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冰心人

　　女仆的话并未说完，王希眼神一闪，刻意控制面部表情，始终保持怔怔出神的样子。

　　“……另外，听牧师说起，加伊大人这是体内的‘冰心诅咒’发作了。”

　　说话的女仆压低了音量。

　　“能不能清醒得看运气。就算醒了，身体也只会越来越差，感情越来越淡漠，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啊？！”

　　左侧女仆动作一滞，小声惊呼。

　　“原来加伊大人是‘冰心人’！难怪他近些年没再拿过比武冠军，巴托老爷越来越失望。”

　　冰心人？

　　这又是什么？

　　王希心中产生了疑惑。

　　“那塞拉小姐怎么办？”

　　左侧女仆沉默几秒，又道：

　　“现在伯爵领已经与北地人和谈，巴托老爷也回来了，小姐和加伊大人的婚事……”

　　“没可能了。”右侧女仆惋惜摇头。“加伊大人已被温蒂玷污，再加上他‘冰心人’的身份，巴托老爷怎么可能让他成为塞拉小姐的丈夫。”

　　“不过我听说，联姻不会取消，只不过换个人。”

　　“换个人？”

　　“嗯，是莱娜小姐。”

　　“啊？！”

　　左侧女仆神色震愕。

　　王希面无表情，心底却是骂了句娘。

　　莱娜·克劳福德……

　　不同于温蒂这个远房堂姐，她是塞拉正儿八经的堂妹。

　　但不知道是哪条遗传基因出了差错，莱娜与塞拉完全是两个画风。王希在监牢有幸见过对方一次，那真是永生难忘的场面。

　　四五个精锐士兵艰难押送着个硕大肉球在走廊经过，杀猪般的尖叫震耳欲聋，差点没把王希当场吓死。

　　他当时还以为，那是什么巨魔亚种。

　　后来才知道，被押送的肥硕女孩就是塞拉的堂妹，莱娜·克劳福德……

　　“两家联姻是伦道尔的传统，虽然法雷尔家族如今没落，只剩加伊大人这个正统血脉，但他们毕竟是这片土地曾经的主人。”

　　右侧的女仆叹息一声。

　　这下，王希算是彻底明白了。

　　从始至终，他唯一的价值就是充当种猪，用于和克劳福德家族的女子联姻。这样一来，有助于巴托伯爵对领地的掌控。

　　曾经之所以能与塞拉订婚，是因为他一表人才，也极具剑术天赋。如今这些光环褪去，自然配不上伯爵爱女塞拉。

　　所以退而求其次，废物利用一下，干脆安排他和莱娜成婚。

　　天才变废物，开局遭退婚。

　　嗯，好熟悉的剧情……

　　也不对，不算退婚，只不过是换了个对象而已。

　　‘可我特么又不是兵王转世，根本开不来坦克啊！’

　　王希暗暗翻了个白眼。

　　不行，这鬼地方是待不下去了。

　　还是趁早跑路吧！

　　…

　　…

　　沐浴过后，两位女仆小心翼翼给王希换上了一套华贵服饰。

　　白麻里衬，黑金绸衣。

　　她们默默看着眼前的加伊大人。青年样貌出众，气质高贵，但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神空洞。

　　女仆相视一眼，脸上皆是闪过怜悯。

　　紧接着，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王希，将他送到了城堡楼上的房间里。

　　嘭。

　　房门关上，徒留王希躺在床上。

　　他等待了一会，确定门外没人后，这才翻身而起，不再装作一副呆傻模样。

　　‘“冰心人”到底是什么？’

　　王希想了想。

　　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弄清楚这点，毕竟这具投影是他在异世界探索的本钱。

　　环视一周，王希注意到房间一侧的简易书柜上，摆放着一些大部头书籍。

　　连女仆们都知晓的事，说明不是什么隐秘信息，也许能从书里找到答案。

　　于是他走到书柜前，翻阅起来。

　　这个异世界的文字很陌生，但不知是不是卡厄斯的缘故，王希能够轻易读懂。

　　可一连翻了好几本书，他都没看到关于“冰心人”或“诅咒”的只言片语。

　　王希的眉头越皱越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还有密集的马蹄声与车轱辘动静。

　　‘应该是伯爵或塞拉回城堡了。’

　　王希暗道一声。

　　旋即加快了翻找的动作。

　　终于。

　　他在一本名为《伊洛斯福音》的教会典籍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信息就隐藏在这本圣经的扉页——

　　“魔鬼曾有一面镜子，它能将好人照成坏人，将女孩照成老妪，将英雄照成懦夫……”

　　“魔鬼拿着镜子到处照耀，将世界弄得一团糟。它看着混乱的人间极为得意，最后打算用镜子照照上帝，让上帝也变成滑稽的小丑。”

　　“魔鬼不断往天上飞，却在天堂之门前被天使安琪儿阻拦，两人发生大战。”

