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等等

    当小镇之上，故事与传说开始消失，斑斓的色彩一点点退却，流淌着的奶和蜜缩回虚空，这里，再次回归了现实。


    没等那些从真菌中生出的怪物们高兴多久，他们就发现，自己的猎物消失了，并且，从小镇建筑的墙壁上，长出了一只只眼睛，一眨一眨，在隐藏的阴影之中，悄悄地盯着你。


    然后，独属于安眠与寂静的领域开始缓慢扩张。


    黄色磷火逐渐沉寂，半人半怪物的模糊轮廓一点点扭曲，化作一缕烟雾，陷入沉睡。


    然后，在一阵金光之下，彻底湮灭。


    停歇的雨再次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滴没有落在地面，反而向天空汇聚，一条巨大的河流的雏形渐渐形成。


    大祭司抬头向天空看去，黑布之后的眼睛立马感觉像被火焰灼烧了一般，剧烈的疼痛蔓延，同时流下两行血泪，他赶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他的背后，一只没有瞳孔和睫毛的巨大眼睛悄然睁开，很快，又迅速闭上，形状逐渐被扭曲，虚影之上竟有实质的肉芽冒出来。


    河流之上，无数倒吊的尸体垂下，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面目狰狞，浑身腐烂不堪，散发着臭气。


    他们的身上出现了重重虚影，在小镇的屋檐下、街灯上、掩映的草丛里相继浮现，鲜红的血液流淌而下。


    只一瞬间，那长出的一只只眼睛相继爆碎，像是超出了限度，承受不住这种力量。


    沉睡的怪物们同时醒了过来。


    死尸们像是发现了什么，各自转了一个角度，面向同一个方向，在他们的视线的注视之下，空旷的街道有什么正在浮现。


    那是黑雾，虚空破开了一个口子，接着，是黑雾，仿佛无穷无尽的黑雾涌出，黑雾之中，干瘦的尸体、恐怖的骷髅张牙舞爪地爬出来，冲向那些倒吊的死尸。


    可惜，还没等靠近，就化作一堆黄沙，随风飘散。


    可这些死亡生灵同样如黑雾一般无穷无尽，前仆后继，完全不畏惧死亡，冲向倒吊的恐怖死尸。


    这其中，有一具干尸尤为特别，皮肤失去了水分紧紧贴在骨头上面，可从那张脸上，依稀仍可看出生前的风韵。


    她穿着金线编织的裙子，裙撑特别大，显得极为夸张，披着的围脖上别着镀金的别针，脚上穿的是镶嵌着宝石的靴子，腰间的腰带糅合了东方风格的精美华丽的刺绣图案，风格怪异，但又极尽奢华，恨不得将所有值钱的耀眼之物嵌在身上。


    这不符合当前的卡特铎兰帝国贵族的穿衣模式，贵族们虽然同样热衷于珠宝，但更在意内涵与格调，这种夸张的打扮是令人极为不耻的。


    在卡特铎兰的历史上，只有一个极为短暂的时期是崇尚着这种穿衣风格的。


    不过，这段历史几乎不被承认。


    对于高贵的贵族，尤其是卡特铎兰的皇室，冬心少女的血裔们来说，更是一段不愿被铭记的历史。


    是耻辱。


    因为，当时坐上女皇位置的并非神裔，而是一个普通的农妇，一个极其有心计和手段的农妇，不仅设法得到了当时强盛的黑鸦教团支持，登上皇位之后，又不知为何从冬心少女的手中获得了极大的恩泽，同样能够掌握冰雪的力量。


