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救火之道（一）

    姬莉雅看着那坑洞里的莫名生物，猛的捂住嘴巴。


    这还是千辰么？


    她无法想象。


    如此可怕，如此疯狂。


    灼热的温度仍旧在持续不断的提升，坑洞下的光线沸腾扭曲，那高热橘黄的身体趴在坑洞中扭动挣扎。背后依稀能看见十字疤痕，那疤痕此刻已经变成了完全的亮黄色，不断的嘶嘶往外喷射着浓稠炽热的物质，就像活跃的火山裂口，又像太阳表面喷射的耀斑。


    面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姬莉雅的认知范围，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亦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帮助千辰。


    这一幕和就像那些镇民说的一样，感染沸腾之血失控而死，死前变成怪物。


    或许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那些镇民早已听闻过这种事情，所以才会对千辰避之不及。


    或许那些和世界广泛接触的家伙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所以才会异口同声的说千辰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或许白天的时候，就连千辰自己也已经感觉到了失控的到来。可他却选择帮自己整理完大教堂，然后再独自来到海边。


    想到这里，姬莉雅忍不住悲伤起来。作为石头的她无法哭泣，只能不停颤抖。


    尽管知道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许很天真，但她依然无法接受这一幕的到来，已经有很多很多年从未有人来教堂里生活过了，或许曾有一些顽劣少年来到教堂以她取乐，然而时过境迁，那些少年便成为了无聊的大人，在岛上疲惫的生活工作，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或许也有人对圣光心存幻想，绝望之际来到大教堂里祈祷哀求。可发现圣光并不能解决问题之后，他们便也就离开了。


    只有千辰和这些人完全不同，只有千辰在叫她大主教的时候，没有一丝讥笑，既不在乎大教堂的落魄，也不在乎她的穷困，甚至完全不在乎她是石头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夜晚的涨潮开始了，越来越多的海水冲向岸边，伴随着潮汐，大量海水冲进坑洞中，它们浇灌在千辰身上，爆发出巨大的蒸汽云，坑洞内一瞬间被浇成了黑红色。


    “呃啊！！”


    坑洞里的怪物痛苦疯狂扭动嘶吼起来。


    身上表皮变成了黑色，黑色转瞬间又被烧掉，重新变成了炽烈的亮黄色。


    “千辰...”


    姬莉雅再也无法忍受，她往坑洞内走了几步。


    只是在那坑洞内靠近了一点点，姬莉雅身上的主教袍就被剧烈的高温无端引燃，熊熊燃烧起来。眨眼间，她身上的主教长袍就被烧成了灰烬，再也不剩一丝。


    然而作为石头的姬莉雅并不能感到疼痛，也无法感到高温，她走到千辰身边，伸手想要触碰这个高温的物体。可刚伸出手，那只扭曲的怪物便猛的转过头，


    千辰原本俊美的五官早已被烧不见了，只剩下了两颗高热空洞的眼窝，还有一张不断往下滴落灼热亮黄色物质的嘴巴。


    “走...”


    怪物张口，用嘶嘶作响的声线吼道。


    “我不会走的。”


    姬莉雅说道，她自言自语的说道：“教堂太孤单了，圣光也没有人在意了，与其守着一栋石头房子，我宁愿呆在有人听我说话的地方。”


    这些话千辰早已听不懂了，他早已在灼热的高温中失去了自我。他的意识中只剩下了火，滔天的火焰。


    炽烈的岩浆在地面燃烧。


    他张开口，仰天嘶吼。


    脖子被拉的很长。


    哀嚎嘶吼被澎湃的海浪声吞没，潮汐带着海水冲到岸边，毫不留情的兜头砸在那只怪物身上，它跌跌撞撞站起来，向海中跑去。


    浪花中，姬莉雅在身后抱住了千辰的后背。一瞬间，蒸汽疯狂升起，热浪滚滚，灼热的温度蒸发了海水，也要将姬莉雅烧成岩浆。


    感觉到什么的千辰疯狂扭动着站起身，他抓着脖子上上的石头胳膊，想要把那个东西甩开。然而这个动作只持续了一瞬间，他就僵住了。


    有淡淡的白雾笼罩在沸腾的人影身上，那不是被蒸发出来的蒸汽，更像是冷凝的水雾。冰冷的气息传入千辰身体，让他沸腾的身体有了一丝停息的迹象。


    千辰大口大口的喘息，喷吐着灼热高温的气息。


    感觉到身前那只怪物的静止，姬莉雅从高温中抬起头。


    刚刚那一瞬间只是她本能的动作，然而千辰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住了，控制他的究竟是什么呢。


    很快，姬莉雅就发现了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额前落下，那是一些剥离的蓝紫色碎片，这些细小的碎片落在千辰身上，让他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落在千辰身上的蓝紫色碎片很快在他体表变成了一层又一层薄薄的冰霜，那冰霜虽然很薄，却比地面的砂石更耐高温，沸腾炽热的橙色血液被冰霜侵蚀，逐渐逐渐的黯淡下去。


    “这是...”


