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伤城

　　这个卖电子表的小青年名叫罗旭，中原人，来粤城已经五年。开始是打算和同乡一块儿做点生意，不想生意没做成，本金却被骗了个精光。

　　罗旭在离家前，把父老兄弟的筹集的那点儿本钱都带了出来做生意；如今生意亏本，他也实在没有面目再回去见家乡的父老乡亲。于是就在粤城车站一带混荡了下来。

　　罗旭混荡的方式比较复杂，一般各行各业，三教九流都有沾染，可谓传说中的不走寻常路。而主业就是捣腾个黄牛票或者倒卖时兴物资之类的工作，偶尔也兼营欺负欺负外乡人诈去钱财的外快。其中，兜售电子表，就是他的重点项目之一。

　　既然是经常走在违法不违法之间的边缘地带，难免遇上这样那样的问题，不是被人打了，就是被警察抓了。警方对他们这伙人也十分头疼。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断，抓住了不够判，治安拘留人家不在乎，往往也就罚两个钱了事。

　　混得久了也有了经验。为了应对各方势力的打压，一小搓人纠集在一起互相帮忙，互相打掩护，不论是坑钱还是讹钱，都顺畅了许多。考虑到风险因素，于是专门盯着风险更小的外乡人下手，骗钱讹钱混吃等死。

　　华夏的传统文化中，十分讲究那个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做人原则。

　　多数人出门在外，自我感觉人生地不熟的没啥依仗，总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能推让就推让了。就算是吃点小亏，往往也不声张都自己扛了。

　　这两年罗旭伙同一帮和他差不多境遇的小混子，就靠着这个连唬带骗混口饭吃，也还真没惹出过什么大的乱子。

　　这不？在今天，终于碰到了硬茬子，踢到铁板上了。

　　看到同伙三下两下，就被人家一个个被人家放到在地，罗旭就知道这事情怕是不好收场了。而不一会儿，当看到陆秋原把他的同伙一个一个都放走了，这才心下稍安，也知道陆秋原没有往死里整他的意思。

　　“走吧！先带我们去你住的地方！”陆秋原看着还子啊愣神儿的罗旭，在他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让他从地上爬起来。为了让这小子安心给自己办事儿，那么就得先摸摸他的底。如果这货从半路跑了，自己上哪儿找人去？

　　罗旭住在一个只有十几平方的出租屋里，走进去就能看到一床被子凌乱地扔在只有木板支起的床铺上，床头放着些乱七八糟的报纸，房间里满是烟头和啤酒瓶子。

　　从房间的状况，就能看得出罗旭混得并不如意。

　　好在房间的最里端还有个十分狭窄的卫生间，罗旭走进去，洗了把脸，把脸上的被打的血迹洗得干净。出来后又在房间的角落里，找出一件衣服换上，这样人看上去清爽了许多。否则人家还会把他当成老山前线刚下来的战斗英雄呢！

　　这时，外面进来了一个腰部有若水桶般粗的女人；刚一进门就用她有点象破落似的嗓子喊了起来：“小罗子，你这是让谁打的？告诉你多少回了，别去火车站混，你偏不听，怎么样？三天两头挨顿打，你贱不贱呀？”

　　“嗯！嗯！～”罗旭只是点头，也不说话。这打他的正主儿，就在那杵着呢，一个说得不好，想再挨一顿揍？只能嗯啊答应。

　　“还有，你这个月的房租可要交了！”原来这水桶腰女人是个包租婆，看来是专门来收账的。

　　罗旭也不说话，只是回到他那个凌乱的床上，在床板之下，取出了压得十分平整的四张老头票，递给了包租婆。

　　“还是老规矩，连同楼上那个疯女人的一起？”

　　“嗯！”

　　包租婆收了房租，也不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不过，陆秋原的兴趣缺被大大地提了起来。哪里来的疯女人？这个小骡子，哦不，是小罗子，还藏着个疯女人？

　　“你是替谁交的房租？”

　　“一个疯女人！”

　　“哪里来的疯女人？”

　　“捡的！”

　　陆秋原不由得笑了，这年代还能捡到大活人，看来这个小罗子还是个人才呐！

　　“带我去看看！”

　　“真是个疯子！”看到陆秋原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只好说道“那好吧！”

　　罗旭先是领着陆秋原等人来到了楼下，在不远处的小吃部买了四个包子。然后拎着包子回到了他住处的楼上，并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间的格局几乎是跟他所住的那间房子完全相同。

　　只是有一个披头散发的瘦弱女子蜷缩在床上。长长的头发遮挡了她的面容，让陆秋原看不出这女子的长相。

　　“露珠儿，我给你送包子来了……记得吃前要洗手！”