    这具特殊的死尸在街道上来回踱步，阴暗、微微发黑的风雪从她的身上向外扩散，极短时间内改变了这一块区域的天象，有几具倒吊的死尸身上甚至泛起了冰棱，快速发青变得僵硬。


    几具倒吊的死尸直接碎裂开。


    可也仅限如此。


    影响无法再进一步扩散。


    一具倒吊的死尸轻轻移了移身体，恐怖血腥的目光直直地望向这具女尸，要将她化作黄沙。


    可在她即将破碎的前一瞬，立马化作黑雾消散，被“死亡国度”重新回收。


    她的地位似乎十分特殊。


    然后，有一个活人出现在了黑雾之中，不过，明显地，她并非自愿，布满疤痕的脸上有明显的愕然。


    她微微皱眉，心念一动，立马消失在原地，可下一秒，又被再次拉回来。


    消失，拉回，消失，拉回……


    在这场不断循环的拉锯战中，这个突然出现的活的女人的皮肤，开始有片片的皲裂产生。


    并且，倒吊的死尸身上哗哗流淌的血液汇聚成为一条条长长的绳索，流入未知的虚空，似乎要将什么拉出来。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似乎某个陌生、未知的国度一角，露出焦黄、硫磺气味的大地。


    大祭司承受着剧烈的头痛，身躯不停地颤抖，跪在地上，一只只没有睫毛的眼睛从皮肤中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怀着不明显的、深沉的恶意。


    “啊……”


    他再也承受不住一般，发出嘶哑的痛呼声。


    这一刻，连喉咙都异常干涩。


    他知道，他知道……


    腐烂神已经抵达！


    教团的所有手段都失效了，“钢铁的礼赞”没有困住祂太久。


    大祭司用尽全力，咬牙切齿地从喉咙中发出声音：


    “莫……卡特，莫卡特，启……启用，允许启用……”


    “等等。”


    没等他说完，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身上的异变瞬间平息下来。


    大祭司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了那已经构建成型的好火焰大门，还有，从门内走出的身影。


    这一瞬间，天空的阴云被同时驱散。


    ……


    “妈妈，你没事吧？”卡莉娜关心地问，貌美的脸上满是担忧。


    “我没事。”


    诡面少女的母亲，勒布兰克女士艰难地喘了一口气，然后回答，接着，苍白的脸上又泛起了一股异样的潮红。


    “咳咳……咳咳……”


    血液从她的嘴角留下。


    她们躲避着之前那种从真菌中生出的怪物的追击，在狭小的建筑中不停穿行。


    所有的普通人都一瞬间消失，除了她们这些超凡结社和阿卡恩联邦的来人，很明显，教团不愿意救助他们。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怪物也陷入了沉眠。


    可是，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太久，怪物相继醒来，并且越来越多，没有了梦境的庇护，它们迅速钻进了建筑，捕猎人类。


    可是，即便已经逐渐遭到了围堵，她们仍不敢往外逃跑，有人向外跑出去，一瞬间就化为黄沙。


    卡莉娜咬咬自己的嘴唇，慌乱地不知应该怎么办，她的恩赐发挥不了一点作用，那些怪物不可能会对人类产生好感。


    而且，由于她本身的怠惰，几乎不怎么用心学习神秘知识。


    这一路上，完全是依靠她母亲的能力，带着她这个拖油瓶一路逃窜。


    梦境消失之后，那种怪物同样可以被攻击到，可架不住它们生命力强悍，而且数量太多，手段也极为诡异。


    勒布兰克女士明显撑不了多久。


    “神啊，伟大的月之女神啊，求求您降下力量，拯救我们吧。”


    她着急地在心内胡乱地祈祷。


    可是，她的神明显然没有眷顾她，因为，一只怪物循着痕迹发现了她们。


    半人半怪物的诡异生物在黄色磷光中若隐若现，那双如同昆虫般的贪婪眼睛却异常清晰，怪异、粗砺的尖鸣从它的森森大嘴中传出来。


    它在呼唤同伴。


    很快，又有几只聚集过来。


    勒布兰克女士微微松开了握紧卡莉娜手腕的手，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可没等她做出具体的行动，那些怪物就这么倒在地上，陷入沉眠。


    勒布兰克女士愕然，抬头望向窗外，可以看见，夜幕的阴云被驱散，露出了明亮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