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背刺

    圣洁的教堂之内灯火辉煌，祭台之上，燃着千余支大蜡烛，分作八排，用鲜花间隔着。


    最纯洁的香烟、馥郁的香气盘旋圣堂之内，好似海潮的旋涡。


    似乎与天空齐高的天花板，以及石刻之上无数的雕花，和谐、壮丽，宛如一首巨大的交响乐。


    一个个史诗、一篇篇神话都在眼前缓缓展现。


    伴随着的，是无数的赞歌声响起，一重重，一叠叠……


    撞在洁白的墙壁，高高飞起。


    在最中心回荡的，是虔诚的念诵声，玻璃外的邪恶之景仿佛受到压制，血红光芒一点点黯淡。


    “我，向您祈祷，伟大的银月女神！”


    “银月的象征，星空的歌者，风与雪的君王，昏浊烈焰的主宰！”


    “我祈求银月光辉的笼罩；”


    “我祈求灵性的呼应；”


    “我祈求神圣的赐予！”


    ……


    “我甘愿奉献……”


    旅人脸上满是虔诚，自愿奉献的神圣光辉似乎正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马上就要说出甘愿奉献一切的话语。


    可旋即，像是卡了壳一样，停住嘴。


    因为，他的脑海中传来模糊的呢喃声：


    [醒醒。]


    [醒醒。]


    ……


    这个轻柔优雅的男声听起来十分熟悉，那是……


    是……卡拉那·霍奇夫斯！


    我是——叶清！


    像是什么破碎了一般，教堂内的神圣之景突兀地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用手捂住自己面孔、单膝下跪的男子，顺着指缝，有鲜红的血液不断滴下，那纯白的羽翼一点一点被染黑，化作一对巨大的骨翼。


    另一位手捧风雪的美丽女子，依旧是侧坐着，没什么变化，但那双从长裙下伸出的脚，已经变成了一条条滑腻的、扭动的、像蛇一样的触手，似乎有无底的黑暗笼罩其上。


    中心的手捧银月的女神之像，一道道裂痕浮现，布满全身，尤其是那月亮的象征，彻底裂开成了两半。


    整幅构图，充满堕落与邪恶的，还有背叛的气息。


    教堂内的装潢也变得破败不堪，那些述说史诗和神话的图案形状发生了扭曲，一下子失去了圣洁之意。


    “这里是哪里？”叶清愕然。


    卡拉那轻笑，回答：


    [是银月女神，祂遗留的力量所产生的影响，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但，如果不是我的呼唤，你立马就会被污染，化作一只没有理智、追逐月亮的怪物。]


    [呵呵，你比我想象得更快，遇到了银月力量的痕迹。]


    “什么意思？”


    叶清眼神微微闪烁，没有慌乱，沉声问，听这话的意思，他现在的遭遇不是偶然，而是这位圣者的刻意安排。


    [你要记住，知识是有代价的……]


    [天底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


    只说了这么几句话，卡拉那的声音又开始消退，支撑不住。


    似乎，在这个奇异的世界、这段过去的历史之中，只有在特殊的节点，卡拉那才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进来。


    “知识是有代价的？”


    叶清陷入思索之中。


    “我一共接受了三种知识，化鸦术、胜利之咒和浊焰祭礼……化鸦术的使用，让我和卡拉那扯上关系，不得不进入这个世界帮他寻找遗骸……”


    “我记得，银月女神的完整尊名是……”


    他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有一部分模糊的记忆，尤其是后续的祈祷，记得尤为清楚。


    沉默了一会，叶清没敢全部念出，只单单提起其中的一部分：


    “祂是昏浊烈焰的主宰。”


    “尽管我从未使用过浊焰祭礼这一仪式魔法，但在这个世界，根据我目前所了解到的，知识本身是带有污染和力量的……只是，我的能力帮我规避了了解知识所带来的污染……”


    “或许，这其中蕴含的某种力量与特性，会让我不自觉地与相关领域的超凡产生联系……某种特殊的聚合效应。”


    “基于此，卡拉那试图通过我，去寻找和接触银月女神遗留的力量……而现在，他已经达成了自己目的。”


    想到这，叶清不由得轻呼出一口气，想到除了残缺的浊焰祭礼，自己还学会了胜利之咒。


    虽说，不大可能所有知识都会是刻意的安排，但，他一点看不透卡拉那这人，即便是教会中的典籍，对这位圣者的记载也只是寥寥。


    一直到如今，叶清都不明白这位神秘存在的目的。


    “为了复活？但又不像……”


    ……


    自叶清清醒过来之后，便没有再继续受到银月女神遗留下来的力量的影响。


    只是，他身上依旧穿着破旧的衣服，就和那幅壁画上的朝圣者一模一样。


    他走出教堂，仰望着那轮惨白、孤零零的月盘，没有半颗星点点缀。


    月光投下丑陋的怪影，光秃秃的树枝无力地垂下，藤蔓横生的教堂嘲弄地伸向阴沉的天空。


    声音的国度重新降临这一寂静的世界，寒冷的夜风止不住地咆哮。


    不知何时，教堂的一旁，出现了一座古怪的坟墓，立着一块碎石崩落的皲裂墓碑。


    叶清看见，坟墓旁边，一个穿长袍戴兜帽但轮廓不似人类的生物，朝向那座教堂，静静地跪伏在地。


    兜帽下的面貌一点都看不清，只有一团实质性的浓稠黑影，像泥巴一样滴落。


    额头的部位，是一顶精致的象牙冠冕，金黄的月桂藏匿于缕缕银丝之间。


    腰部以下，隐藏于黑色帷幕之后的，是涌动的黑影，还有长条状的柔软物体在滑动。


    等叶清小心靠近这只非人的怪物，这才知道，他似乎正在向神明祈祷，嘴巴裂开一条缝隙，细声呢喃：


    “伟大的银月女神，我看见了瘟疫降临在山谷城市之中，鲜红的光芒浸染了土地，森林覆盖的山坡在骇人的山崩中掩埋了街道上的死尸……只有高处山顶上的西尔吉纳塔尼神庙幸免于难，拜月女祭司雅赫摩斯·纳菲尔泰丽的尸体冰冷而沉默地躺在那里，象牙的冠冕还戴在她的银发之上……”


    “那是灾难，是背叛的利刃，请您降下惩戒，让邪恶的罪徒陷入无底的深渊……祂们早有预谋，与黑暗的力量联结，焚毁了周五和周六的蜃景，刺瞎了石头神和七日之神……”


    ……


    旁边，那座灰白的、几乎被青苔埋没的墓碑上刻着一行字：


    我醒来，文明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