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肖大人

    夜晚，姬莉雅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生来第一次，她做了一个梦。梦境中，她看到了巨斧呼啸而过，看到沃顿男爵无头尸体张牙舞爪，看到千辰冷淡无表情的脸，甚至看到了莱因哈姆神父躺在地板上，脸上苍白空洞。


    等她惊而从床上翻身坐起的时候，时间重新来到了清晨，这次她没有再安心睡到中午，某种隐隐的不安总是弥漫在她心头。


    此刻，屋外的阳光也消失了。尽管那夜疯狂的暴雨已经停了，但阴云依旧密布在窗外，深灰色的天空就像雨水打湿她体表后呈现出来的颜色，仿佛随时都会再来一次风暴。


    姬莉雅看了眼自己的身体，此刻她的身上的水已经干了，石头做的身体重新回到了白灰的颜色。只是那件湿漉漉的主教袍仍未干。尽管并不能感受到湿衣服贴身和干衣服贴身的区别，但姬莉雅不想穿这件湿衣服，神父在世的时候曾经教导过她，湿衣服穿着不好，会让石头开裂。


    她想了想，把仅剩的床单披在身上，在腰间和肩膀系了两个节。在老旧柜子前的镜子上照了照。


    做完这一切，姬莉雅感觉有点乏力，离上次进食已经过去很久了。如果不吃东西，她会感觉身体变得很沉重。补充能量最好的办法是进食能源类晶石，其次就是吃石头。


    当然姬莉雅大部分时间都是吃石头，达达岛的蓝晶石都埋藏在海底，只有海妖才能开采。可现在沃顿死了，天知道那些海妖会不会再把蓝晶石运到岛上来卖，如果它们从此不来卖，那么达达岛的大半日常都要瘫痪了。


    想到这里，姬莉雅一个头两个大。


    但很快，她就决定不再去想，她只是一尊幽谷中的石头，人类和海妖会在达达岛上打成什么样她不想管。


    离开房间，她本能的想看看千辰的房间，但很快她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她现在还是很生气，不想和千辰多交流。


    可是当姬莉雅走下楼梯，她却看见千辰坐在楼梯口，低着头。


    他依然穿着那件破破烂烂的岛主护卫服。露出大半个后背，后背上，巨大的十字交叉伤疤若隐若现，伤疤内，暗红色的血液不停蠕动。


    听见身后的声响，千辰立刻站了起来，站的笔直，为姬莉雅让开了楼梯。


    姬莉雅不知道千辰是一晚没睡还是刚刚睡醒坐在这里，但她也不想问，只是颇有些嫌弃的翻了个白眼。


    她绕到教堂大厅的角落，翻出了一把生锈的锄头，随后扛着锄头向教堂后山走去。


    圣光大教堂坐落在达达岛东侧山腰，山上有很多石头，这些石头是姬莉雅的日常口粮，在所有石头中，她比较喜欢页岩。花岗岩太硬，吃起来不舒服，石灰岩又太粉，吃起来没有口感。只有页岩最舒服，咬起来脆脆的，偶尔还能吃到里面的古老动物图案，也算是小小的惊喜。


    只是页岩的采集需要敲敲打打，很费功夫。不过这对时间大把大把的姬莉雅来说并不是问题，她很喜欢没事敲石头吃的感觉，至少比岛上那些累死累活种椰米岛民要幸福。


    雨已经停了，但地上仍然很湿滑，姬莉雅小心翼翼走来到平时采石的地方，挥动锄头，开始在坑坑洼洼的石头山上叮叮当当的敲了起来。


    敲了一会儿，她感觉身后有人在看着自己。


    扭头一看，嗬，不是千辰还能是谁。


    只见他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手里的锄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如果不是昨天的事，姬莉雅或许会让这家伙来代劳，为自己来挖石头，但是她现在并不想让他帮忙做什么，只是自顾自的挖着石头。