　　听到罗旭的召唤，床上的女子微微抬了抬头，看了眼罗旭，很快又把头低下，仍然不说话。

　　惊鸿一瞥中，陆秋原看到了露珠靓丽的容颜。

　　露珠的睫毛很长，两只眼睛也大大的，只是仿佛缺少了一股神采的样子，就像蒙上了一层雾一般……但即便这样，亦有一股朦胧的瑰丽。大概是因为长久不见阳光缘故，面色透着一股惨白的味道，就连线形优美的嘴唇也同样是透着那种惨白，毫无血色。而在她那精致小巧的下巴上，却有一道明显的疤痕。那道极其醒目的疤痕，无情地掠夺了露珠儿面部的整体美感。

　　是谁忍心砸碎了这块完美的璞玉？连陆秋原内心产生一股强烈的痛心感。

　　露珠儿看到罗旭送来的包子，抓起包子就咬了一口。大概也是真的饿了，露珠儿一手抹了一把鼻涕，一手拿着包子大吃，吃相更是极度狼狈。

　　罗旭却上前伸手按住了她：“露珠，乖！～去洗手！”

　　露珠也不吭声，坐那里不动，也不反抗，只是眼睛直盯盯地盯着包子。罗旭叹息了一声，把包子拿开，去卫生间取了个湿毛巾出来，给她擦净了双手，再把包子塞回她的手里。

　　露珠也不管那么多，马上又把那包子塞进口里，大嚼了起来。

　　※※※

　　“怎么会这样？”陆秋原问罗旭。

　　“我也不知道，看她被扔到车站旁边的垃圾箱边，怪可怜的，就把她给捡了回来。”看了看露珠，接着又补充说道，“当时的她浑身是伤，我还怀疑她活不了了呢！刚开始我见她可怜，只是顺手给了她一瓶水和一点吃的，对了还有一个一个旧雨斗，然后就离开了。没想到第二天去的时候她还在那儿，伤口也有了愈合的迹象，于是我就把她给捡回来了。”

　　陆秋原不错眼珠地看着这个罗旭，没想到这货还挺善良，早知道揍他那一电炮就不打那么狠了。

　　“她在这里多久了，有没有人来找过？”

　　“她在这里三个多月了，一直没有出去过，也没有人来找她。我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露珠儿这名字都是我给她起的，是因为我看她哭的时候，眼泪像露珠儿一样，就叫她露珠了……”

　　看得出这个女孩子下巴上的疤痕应该是道新伤，那么原本这女孩的面孔应该是相当漂亮的。陆秋原感觉很奇怪，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失踪了这么久，竟然会没人找？～

　　“小罗子，你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情况么？”

　　“这个我真不知道！”罗旭想了想，“只是露珠刚到这里的时候，经常会突然发疯，只是最近一个段时期才好些。之前在她发疯的时候会疯狂地大喊大叫，疯狂地撇东西，同时她嘴里喊着什么禽兽畜生之类的一些难听话，偶尔还会喊‘姜兆东我要杀了你！’之类的话……我猜测露珠儿这个样子可能和一个叫姜兆东的人会有一些关系！”

　　陆秋原注意到，在提到姜兆东这个名字的时候，露珠儿的手指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姜兆东是什么人？”

　　“不知道！叫这名字的人应该很多，不知道会是哪一个！”

　　“最有名气的是哪一个？”

　　“盛唐点子厂的董事长也姜兆东，百乐门夜总会的老板也叫姜兆东，还有闽东帮玩水路的蛇头大东哥名字好像也叫姜兆东，再其余的小鱼小虾，就太多了，实在不好统计。”看来这几年罗旭还真就没白混，地头摸得够熟悉的，连蛇头的真名都能打听得到；估计为了露珠儿的事情，这小子也下过一番功夫。

　　“姜兆东，我要杀了你！”一旁的露珠儿突然莫名其妙地又大喊了一声。

　　这突然的一喊，把陆秋原等人吓了一跳。

　　莫非，又要发疯？

　　反倒是露珠儿身边的罗旭则反映十分迅速，马上伸手按住了她，显然怕出现这个疯女孩发疯砸东西之类的事情。从罗旭迅捷的动作中可以看出，他在处理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已经相当地有经验。

　　而今天有些奇怪，罗旭按着她半天，奇怪地发现这次的露珠儿竟然没有挣扎。于是渐渐地收了力气，打量着这个问题女孩儿。当发现她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才彻底松开了她。

　　而陆秋原却注意到，这个叫露珠的女孩子，眼神里竟然渐渐地回复了一丝神彩。

　　“是哪一个？”陆秋原直盯盯地看着她。

　　露珠儿摇了摇头，仍然不说话。

　　“不论是哪一个……如果我给你个机会，让你能报仇，让你杀了仇人姜兆东……”陆秋原对这个女孩子很有些兴趣，带着点微笑，也带着点鼓励地看着她，“你能怎样报答我？”

　　露珠儿明显一怔……但还是没有说话。

　　陆秋原相信她听得懂，不过看她仍然没有回答，也只好摇摇头放弃。

　　于是陆秋原对着罗旭说：“我们走吧，去办我们该办的事情。”

　　当陆秋原他们几个走到了门口，听到身后有个懦懦的声音响起：

　　“我，我把我的命给你～！”