以世世代代都迎来了【天启】——
在那位【创世神】的评判之中，世世代代的人类都走上了绝路，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至今为止，我们仍未可知那位神明所建立的评判标准为何。”
越来越多的声音出现在陈宴耳边，越来越多的画面浮现在陈宴面前。
他借着画面一闪而逝所产生的灰烬之光继续前进，掠过一个又一个墓室，听到更多的声音，看到更多关于过往的画面——
这些东西，是曾经世代的智慧结晶，是过往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先贤对世界的反思，是宝贵的经验。
在他穿行于桑克拉肯大坟墓内部的同时，墓室早已不是原先的那个墓室了——
瞬息之间，陈宴仿佛置身牧野之上，徘徊钟楼回廊，在任何实验室中和任何学者攀谈，又忽然从热气球中一跃而入闪雷的积雨云层，被暴风雨中跃出的巨鲲吞入腹中。
下一刻，他的视线转移到一只巨大的仙鹤背上，金发碧眼的威廉·马斯特穿着一身道袍，怀里揣着一只拂尘，戴着宝冠，脸色严肃的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我在太虚幻境中看到了我的过往，也看到了你。
原来修仙工业文明是不对的，流水线上量产的金仙敌不过域外的天魔，因为金仙和天魔的力量同根同源，皆来自于世界本身。
所谓修仙工业文明，也仅仅是工业文明某个虚幻的小小枝桠，因为这个世界其实负担不起修仙者们的能量等级，三亿兆年中修仙界发生的一切皆是虚幻，皆是你的一场梦。
现在，是你该醒来的时候了。”
威廉·马斯特从怀中拔出拂尘，朝他一挥。
陈宴跌落云端，坠入星海，砸在一艘小型汽轮机渔船的渔网上。
风暴翻涌，电闪雷鸣，一个水手抓住他，将他拉回船舱。
电闪照亮船舱的一瞬间，陈宴看到了克莱恩的脸。
“听我说，听我说……”
克莱恩的声音压的极低，像是在避讳着船上的某些东西。
“一切诡异都不是假象，而是的的确确存在的现实，只是能量运行规则不同，我们无法理解，所以我们才会认为【这个世界怎么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我们不应畏惧，因为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好畏惧的东西，我们所面临的一切既然存在，就必定有应对之法。
我们现在束手无措，只是因为没有找到办法而已。
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只要继续坚持，总会有办法，总会有希望……”
一道巨浪淹没了渔船，巨大的水压让全船的玻璃破碎。
陈宴被水流卷出舱外，便看到了穿着深海潜水服的苍耳。
此时的苍耳还很年轻，他看到了陈宴，便游到陈宴身边，对他比着手语。
陈宴竟然看得懂——
‘祂就在你身边。’
手势还未落下，一只鲨鱼猛冲过来，几下摇晃便把苍耳撕成了碎片。
血液模糊了陈宴的视野。
当视野再次清晰的时候，陈宴回到了桑克拉肯大坟墓之中的墓室。
前面没路了，这里似乎就已经是墓室的最底层。
陈宴耳边依旧回响着无数声音，眼前依旧有无数画面闪过。
当他坚定自己的意志时，那些过往的虚幻又都消失了。
桑克拉肯大坟墓墓室的底层，黑暗的水流被一台孤零零立在墓室底部的老式计算机照亮。
陈宴靠近了去，便看到计算机屏幕上持续有程序语言跳动，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屏幕下方，则显示着这台计算机已经运行的时间——
30万3千6百5十1年。
三十万年前，是早期智人——能够被称之为人类的动物，诞生的时间——是现实世界的时间。
在【永恒死亡】的精神世界，三十万年前是第一个人类文明出现的世代。
陈宴能够从桑克拉肯大坟墓中分辨出来，第一个世代的人类文明，他们曾经沿着某条道路前进，直到社会无法继续运行，然后被【天启】毁灭。
他从这台计算机中查到了关于第一世代的详细信息，这些信息被计算机记录下来，并储存于此。
他大概明白过来，这台计算机，或许是现实世界中【永恒死亡】身上某个拥有“硬盘”功能的生物组织，在【永恒死亡】精神世界中的象征对应。
苍耳来过这里，他或许就是因为看到了这台计算机，看到了计算机中记录的数据，因此才诞生了创造碳基生命【终极】，即【永恒死亡】的想法。
这里，并不是那位【创世神】给人类留下的出路。
桑克拉肯大坟墓显然是过往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的造物。
他们的不甘……和勇气，反过来对【永恒死亡】产生了精神上的影响，让他们所在的世代残留下来，成为了这座孤坟，以作为对后世人类的警醒。
紧接着，陈宴从计算机里查到了大量【对未来道路的预设】，这些预设建立在对每一个世代文明毁灭原因的思考之上。