    挖完石头后，她就坐在石头山下，靠在岩石坑里，嘎巴嘎巴的嚼了起来。


    千辰也不吭声，就看着姬莉雅进食。


    吃了一会儿，姬莉雅觉着千辰有点烦，一开始的惊艳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不停折磨。虽然这家伙外貌过人，但是那眼神总是空洞洞的，好像里面没有灵魂似的。


    被那空洞的眼神凝视好一会儿，姬莉雅不耐烦的放下一块页岩，恶狠狠的对千辰说道：“你看什么看？没见过吃饭？”


    千辰还是没吭声，他小小的后退了一步。


    姬莉雅怎么不知道千辰在想些什么，肯定是想问工作，可又不敢问。


    别过头嚼了几口页岩，姬莉雅突然站起身，往千辰丢了一块石子。这次她可不打算逗他玩，而是很用力的砸了一块石子。


    当然，石子还没落在千辰身上就被他躲开了。姬莉雅不放弃，连续向千辰丢了好几块石头，千辰也不还手，就是抱着胳膊，连躲带退，一脸困惑。


    “有毛病啊！跟在我后面？”


    姬莉雅砸着石头，骂骂咧咧道：“吃饭也看着，你能吃石头么？不能吃不知道去镇上买东西吃去啊！还要我喂你不成？看看你衣服破成什么样，不知道去买衣服么？你那一百个金德勒是摆设么！？”


    姬莉雅一边骂，一边毫不留情的砸着石头，如同驱赶断乳期幼兽的母兽。


    “圣光在上！什么东西都要来问我吗？你不能有点自己的想法么？你脑子长了要用啊！”她毫不留情的骂道。


    千辰闪躲着石头，大概明白了姬莉雅的意思，于是他往山下跑去。


    跑了一半，姬莉雅想到什么，大声喊道，“给我回来！”


    千辰立刻一百八十度转弯掉头跑了回来，不见生气也不见有任何情绪波动。


    姬莉雅扔开手里的石头，极不情愿的吩咐道：“对了，之前不是借了海门罗斯三个金币，去把钱给人家还了。”


    “海门罗斯？”


    千辰困惑。


    “就是被你断鼻子的那个光头！头上纹金德勒的那个。金德勒就是你手里那个金币，明白么！？”


    姬莉雅强忍着给千辰解释。


    千辰眼睛一亮，立刻站的笔直。


    “是！”


    看他那副天生劳碌命的嘴脸，姬莉雅更无语了，她捏着鼻子犹豫再三，不甘心摆摆手，“还有...去买点家当和衣服回来，我没东西穿了。”


    千辰眼睛更亮了。


    “是！”他说道。


    “哎呀哎呀！”


    姬莉雅五心烦躁的跺跺脚，她觉得千辰这样任人差遣不好，可又不能骂他，骂他也没用，他也不懂。偏偏差遣他做事的人还是自己，明明已经一点都不想把事情交给他来着，最后却又让他去做事，如此复杂的情绪交织，让她脑子都要裂开。


    “走走走！烦死啦。”


    千辰一溜烟往山下跑去，几秒钟就跑的没影了。


    姬莉雅站在山坡上，看着千辰的背影，突然一惊。


    完了，这家伙衣服还是破的，就这样跑下去，只怕小镇里的那些人会被吓坏！


    ......


    ......


    千辰一溜烟跑到了山下，尽管他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但他决定还是先完成大主教的任务之后再去吃东西，毕竟这是公事。


    海门罗斯，光头，脑袋有金德勒


    几个信息在千辰脑海中盘旋，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皮袋，从中取出一枚金德勒。金德勒正面有十三颗星，反面则印着一个没有面孔手拿权杖的女人。