　　“魔鬼最后不敌，手里的镜子也被安琪儿一剑斩碎。无数镜子碎片洒落人间，在穿过云层时结了冰，落到人的身上，便冻住了人的心。”

　　“这些被碎片砸中的倒霉蛋，身体越来越差劲，性格也越来越冷漠，没过多久便一命呜呼。”

　　“当然，还有少部分‘幸运儿’暂时被碎片寄生，过了几年十几年，心脏才开始慢慢冻结。”

　　“传言，这是上帝对他们的一次考验。若是通过考验，便有资格踏上通往天堂的朝圣路。”

　　“……”

　　王希合上了圣经。

　　扉页的内容更像是一则童话寓言。

　　他默默拉起衣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很快，瞳孔一缩。

　　只见心脏所在的位置，不知何时出现了湛蓝的光，若隐若现。

　　仿佛随心跳而闪烁。

　　‘所以说，这个故事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真的？’

　　王希若有所思。

　　他当然没忘记这个异世界的名字，就叫做“童话”。或许再荒诞离谱的事，在这里都不出奇。

　　只是一想到这具投影命不久矣，他便有些头疼。

　　因为王希根本不知道，若是投影死去，卡厄斯能不能再创造一具。更不清楚，这是否意味着将永远失去行走异世界的资格。

　　面对天灾笼罩的主世界，他将这个能力视作倚仗和机遇，必须牢牢抓住。

　　‘得想办法解除这个诅咒！’

　　王希深吸口气。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离开这里。’

　　这时，他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嗖——

　　王希一把将圣经插回书柜，然后迅速躺回了床上。

　　仅仅一秒，他便调整好状态。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咯吱——

　　房门打开了。

　　一道俏丽的身影款款走来。

　　金发挽起，一袭蓝丝绒长裙的塞拉面容憔悴，径直到床边坐下。

　　她默默看着床上的青年，眼神复杂。

　　王希余光一瞥，心中愕然。

　　这位塞拉小姐怎么有万花筒写轮眼？

　　再仔细看，哪里是什么万花筒写轮眼，那眼底分明是三分缅怀三分怜悯和三分冷漠！

　　以及一分隐隐的厌恶！

　　“……温蒂比我更爱你，加伊。”

　　这时，塞拉对着床自顾自话。

　　“她最后还是舍不得伤害你，即便随北地人离开时，还警告父亲要善待你。”

　　“不知为何，在这段噩梦般的经历后，我似乎不再像曾经那样崇拜你，爱慕你了……或许正如父亲所说，在这样的乱世，如果自己实力不够，那就找一个实力强大的人来保护自己。”

　　“所以我同意了父亲的安排，嫁给北地人公爵。”

　　说着，塞拉深吸口气。

　　她像是释怀，又像是坚定了心中的某种信念。再看向青年的眼神，变得十分冷漠。

　　“你放心，虽然你如今成了个呆傻的废人，但毕竟还是法雷尔家族的继承人。在与莱娜妹妹结婚后，父亲会让你体面度过所剩无几的余生。”

　　说完，塞拉默默起身。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塞拉。”

　　这时，床上传来一道嘶哑的呼唤。

　　蓝裙女孩浑身一颤，停在了门口。

　　她扭过头，便看到青年艰难坐起身，一脸的迷茫。

　　“我这是在哪？”王希语气虚弱地问道。“而且，我的胸口好痛……”

　　塞拉沉默几秒，轻声问道：

　　“你醒了？”

　　“嗯。刚睁开眼，就看到你了，这不是梦吧？”

　　王希挤出一丝笑。

　　塞拉仔细打量他两眼，暗松口气。

　　“不是梦。”她道。“不过你身体还很虚弱，再躺会吧……另外，晚点会有人来跟你解释事情的经过。”

　　“我的身体应该没大问题！”

　　王希连忙下床，却差点摔倒。

　　塞拉上前几步，将其搀扶住。

　　看着青年急于证明的样子，塞拉不知怎么，只觉得对方滑稽可笑。

　　加伊还是以前的样子，争强好胜不服输，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我想下去走走，塞拉。”

　　王希朝女孩笑道。

　　“活动身体也会恢复得快些。”

　　“随你。”塞拉淡淡道。“但不要走远了，免得出什么意外。”

　　王希自然应允。

　　片刻后。

　　他独自走在城堡内的街道上，围墙与一些木篱笆损毁严重，似乎是之前与北地人交战导致。四周的工匠、马夫与女仆来往匆匆，显得十分忙碌。

　　王希注意到，一些靠墙闲聊的披甲卫兵，时不时朝他扫来视线。

　　还有身后不远处，始终跟着几个人。

　　他心中一沉。

　　这种情况下，想要离开伦道尔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巴托伯爵也绝对不会轻易放他离去。

　　‘该怎么跑路呢？’

　　王希眯眼思索，很快便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