每一个【对未来道路的预设】都会有详细的思考和建设步骤，并由一个专用的软件来推演并矫正这些步骤。
可惜，直到陈宴所在的世代，也没有一个正确的预设被完整推演出来。
现在，接力棒被交到了陈宴手中。
在计算机的桌面上，陈宴发现了一封信。
信的署名是他自己——这是另一个维度的他，留给他的信。
《给或许拥有最后希望的你：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代表着你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这是我设定这封信的启用条件。
桑克拉肯大坟墓是一个锚点，不仅仅链接着过往的无数个世代，还链接着无数个维度中的一切过往的世代。
之所以说是“过往”，是因为那些世代都已经破灭了，神明证明了那些世代所选择的道路是错误的。
那么，那些个世代所选择的道路，真的是错误的吗？
我看不见得。
那所谓的【创世神】，仅仅是在凭借自己的意志来定义一切。
祂似乎是没有理智的，甚至……甚至是幼稚且偏执的！
因为在过往的世代中，曾经诞生过一些非常辉煌的文明，那些文明曾经比现实世界的人类文明优化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那些世代依然被祂用【天启】毁灭了。
祂到底要做什么？
无数个世代的文明的未来全部被攥在一个偏执的意志手中，这是何等的荒谬！
可对于这个世界而言，祂是至高的，祂的存在超越了我们所在的维度，祂因此凌驾于众生之上。
我很费解，进行了很多调查，但都没有触及真相。
你和我不一样，你不是孤身一人。
我设定了【当你融入世界时，才能看到这封信的内容】的规则。
你现在看到了这封信，那么你一定拥有了不小的力量。
你不必依靠自己，自己的力量是渺小的，大家的力量是强大的，有了大家的帮助，你或许可以找到关于祂的真相。
——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建议，因为，在我所在的维度，我所行走的道路，同样被祂否定了。》
祂……
陈宴联想到了刚刚看到的世代碎片中苍耳的话——
【祂就在你身边。】
……
……
陈宴没有回去机械蜂巢。
他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答案，真相呼之欲出。
他需要进行最终的验证。
他使用亚人王之眼，操纵视线，找到了位于现实世界的愿望。
“调查有结果了。”
愿望满脸疲惫，看着屏幕上出现的陈宴形象的小人，听着陈宴对她的问候，眼神有力起来。
愿望的调查验证了陈宴的某些猜测。
“我所说的可能颠覆了你过往的认知。
但无论如何，请你听完。”
黑暗的空间中，寄生在地球之内的【永恒死亡】的躯体之上，愿望说道：
“【永恒死亡】有两个，其中之一来自现实世界的你。
现实世界的你死了，尸体化作【永恒死亡】，侵占了整个宇宙，将人类的活动范围缩小到地球上的一小片区域。
其中之二，是地球内部本身就存在的。”
愿望克制着语气中的激动：
“只有你的死会诞生【永恒死亡】，那么，地球上的这个【永恒死亡】，应该是过去的某个时间点，你的死亡，而出现的。
可是这是现实世界啊！
这里是人死不能复生的现实世界！
你怎么可能死两次呢？
答案只有一个——
这个世界，并非现实世界！”
陈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依然感觉脑袋里轰隆隆的。
苗水生所说的那个“比现实世界更深层次的世界”，真的存在！
愿望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打开一张图片，给陈宴展示：
“这是被地球之外【永恒死亡】所包裹的太阳的样子。”
陈宴看向图片。
只见分辨率极高的图片之上，一轮黑日横跨被【永恒死亡】包裹的天际。
而黑日边缘并非日晕，而是一条极长的、已经石化的衔尾白蛇！
“这张照片是我黑入了公司的空间射电望远镜，拍摄下来的图案。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呢？必定是某种‘象征物’！”
陈宴低声道：
“白蛇噬日……代表着什么？”
愿望说道：
“重要的不仅仅是【噬日】这一象征，还有【衔尾】这一象征。
衔尾蛇象征着一个【圆】，你可以将其视为【圆满】，或是【完整】。
我之前说过，这个世界也不是真正的现实世界，同样具有强烈的【精神】属性。
对于【精神】而言，【圆满】代表着什么？”
陈宴回答道：
“是……逻辑！
精神意志的圆满，就是逻辑的闭环。”
【白蛇】，便是某种【逻辑的闭环】！
愿望低声道：
“在【永恒死亡】的精神世界中——在我们所在的现世，是什么样的人，才需要逻辑的闭环呢？”
陈宴说出了准备已久的答案：
“是精神意志的残缺之人。”
“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