    千辰仔细的端详着钱币上的图案，在街道上晃来晃去。每遇到一个人，他就拿着金德勒和那个人脑袋对比一下。当然，绝大部分人头上都有头发，在脑门上纹图案的就更少了。


    岛民们尚且不知晓沃顿男爵的死亡，但一个有着沸腾之血的虞帝国士兵出现在达达岛上的新闻早就不胫而走。


    他们看见千辰穿着破烂衣服，露出背上伤疤，手里举着一块金币，每到一个人面前就停一下。


    如此景象已经足以吓坏大部分岛民了，他们尖叫着躲开千辰的注视，有的躲进巷子里，有的躲在屋子里，有的甚至躲在垃圾桶里。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


    千辰什么也不管，他自顾自的拿着硬币四处对照，在岛上挨个挨个的拦着人检查，即便有人躲进了垃圾桶里，他也会拉开垃圾桶，拿着金德勒在那人脑袋边对照一下，确定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后才离开。


    一时间达达岛的小镇内鸡飞狗跳，门窗砰砰的关了起来，有人飞快的逃向岛主府邸，试图向岛主的护卫通风报信。但是岛主府邸已经上锁，这无疑更加增添了人们的恐惧。


    岛民的情绪并不能影响到千辰，他拿着一块金币走到了一家酒馆门口，看见酒馆里有不少人，他就打算拿着金币进去寻找头顶有纹身的海门罗斯。


    在酒馆边，千辰突然停了下来，他感觉阴影里有人在看自己，于是他便举着金币信步走进阴影中。


    此刻，酒馆阴暗潮湿的石墙上，靠着一个奇特的家伙。它身材纤细，有着齐耳的银色短发，说是银色也不对。它的发根是黑色，只是一路向上渐变成了银色。


    它穿着高领白色短衣，短衣下留着腰脐，腰脐下则是纯黑色的宽松长裤，长裤上左右各别着一把刀，一把长刀，一把短刀。


    它懒散的靠在石墙上，环抱双臂，一双绿色竖瞳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千辰。


    千辰也看了对方。


    那人戴着一副黄色透明眼镜，嘴里嚼着什么，耳朵上有一排黄金耳钉，意义不明。


    两人对视一眼后，那绿瞳人问千辰：“你在找什么吗？”


    千辰不理会它，虽然他知道这家伙曾多次跟踪过自己。但他并不在意，确定它不是一个脑门上有金德勒的海门罗斯后便转过身，准备继续去酒馆里搜寻。


    但是那人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任千辰离开，它从墙壁上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揉着头发来到千辰身边，伸出鼻子好奇的在他身上嗅了嗅。


    “硫磺火山和死亡恒星的味道...果然是虞帝国的士兵...”它嘟囔道。


    千辰脚步不停的往酒店里走去，刚走到门口他却感觉自己走不动了，扭头一看，原来是他手上的锁链不知怎么被那人抓住了，此刻它正抓着锁链，对千辰歪头笑道：“你在找人么？这种事我最擅长了，无论你想找谁，我都能把你需要的人给找出来。”


    千辰不确定的看着它，不明白它在表达什么。


    “我叫伊维特.肖。”


    那人拉着锁链来到千辰身边，说道：“我是一个美食家，也是一名任务达人。当然了，如果你看得起我，也可以叫我一声肖大人，我是可以承受的。”


    千辰既不知道什么是任务达人，也不在意什么是美食家。当然他更不在乎面前这人叫什么名字，但他很在意这人之前说的那句话。


    “你会找人？”千辰简短的问。


    “是的，我会找人。”伊维特说道：“很会哦。”


    “我在找人。”千辰直愣愣的说道。


    “找谁？”对方立刻反问。


    “金德勒纹身，光头。”千辰说道。


    “哦～”伊维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海门罗斯，是么？达达岛的双面恶霸。那个有着铜臭和海腥味道的男人，我恰好见过他呢～”


    千辰不知道这家伙在乱七八糟的形容些什么，但是他知道那个名字。


    “海门罗斯。”千辰肯定重复道。


    伊维特摇摇头：“你在酒馆里肯定找不到海门罗斯，做为新晋财富女神的信徒，他被昨夜的那场风暴给吓坏了，现在肯定躲在什么地方不敢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