    姬莉雅一愣，微微退开一步。


    她松开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摸出了一手蓝紫色的小碎片，那正是此前她吃冰云母之后变色的头发。虽然说是头发，但其实姬莉雅并没有头发，就算有，那也只是头发形状的...石头。


    她捏了捏掌心那些碎片，随后下意识的将它在千辰身上摸了摸，好家伙这一摸下去，千辰惨叫的更厉害了。


    大片大片的冰花出现在千辰体表，那些晶体彼此交错，将被摸之处的高温血肉变成了淡蓝色冰片。


    看见有变化产生，姬莉雅顾不上千辰的惨叫，虽然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再坏的结果也不会比千辰被活生生烧死来得更坏。


    于是她使劲的在自己的发梢揪起来，将那些因为吃冰云母而变成蓝紫色的发梢全部折断，随后放在手里捏成碎片，洒在了千辰身上。


    这一下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千辰叫都没叫出来便扑倒在地，他异度拉长的身体迅速收缩，尾椎骨处那根像兽腿一样的尾巴也一点点萎缩收回，最终消失在了体表。


    伴随着又一浪打下来，坑洞中的高热玻璃液体全部凝固，千辰也从一只三米多长的怪物重新变回了那个单薄了的少年，他趴在坑洞中，身体蜷缩，不停翻滚惨叫。他的皮肤已经被烧没了，犹如血人，那些血液还在不停沸腾。


    姬莉雅看见成效，弯腰将千辰抱了起来，用手探了探他的鼻吸，依然灼热，滚烫。


    尽管身体变回去了，可那灼热的橙黄色高温仍然在他体表肆掠，除了那些被晶体碎片涂抹的地方。


    那些地方的高温已经熄灭，泛着冷白色的皮肤重新从晶体涂抹的地方生长出来。就像火海中的一片片白色孤岛。


    姬莉雅赶紧又揪了一些头发，洒在千辰身上。


    不过那些蓝紫色的头发已经揪完了，这些普通的石料头发落在千辰身上并没有效果。


    只有冰云母才有效么？


    姬莉雅看了眼自己精巧的白色手指，以及那蓝紫色的指甲，她张开嘴，在含住指甲，伴随着一点点的用力。


    那精巧的指甲被她咬了下来，她嘴巴蠕动，将指甲嚼碎，低下头，轻轻吐在千辰脸上。果不其然，那蓝紫色碎屑落在千辰脸上之后，蠕动的橙色高热便迅速从他脸上褪去，冷白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出来，覆盖在千辰的脸上。


    只不过那张脸上充满着痛苦，他时而挣扎，时而哆嗦，冷热交替之中，他不断的喘息，紧闭双目。


    有作用，姬莉雅受到鼓舞，她咬住自己的手指。很快，十根手指上的指甲全部被她给咬下，嚼碎，她将那些碎屑涂抹在千辰的体表。


    沸腾的鲜血不断收缩，冷白的皮肤更多生长，最终，千辰成了一个正面有着白色皮肤，后背则全是蠕动沸腾高热鲜血的家伙。


    一浪又一浪的海水打来，灌满了坑洞。


    千辰缩成一团，止不住的颤抖咳嗽。


    指甲和头发都用完了，那灼热的鲜血仍没有停止沸腾的迹象，姬莉雅想到了教堂里剩下的冰云母。她拉着千辰的胳膊，托着他的大腿，将他背在自己背上。


    随后，她踩着齐膝深的海水，顺着来时的方向，背着千辰向圣光大教堂的方向走去。


    锁链叮当轻响，海风吹动黎明前漆黑的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身体上的寒冷让千辰的意识回归了一些，他缓缓睁开眼，朦朦胧胧的看见婆娑的树影还有山坡上那宁静漆黑的教堂。


    有人背着他在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黯淡无光的天空，冷硬朴拙的石头。他识别出来了那石头的模样，想要挣扎，但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低声恳求道：“大主教...”


    “千辰。”


    “让我走吧...我已经...看见熔树了...”


    姬莉雅不知道千辰口中的熔树是什么，不过她大概能猜出千辰的意思，她拍了拍千辰的手掌，笃定说道：“不能这么说的，千辰，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要放弃，你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完成。”


    千辰无力说话，他闭上眼睛。


    姬莉雅脚步丝毫不停。


    很快，她背着千辰回到了圣光大教堂，她担心千辰将二人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大教堂烧没了，便把他侧躺着放在平日洗衣服的山泉里。


    后背刚刚接触山泉，那冷冽的泉水便咕嘟嘟的沸腾起来，冒出一股股蒸汽，发出嘶嘶声响。


    姬莉雅匆匆向大教堂的二楼走去，从自己的房间里取来了剩余的冰云母，回到千辰身边，此刻千辰已经躺在泉水边陷入了昏迷。


    她将冰云母，取了一点磨碎，洒在千辰身上。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此前还很有效的冰云母残片落在千辰身上，却并没有什么作用，就像普通的石料一样。


    千辰的后背依旧沸腾不止。


    坐在泉水边思虑良久，姬莉雅露出一丝苦笑，她把冰云母放进嘴里，嘎巴嘎巴的嚼起来，嚼碎后吞下。没多久，她的头发末梢再度变成了蓝紫色，她的指甲也重新长了出来。


    她重复之前的过程，掐断头发，咬掉指甲，将它们重新变成碎屑，涂在千辰后背。


    这下，千辰后背那沸腾的鲜血才开始继续收缩，然而大概收缩到一尺来宽的时候，却怎么也无法收缩了。那个一尺长的裂口在千辰的背上静静闪烁着高亮的红色光芒，其中散发着可怕的温度。


    姬莉雅不甘心，她将手指伸向自己的眼睛，想把这可怕的东西完全从千辰体内完全驱除，然而下一秒，那裂口却突然扭曲，一圈红色漩涡出现在裂口中，好似旋转的瞳孔一样盯着姬莉雅。


    姬莉雅被那红色的漩涡一盯，顿时感觉心灵巨震，整个人石化在当场，一动也不动。


    虽然不明白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是姬莉雅分明从那诡异的漩涡中觉察到一种极端的混乱和暴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