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记忆

　　东方逐渐露出一丝鱼肚白。在这沙漠的清晨，白昼的到来并没有给人多少温暖，反而带来一丝冰冷。这是这个世界独有的冰冷，没有交集，没有希望。

　　乐园内，忙碌的一天再次开始。这个庞大的基地就是一台用人体组成的机器，仿佛不管任何时候都会持续保持着运转。数不尽的研究人员在这里生活，研究着致命的生物武器，却没有人为此发出任何的异议。或者说，他们本身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毁灭？

　　日日夜夜，不停轮转。地下的生活没有正常的日夜之分，只有灯光的明与暗。

　　随后，当这里的灯光再一次熄灭之后……也意味着，又一个“夜晚”来临了。

　　鸦雀无声的走道内迎来一阵脚步声。金博士，他满身的酒气，左手更是拎着一只酒瓶，摇摇晃晃的走着。不过，他的表情看起来却没有丝毫的不快感。相反，甚至充满了欢乐。

　　摇晃的脚步在一座实验室前停下。他取出怀中的钥匙卡，在门锁上一刷，轻声一响之后，紧锁的大门敞开，任由其中的黑暗接触外界那片浑浊的世界……

　　金博士呵呵笑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两个酒杯，步履蹒跚地走进实验室。在他身后，实验室的大门随即关起，自动锁住。

　　“呵呵呵，首先……我要恭喜你。”

　　手捧酒杯的人走到实验室的正中央。这里是个实验室，却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实验室。四周空旷，积满灰尘。整个空间到处都弥漫着一种不切实际的虚无感。但，这里并非真的什么都没有。在实验室的中央摆着一张小小的椅子，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外形酷似人类的东西，正坐在上面……良久……良久……

　　金博士取过一张椅子摆放在那东西面前，坐下。他抬起右手，让那些琥珀色的液体缓缓流入玻璃杯中。他没有开灯，这让满溢的酒杯看起来……有些浑浊。

　　“这杯算我敬你。就当是恭喜你终于开始替我们安布雷拉工作，并且顺利完成的报答。”

　　带着几乎戏弄的笑容，金博士举起酒杯，递向他面前的这个东西——一个，有着杨枫桦名字的C原始体。

　　杨枫桦没有动，紧闭的双眸遮挡住那两团黑暗的火焰。他在这里已经坐了一个月，就像是死去一般，再也没有动过。

　　金博士对此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笑了笑，仰起脖子将酒一饮而尽，又重新满上。

　　“这一杯，算是祝贺你重新找回杀人的感觉。以及对敌狠辣无情，不摧毁目标决不罢休的决心与意念。”

　　散发香气的琥珀依旧无法勾起对方的回应。死人依旧死着，不仅是眼皮，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没动过。哪怕，是他那已经粘上一层蜘蛛网的头发。

　　金博士继续微笑着，喝干了这第二杯。倾倒而下的液体在杯中回响，发出的啪嗒声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声音。

　　“这第三杯嘛……”金博士举起酒杯放在眼前，意味深长的看着。最后，他还是报以一个微笑：“就祝贺你……终于找到自己的生存意义——杀戮。”

　　“啪啦——！！！”

　　盛满液体的杯子在刹那间破裂，失去依靠的威士忌仿佛在风中无助摇摆的浮萍般飞散空中。

　　金博士的手依旧捏着玻璃杯的底座，他在微笑着。即使是一根黑色的触手在刚才瞬间击碎杯子，现在正抵在他的脑门上，他也依旧笑的出来。因为……他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有反应了吗？”

　　金博士若无其事的放下碎酒杯，拿起另一个完好的，继续倒了一杯酒，缓缓喝下。额头上的那根触手似乎无法让他产生任何一点恐惧。

　　“如果我说错了，就请你纠正我。那么，我刚才到底说错了哪一点？让你像现在这样，摆出一副随时随地要我命的姿态？”

　　沉默的视线缓缓张开，杨枫桦静静凝视着眼前这个人，瞳中的火焰闪烁出迷茫而憎恨的色彩。

　　“你……想我怎么样。”

　　金博士呵呵一笑，干脆举起酒瓶直接灌酒。他太高兴了，高兴的可以对外界的任何事物都置之不顾！

　　“我想干什么？这个问题我有资格问吗？或者说……这个世上有谁能够强迫你C……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空气渐渐安静了下来。那根象征着死亡的触手，缓缓的、缓缓的离开了金博士的额头，缩回杨枫桦的手臂。看着自己的命从死亡边缘回来，金博士却是呆呆地想了想，随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咳……双生子……吗？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要了我的命……）

　　“你到底……想我干什么。”

　　金博士缓缓的摇了摇头，原本蕴含着些许嘲笑的眼神，现在却不自觉得暗淡下来。他又倒了一杯酒，却没有喝。他看着这杯酒，透过那浑浊的琥珀色看着对面的杨枫桦，良久良久，他暗暗的叹了口气，终于开了口。

　　“1998年10月1日，这个日子你知道吗？”

　　杨枫桦沉默，没有回答。

　　金博士没有抬头，继续看着杯中的琥珀，缓缓道：“也对。那是十四年前的事了，当时你才七八岁，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日子。”

　　“不过……我却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握着酒杯的手轻轻发出一丝颤抖，其中的液体泼了出来，他却浑然不觉。那双一向精炼的眼睛，现在却有些浑浊……与湿润。

　　“那一天……是我的女儿和儿子彻底和我说再见的日子……在此之前，他们就住在浣熊镇。可爱的丽莎……她有一头漂亮的金发……她在读书……读大学。半年前我才帮她整理好市中心的房间……她在我脸上的一吻……我现在都感觉得到。”

　　“迈克，一个调皮捣蛋的讨厌鬼……是个专门和我作对的坏小子……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想要踏上和我一样的道路，主攻生物化学……以前不管我怎么教，这小子都不感兴趣的生物化学……还进了浣熊镇的实验室里面工作……我自豪，真的是太自豪了……”

　　杨枫桦一动不动的坐着，漠然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静静地看，静静地听。

　　金博士抬起头，将头后仰。沉默片刻之后，他再次抱着那杯酒，看着，回忆着……

　　“他们的母亲……也是我最爱的阿曼达，她死的很早。这两个孩子是他留给我的唯一礼物……我的礼物……”

　　“啊……这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这两个调皮的孩子……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在我生命中渡过的每一天……我记得丽莎喜欢墨西哥辣椒酱……但迈克不喜欢……迈克喜欢在汤里面放一点香料……丽莎却不喜欢……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做两份饭菜，一份给我的公主，一份给我的小捣蛋鬼……”

　　“你知道吗？那还是在他们十二岁的夏天……我带着他们在街上散步，邻居过来称赞他们长得漂亮……那时的我……真的……真的……真的很自豪……我高兴极了，因为我有这么可爱的儿子和女儿……他们……就是我生存的全部……我所有的希望……”

　　“可是后来……浣熊镇……出事了……”

　　金博士的眼光闪过，握着酒杯的手发出颤抖。很轻微，真的很轻微。不过，手背上的青筋却全部肿起，似乎是在拼命忍耐着什么……

　　“出事之后，我去了浣熊镇……我找了很多地方，去丽莎和迈克所有可能在的地方找他们……许多人都劝我不要再找了，可我不听……我知道，我心爱的丽莎和迈克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等着他们最勇敢的爸爸来救他们……救他们……于是，我找啊找，找啊找，不停地找……不知不觉，就找了一个多星期……”

　　“那一个星期来我睡过觉了吗？……我不记得了……也许睡过，也许没睡过……就算睡着了，我也一定在梦里寻找他们，寻找我唯一的家人……”

　　“再后来，保护我的U.B.C.S就不肯陪我找了。他们说要离开，说如果我还是不肯走，就扔下我不管……”

　　“呵呵……我怎么可能走……？他们没有孩子……不知道我的感受……我是绝对不会走的，除非找到我的孩子……看着他们，抱着他们，亲吻着他们之后……我……才会走……”

　　“上帝……真的很怜悯。祂满足了我的愿望……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宝物……我终于找到我唯一的家人……我的希望……我的至爱……这两个孩子真是淘气……竟然让父亲找了那么久……你说，是不是特别淘气？呵呵……呵呵呵……”

　　“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他们了……他们看到我也很高兴……丽莎……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看到我就要来吻我……淘气的迈克……他那个时侯大概很害怕吧？看到我之后……就想钻到我怀里……他们太可爱了……实在是……太……可爱了……”

　　“然后……”

　　“我就用枪……射穿了他们的脑袋……”

　　“啪……”

　　颤抖的手再也无法握住酒杯，如同慢镜头播放一般，杯子在地面上逐渐扭曲，变形。玻璃的表面开始出现裂纹，裂纹渐渐变成片片碎片。承载的酒也随之效应，和玻璃杯一起，绽放出一朵最艳丽的花朵……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